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彩曦斋
黎明破晓，千楸鸡鸣阵阵，此起彼伏。
客人们还在梦乡之中，而值夜的店小二何止却已经悄悄换成了刘弯弯。利用职务之便，他偷偷取回了自己的相机。
蝴蝶客栈百花园里的花丛中，何止探出了脑袋。他不远处围墙边竖着的梯子上，十洲的镜头里正是他恰才被花团锦簇的脸庞，和缤纷围聚且翅膀上沾着点点晨露的蝴蝶。
“完工了。”
孟十洲轻声说了一句，爬下了梯子。
“给我看看。”
何止从花丛中钻出，取过相机在取景框里翻阅起来，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声激动的惊叹。
取景框里的照片涵盖了前庭后院各处景致，俯仰正侧各种角度，还有在微光时分别有意味的剪影背影和斜影，技巧性的遮挡和留白，构图张张恰到好处。
但其实，孟十洲只对其中一张感到满意。
那是偏房的一面白墙，墙上仅仅挂着一幅竖轴书法，书法之下是一张简朴的罗汉床。何止仰头闭眼，正在举杯饮茶。整幅作品皆是清远寡淡之色，唯有他手中的那只茶杯鲜艳吸睛。
茶杯上绘着红黄蓝绿相间的兰花草和蝴蝶，使用的是斗彩制瓷工艺，釉下青花与釉上彩争奇斗艳。它，才是孟十洲眼中真正的主角。
何止对十洲抛了一个媚眼，“要不要考虑坐镇我们荷风会呀，条件随你开？”
孟十洲看了一眼在门口守着的宋晨曦，不冷不热回答：“我看还是不必了。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后会无期。”
他说完又叮嘱说：“客栈禁止摄影自然有他们的原因，这些照片你自己看看就好，也不要到处说是我拍的。”
“啊？那不是很可惜？”何止啧啧摇头，“照片可惜，你也可惜呀。”
“不可惜。”
何止抬头，见二人已经走远，哼哼，“嚯，这么骄傲？拍得再好没有我这张俊脸还不是白搭？最可惜的是本公子好吗？”对刘弯弯一招手，两人一前一后猫腰钻回了偏房。
何止换回了“小二”的衣裳。刘弯弯已经拷贝好了全部照片，将U盘乖乖双手奉上。
“你拿着。死了也得护着。”
“得令。”刘弯弯嘻嘻应诺。
***
苏晓梦在顾兮的房中醒来，随手化了一个淡妆便回晓梦阁去找孟十洲。可是当她推开房门时看到的只有正在打扫房间的顾盼，莫名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走了？”
顾盼点了点头，“都走了。”
诚然，不止孟十洲和宋晨曦走了，汉申阁的一众人也都纷纷退了房，离开了客栈。
苏晓梦不禁感受到了此地空余黄鹤楼和白云千载空悠悠的惆怅，仿佛昨夜的繁华真是靡梦一场。
她怔怔站着，见顾盼从床角捡起了一颗象棋棋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姐，这棋子不是你房里的吧？以前好像没见过。”
苏晓梦见了棋子，发现正是她从蝴蝶居找回来的那一颗，立刻从顾盼手中夺了过来，像宝贝一样捂在胸口，“行了，你打扫完就去隔壁继续。”
顾盼觉得有些好奇，不过却也没有继续问，转而去了顾兮房中。
棋子之前是被苏晓梦藏在床垫下的，不知怎么会掉在了地上，幸好没有弄丢。这可不是普通的玉棋子，而是苏世明搜来的古物，——只有拿着它，才能让他说出真相。
眼看中秋节就要结束了，也该是时候找爸爸谈谈心了。
***
此时，孟十洲和宋晨曦早已经不在千楸。不过两人在离开之前，于清晨的秋雾迷朦之中踏着青石板路而行时路过了一家店铺。
在初入千楸的乌篷船上，导游苏晓梦曾介绍说这家店铺的老板算得上是古镇里的“百晓生”，无人不知，无事不晓。这个和他的营生分不开，因为他开的是一家古玩店。
古玩店世世代代都开在古镇上，也将千楸的世世代代都记录在了他们的生意经里。
孟十洲看见这家店铺时，停下了脚步，“有件事要在这里问一问。”
彩曦斋只有前厅后院加一间厢房，并不算宽敞。里面到处都堆满了老古董，墙壁则贴满了泛黄的旧照片，其中好几张里头的人物都穿着晚清年间的华服，衣冠锦绣。
店铺早早开了门，老板岱灿正在逗喂鸟笼中的画眉，见两人走过来，笑呵呵问：“小伙子，你们是来问事的吧？”
“您怎么知道？”宋晨曦十分惊讶。
“做了那么多年生意，还看不出这些？你们两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淘货的买家。”岱灿挂回鸟笼，把两人请进屋内。
“问吧，不过我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我回答了你们的问题，你们必须在买一件东西回去。放心，我这里虽然是古董店，但是绝对不宰客。再说也不是所有东西都贵，有便宜货。”岱灿一边说着，掏出了一个鼻烟壶嗅了嗅。
