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教室里，姜沅紧紧的抱着怀中的保温杯，她额上的刘海带着几分凌乱，只有扎在脖子旁的那两撮头发依旧如常，安静的靠在衣服领子上。
徐提见状，小鸡啄米般的点点头，立刻便没了八卦的心思。鸡腿她也不吃了，只是担心的伸手探了探姜沅的额头，然后拉着姜沅就往学校医务室赶。
姜沅面色淡然，眼中却不复往日的神采和光芒，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空洞和呆滞。
徐提从未见过姜沅这般蹙眉发呆的模样，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沅姐，你如果实在不舒服，我陪你去给老班请假吧。”
姜沅冲她摇头，把手中的保温杯放下，从桌肚里掏出模拟卷来做。
然而这次，姜沅却只是静静盯着卷面，握笔的手迟迟未动。
四年前，姜沅刚念初二。
有了从小被排挤到大的经历，那时的她成绩优异，却也为人低调，想要尽量的缩小自己在班上的存在感。
然而，很多事情往往都是不遂人愿的。命运坎坷之人也不会因坎坷就被上天眷顾。
那时的姜沅并不懂，一味地退让和隐忍，实则意味着纵容，只会让伤害更加变本加厉。
14岁的姜沅遇到了这辈子最让她厌恶的人，15岁的陈青栎。
陈青栎跟姜沅念同一所初中，并且很巧合的在同一个班。
她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日头十分毒辣的中午。
彼时的姜沅尚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她喜欢用黑色皮筋把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高马尾。
那天中午下课她背着厚重的书包，顶着烈日步行回福利院吃午饭。
就在姜沅刚走到离目的地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时，男人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伴随着一个女人低低的抽泣声穿透了锈迹斑斑的铁门，隐隐约约传入了姜沅耳中。
对此，姜沅早就见怪不怪了，在尧城的老城区，在这样的巷子里住着的人家吵架的数不胜数。
她刚想抬脚离去，却被突然撞门跌出，又刚好滚到了她脚边的少年挡住了去路。
只差一点，姜沅的脚堪堪只悬在少年脸的一公分左右的地方。
姜沅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的不轻，她的重心自然也没有稳住，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小杂种，出去就别回来！呸！”姜沅刚摔倒，那屋内便又传出了一句叫骂，紧接着还未反应过来的俩人便一起目睹了那扇斑驳锈迹的铁门“哐当”一下被无情关上。
姜沅愣了三秒，然后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刚拍干净自己裤子上的灰转头发现刚才还躺在地上的少年已经跌跌撞撞的站起身。
虽然姜沅平常在班上独来独往，但一年的相处下来她好歹还是对班上的同学有一点大致的印象。
即使面前的少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她也还是能够认出，这个人是和她同班的陈青栎。
想了想，姜沅觉得这种尴尬的时刻还是假装不认识的好，于是她抬手捋了捋颊边的碎发，打算假装若无其事的离开。
然而她刚走没几步，便被陈青栎扯住了书包袋子硬生生给拽了回来，他的力气大的惊人，到不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
将人拽过来之后，陈青栎望着自己面前的少女布满困惑的眸子时，被人撞见难堪的那股子郁气和羞愤之情从他的心里逐渐升腾。
于是，他将清秀的面容拧做一团，恶狠狠地开始冲面前的姑娘威胁道：“你今天见到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说！”
闻言，姜沅虽不满他语气里莫名的恶劣和敌意但因为着急赶回去吃饭午睡，她安静的点点头。
望着他的那双眸子干净剔透，与之对视的陈青栎突然便像被烫到似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姜沅见状没有多说，理了理自己被弄的有些褶皱的衣服后便又抬脚离去了。
少年静静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纤弱身影，他目光低垂，眸色沉沉，长睫在脸投下淡淡的阴影。
然后他抬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污，拖着被打的有些一瘸一拐的腿隐入了巷子暗处。
后来的时间里，为了不再撞见陈青栎，姜沅选择绕半个小时的远路回家。
当然，在学校时两人的见面是无法避免的。
不过那天之后两人都默契的不曾跟对方说过话，仿佛那天见面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姜沅当时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这天她照常最后一个走，数完作业本之后她发现少了一个人，陈青栎。
如果少交一科就算了，但让姜沅头疼的是，陈青栎几乎所有科的作业都没交。
如果收不齐，老师肯定又要找她麻烦。
姜沅咬咬牙，最后在班级群里找到陈青栎的扣扣号，点了添加。
