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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武朝江灵(七)


所有知晓他要去画舫的人里,何喜是最不能信任的一个,如今又不见了人影,估计是知道事情败露跑了。

        温离脱了衣衫,低头解开包扎的纱布,一层一层都是血水,他深吸着气,即便是做了神灵,痛觉还是在的,这皮开肉绽的划口太深,痛得他背上都渗满了冷汗。

        温离又做了简单的清洗,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他身体有些乏了,内伤外伤一道,吃不消。

        他铺开宣纸,用镇纸压在纸张顶,缓缓磨起砚台的墨,脑海里捋着今日的所见所闻,琴姬弹得曲,有必要确认是否来自南晋。

        南晋的前身是宁国,两国国都都建在同一处,那是葬着宁国三千皇亲国戚的大坟墓,亦是葬着温离过去的坟冢。

        他抓着玉骨扇的手不由一紧,又陷进了自责和愧疚,如若他不要太子之位,安心的守在晚之身边,就不会动用晚之的三万兵马去救这皇帝,致使晚之的底牌暴露在外,皇帝起了杀心!

        宁国本就烂透了,谁做这皇帝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一朝天子罢了,不过是二十万兵马罢了,晚之根本不在乎。

        半晌,他松了指尖,放下扇子。

        他调好墨汁的手执起笔架上的毛笔,按着琴姬的模样勾勒开轮廓。

        温离在天机策四年,四年里他什么都学,执刀时能杀人学的是干脆利落的手法,执笔时能画世间万物学的是描摹的神韵,这一刻倒是用上了。

        温离放下笔,琴姬的画像便是画好了,样貌不能说百分百一样,有九成相似是能保证的,眉眼间的妩媚不漏一丝,原原本本的都添上。

        温离将镇纸压在画纸上下,以免窗口的风把它吹起,笔墨未干把画给糊了。

        镇纸刚摆好,一阵风撞进屋子化作身形,吹得笔架上的毛笔乱摆。

        少年十七,面若敷粉,手里持着一根竹萧,一袭广袖青衫,衬着他仿若深居竹林的隐士。

        温离面色淡定,习惯了这样一惊一乍的出场,“还好窗户没关,否则得多赔点钱。”

        “青天白日,有事相求,开窗便是相迎之意。”简白走近桌沿,俯身瞧着画像,笑了声,“画的倒还不错,韵都在。”

        温离坐在椅子上,宽袖遮着小腹,“比不过曾经名动天下的文将,一指千军万马。”

        简白见他动作遮掩,便道:“遭人刀子了?”

        “嗯,伤到了。”温离唇色发白,翕动道:“我伤了这人双手,她跳江逃了,不过江里躲着一只吃人的罗刹,兴许逃不掉,应该是死定了。”

        闻言,简白笑意散去,他与温离虽是神灵,二人却又不同,他是受令下来清除从疫海逃脱的罗刹,而温离是无令私下,“你切勿伤人性命,一条人命的惩戒反噬起来,代价足够毁你一根灵骨。”

        温离微微摇头,他的回答在简白眼里就是执拗,“无事,灵骨多得是,毁几根无妨,你寻到他人了吗?”

        温离口中的他,便是穆晚之的另一个转世。

        温离答应简白,若是发现罗刹踪迹便第一时间告知,同样,简白答应温离会帮寻穆晚之下落。

        简白好心相劝,温离也听不进去,“没寻到,不过见到你曾经说起过的鹤羽代面,南晋夜行衣中有人戴着,不知代面真假,你得自己去查。”

        “南晋,可能是仿造的残次品,我死后回去找没找着,或许和穆府那场大火一并烧没了。”温离靠在椅背,手肘搭在倚把,托着昏昏欲睡的脑袋,“不过隔了百年又出现,其中必有猫腻,我会去看看的。”

        鹤羽代面是温离的贴身之物,前世执行任务时都会戴在脸上,他,是个复杂奇怪的人。

        杀人前不忍心,杀人后又觉得痛快,他就是个恶鬼,白骨森森的恶鬼,他不想让人发现他的不忍心,才做了这样一副代面。

        他自己亲手描画,点上的那颗朱砂痣颇有些像自己,他挑了重色上,棕色的柳叶眉,桃花眼的眼妆用的是荧光的暗蓝,衬着在半张面颊上飘散的鹤羽,抹了红的薄唇微微张开,似笑非笑讽意十足。

        “你的反噬有些重,不过那女子死在江里,与你倒是无关。”简白立在桌前,垂眸看着温离道。

        简白提醒了他,他打起精神问:“你喜欢听曲,帮我听一听这首曲子是出自何处?”

        简白微微颔首,坐下,他以为温离要起身去取搁置在书架子上的七弦琴,温离却只是抬起了遮在小腹上的手,挥了挥,琴弦便自己勾动起来。

        不过片刻,简白便道:“南晋的宫乐,是宫中宴会时所用。”

        “看来真是南晋的曲子。”温离对简白所说的答案没有怀疑。

        “你怎么突然问起南晋的曲?”简白疑惑,“难不成这曲子和穆晚之有关?”

        温离收回琴弦上的灵力,闭目虚弱道;“答应帮人查个案子,正巧又遇上了罗刹,便想起你来了。”

        简白嘴角噙着笑,“你说话可真伤人,对我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罢了,也是我简氏一族的小辈,当要惯着才是。”

        温离狭长的眼眸露出一条缝,似在浅眠,他问;“你以简氏为荣?”

        “嗯,千古历史的长河里,能一统天下的姓氏能有多少。”简白回答着,又仿佛在问着温离。

        “你十七岁风华冠绝天下,素手摇风过,千军万马行,呕心沥血铸就的宁国,最后连着命一块被同族的兄弟夺走,你不怨?”温离语气稍重道:“而我,亲手把你铸就的一切毁了。”

        简白浅浅一笑,淡然道:“辉煌过便是在历史里存下了一笔色彩,宁国是长期泡在水中的朽木,它早已坏到深处,与你无关。”

        “生不逢时,命不由己,造化弄人罢了。”温离闭上眼道。

        那阵风走时无声无息,温离睡了会又醒了,天边的余晖映着晚霞,他强撑起身子走回了卧房。

        他无法理解简白,无法共鸣情感,他姓温,不姓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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