宋晨曦好奇地看着他的鼻烟壶。
岱灿嘿嘿笑了笑，把玩着自己的鼻烟壶说：“别看这个，这个可不卖哟，它可是无价之宝。呶，就是这个人送给咱家老祖宗的。”
他指了指墙上的一张照片。其中一人穿着清朝官服，不知是谁，但看着很有派头的模样。和他合影的像是一个商贾，应该就是岱灿的老祖宗了。
孟十洲并不想闲聊，直言不讳，“老板，我想问问关于蝴蝶客栈的事情……”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岱灿却已经开始说了起来，他的语速根本没有让别人插话的余地。于是，孟十洲一股脑儿都知道了。
他得知了蝴蝶客栈原来是一栋明朝的民宅，后来换了朝代被迫改成过清朝的样子。而且，它曾经不叫蝴蝶客栈，而叫蝴蝶居。
蝴蝶居？！
听到这三个字，孟十洲吃了一惊。原本，他只是想问问苏晓梦究竟是谁的，结果却得知了蝴蝶客栈就是蝴蝶居，而世轮酒店建筑仓库里的那栋建筑也叫蝴蝶居。
孟十洲突然联想到了什么，心中十分疑惑，他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老板，您这里有没有蝴蝶居的老照片？”
岱灿摇头，“蝴蝶居和蝴蝶客栈一样是禁止拍摄的，当然，不可能完全杜绝被人偷拍，但至少我这里没有。”
看出孟十洲有些失望，他却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蝴蝶客栈的闺女也说了，不过就是个营销策略。搞得越神秘，来的客人就越多。咳，那丫头花样经多的不得了啊。”
提起苏晓梦，岱灿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笑意，仿佛在说自己的亲闺女似的。
孟十洲敏锐地推断出了最大的可能，接着问：“您说的这个人，是不是昨天蝴蝶客栈中秋活动的那个嫦娥仙子？”
“我又没参加活动，我怎么知道？”岱灿打哈哈，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那刚才你说的这个女孩儿叫什么名字总知道吧？”
岱灿面有难色，讪笑了两下，“蝴蝶客栈有规矩，不可说。”
“规矩，又是那些个破规矩！”宋晨曦不禁在一旁嘟囔。
孟十洲对他摇摇头，“算了，老板不用说了，我们走吧。”
岱灿点了点头，“那……”
“就买那个吧。”孟十洲右手一指，是博古架上摆着的一个小瓷人。
“嫦娥奔月，不贵，一百五。”
岱灿笑呵呵地收了钱，目送二人离开。宋晨曦想问什么，却见孟十洲面沉似水，也就不说话了。
***
那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停在了古镇门口，好像是专程来接他们两个的。
沈香香从车上下来，又恢复了平常的靓丽姿态。她换了一条时髦的过膝连衣裙，配上高跟鞋，挎着一只香奈儿的小肩包，身上散发着宝格丽白茶香水的淡淡香气。
她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分分钟感受到富家千金的贵气。
“搭我的车一起回去吧。”沈香香笑着迎向了孟十洲。
“不了，我们不回沪渎。”
“那你们要去哪里？”
“机场。”
“你要去外地？”沈香香有些猝不及防，不过很快又迁就地说：“没关系，我可以送你们去机场。”
“不必了，沈小姐。”
“果然你还是记得我的。”沈香香不禁激动上前，“十洲……”
孟十洲见她贴近，本能地退了几步，冷淡地说：“对不起，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你。是那辆车的车牌暴露了你的身份。”
沈香香脸色一沉，对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她的脸上。可是看着眼前的孟十洲，她却连一丝怨怼都不忍显露出来。
“沈家和孟家的生意是一回事，你和我是另一回事。我希望你能明白，不管你怎么讨好我爸，都不会和我有任何关系。”
“你不会以为，我是孟伯伯派来跟踪你的吧？”沈香香突然着急地说。
“最好不是。”
此话一出，沈香香明白了孟十洲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把他的行踪告诉孟放的。她还想着要说些什么来挽留，却见他冷冷笑了笑，挥手带着宋晨曦走了。
眼睁睁看着二人走远，沈香香才愤然对高欣大吼，“还不去查他们到底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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