好友申请很快通过了，姜沅见状立马告诉了陈青栎他有哪几科作业没交，为确保万无一失，还很贴心的把作业题目全部整齐罗列出一份拍成图片发了过去。
抱着第二天会收到作业本的美好想法，姜沅满足的去睡觉了。
然而，当第二天起床时，姜沅打开手机后发现自己发的消息貌似石沉大海了，他没有给她任何回复。
就在姜沅打算放弃，抱着一摞作业本去老师办公室时，却突然瞥见了最上面的作业本上一个潦草又随意的字迹，封面上分明的写着陈青栎三个大字。
某天，姜沅去卫生间上完厕所，门却突然打不开。
姜沅知道这是讨厌她的同学搞的恶作剧，她神色暗了暗，然后很快恢复，从衣兜里掏出一根极细的发卡，一阵操作后，厕所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抬起胳膊上的电子腕表看了看时间，还有两三分钟就是晚自习了，幸好。
洗了把脸，姜沅懒洋洋的走回教室，可当她刚走到讲台上时，一道怒喝声穿来，她暂停了脚上的动作，疑惑的望向声音的主人。
“姜沅，你站住！你还有脸来上课！你对的起我吗？今天必须解释清楚。”
说话的是一个坐在第一排，皮肤黝黑，身形有些微胖的女生。
她说完这话，未等姜沅回答便开始哇哇痛哭，那模样好不凄惨委屈。
而姜沅则是一脸懵p。
此刻，班上几十双看戏的眼睛直刷刷的盯着讲台上的姜沅，他们一些人的神色中带着兴奋，一些人目露讥讽，还有一些人一脸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老师刚好在这个点进来了，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沅还未来得及开口，另一个女生又突然起身抹着眼泪说道：“老师，齐欢同学有肺病，不能闻异味，可是姜沅却在教室里点火柴玩，昨天齐欢同学在医院输液的时候真的很可怜，好不容易恢复了，却被姜沅弄得不舒服，我们要姜沅给她道歉。”
而班里一些女生听到这里时，竟都开始同情擦泪，纷纷起哄嚷嚷着要姜沅道歉，只是不知这泪水，又有几个人是真心的，一边的齐欢更是已经嚎的不成样子了。
再这样闹下去，课肯定上不成。最好的解决方法，正摆在眼前。
于是，语文老师不容置疑的声音和姜沅的回答声同时响起。
“姜沅，给齐欢道歉。”
“老师，我没有。”
“道歉，不要让老师在重复第二遍，姜沅同学，你是个好孩子……”
老师甚至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
为什么。
姜沅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询问，她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台下是几十双冷冷盯着她的眼睛，仿佛她是一个等待着他们审判的罪人，台上是一脸头疼等着她背锅的老师。
任凭姜沅如何的自持冷静，可她也不过是个尚且14岁的孩子罢了，屈辱的泪水不断的在眼眶内打转但就是倔强的不肯落下。
她只是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曾经数次夸奖过自己的老师，颤抖的声线里夹杂着坚定：“我没有做过她们说的那些事情，我不道歉！”
话毕，姜沅便想要离开教室。然而，没走出几步她便被老师拉住胳膊。
姜沅并没有听清老师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只听到台下那几十张嘴内不断传出的奚落和议论嘲笑声，那笑声差点将她的耳膜刺穿。他们像极了面目可怖的怪兽，仿佛在叫嚣商量着要将她如何撕碎然后在拆骨入腹。
没有任何人听她说，他们只是急需一个替罪羊，而不受待见的她便在此刻被推出。
究竟是谁做了那些事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大家都一口咬定是她姜沅做的，那么就只能是她。
没有太多人去在意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总之他们平常处处都看姜沅不顺眼，认为她是孤儿，又不爱笑又不爱说话的，心理肯定很扭曲，除了她谁还能做出这种事情。
人们总喜欢在真相不明时，去一厢情愿的相信自己所认为的，站在所谓的道德至高点，守护着他们自以为的正义。
姜沅不肯道歉，语文老师拿她没办法只好让她先回座位。
那个齐欢现在还情绪激动的不行，从上课哭到下课。
姜沅假装无事发生的坐在课桌上做题，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纸团狠狠的砸在了她的桌上。
紧接着，班内响起一阵莫名其妙的哄笑声，然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不一会儿，姜沅的桌子上面下面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白色纸团。
她抽出其中一张打开，里面写了一行字，说她是社会的败类，学校的耻辱，说她是自私鬼，不顾同学身体，让她滚出这个班……
还有一些，更过分的，是说她活该成孤儿，说她根本不配做人。
“你们看姜沅居然真的打开看了，哈哈哈哈！”
“狐狸精，不要脸，贱人一个，平常还装什么高冷。”
“人家齐欢病好的多不容易，前段时间住院我看着都心疼，结果她倒好，又给人家搞的身体不舒服。”
“……”
姜沅没有再去听那些话，只是捏紧了手中的纸团。她平日里剔透干净的瞳孔里没了光采，脸上的神色也愈发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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