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取舍
夜晚的风拂过岸边的芦苇,那白得发黄的芦苇轻轻晃动着。芦苇下,两个鬼影悄无声息地浸在水里,和夜色融为一体。
小黑一手攥着芦苇根,一手捂着金宝的嘴。金宝无声地悲泣,满是污泥的面容狰狞着,有大颗大颗温热的泪水砸在小黑粘满泥巴的手上。小黑浑身是黑泥,只露出两颗黑亮的眼珠子,看不清表情。相比于痛哭流涕的金宝,他显得格外的冷静。
小黑嘴巴里的烧灼感还没散去,肿大的舌头一半疼一半麻。他在狩猎中觉醒的本能让他冷静地专注于手头的事情,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这边才是猎物,躲避着不可抵抗的“猎人”。
他不得不承认,阿渝说的是最合理的方法。就算是村长面临这种情况多半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每当遇上天灾人祸,村里的壮年人都会站出来。而老弱妇孺则会被送到最安全的地方,作为村子的火种继续在这个世界的夹缝中延绵不绝。
阿渝说:“小黑,你认识路,你带着金宝回村子去,再也不要回来。而我……我能被卖上许多钱,猫不会把我这么样……”
黑暗中,他们趴在植物的根部。阿渝一边说着,一边抱紧懵懂的金宝。阿渝与金宝的小脸蛋蹭了蹭,尾音略微颤抖。她最后给了金宝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决绝地放开了手,弯腰潜行在草地里,像只鬼魅。接着她又变成了一尾鱼,在向日葵地里游荡开来。
那双在黑夜里发亮的眼睛还在四处搜寻,眼看着,它就要向着芦苇丛走去。阿渝咬牙,直起腰,在那些干枯的向日葵坟墓里横冲直撞,放肆地踩踏出一条路来。黑暗中的这些声响自然格外明显,那双眼睛霎时盯过来,黑色皮毛下的骨骼和肌肉都在蓄势待发,它略往后抬起身体,锁定好那娇小孱弱的猎物,瞬间便蹿了出去。
阿渝在混乱中回头看了一眼,那黑色的一团正离自己越来越近。但她不能停,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猎人”引得越远越好,好给小黑和金宝留够逃跑的时间。
阿渝那齐耳短的发丝在空中飞扬,她竟生出一种紧张中迸发的快活。
她想,她们又要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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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渝这是第三次坐猫猫车了。这次坐的还是权利冲刺的超高速赛车。那只暗夜里搜人的猫是展会上的护卫,佛音支付的高额入场费中,就包括了护卫对参展者的猫生和财产安全的保护义务。那护卫格外卖力地工作,死追了阿渝一阵。可阿渝整个人灵活得可怕,闪转腾挪,像尾滑手的鱼儿。那护卫急了,要知道一个也没能抓回去的话,那可是要扣工钱的!眼见着面前的小人儿又要滑走,护卫发了狠,一肉爪子就给阿渝呼在了草地上!
阿渝只觉得后背一阵闷痛,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跌下去,在绒绒的草地上擦出去好一截。还没等她挣扎着起来,她整个人就被拎着后衣领提了起来,这是她那隐约熟悉的、痛恨不已的姿势。下巴,手掌心,还有手肘和膝盖都火辣辣地疼,多半是蹭破皮了。额头湿漉漉的,风一刮,凉飕飕的。等阿渝迟钝地意识到血腥味,她才发现自己的额头有条不小的口子正在往外冒血。估计是刚刚被草地上的石头割的,并不深,没多久血就自己凝固了。阿渝摸着那略硬的血痂,稍稍放下心来。
好歹不是猫爪子给我呼的。她安慰着自己。
阿渝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护卫被她带离了岸边,来到了让金宝过敏的那片绒毛草地上。护卫抓起阿渝,把她丢进自己脖子上拴着的细网口袋里,就四下搜寻起来。它没去岸边,似乎是铁了心认为这些小人儿没胆子去河边找死。在毛绒草地附近,护卫只挖出来一两只肥老鼠三四只蟑螂,最后只能作罢,带着阿渝风急火燎地赶回去。
哪怕是带着阿渝回来了,护卫也没得到什么好脸色。三只未成年的宠物人,两只跑了,一只追回来但一身擦伤,还破了相。主持人牛奶猫气急败坏地呼了护卫一爪子,摁着它的头给佛音赔笑脸,毕竟这事是它们理亏。这几只货物价值不菲,若是苦主铁了心地要上诉,那主办方也只有自认倒霉地掏腰包双倍补偿,这是当初就在参展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好了的。赔款倒是小事,只怕砸了会展的门面,惹得来年的展子没有大商家来撑场子了。
佛音冷着俏脸,剜了吐得七荤八素的阿渝一眼,转而对上牛奶猫时,又换了一副微笑面孔。阿渝见怪不怪,佛音一向有变脸天赋。
“我毕竟参加了这么几次展会,不想伤了大家之间的和气。这上诉嘛,我看就算了。”
听了佛音的话,牛奶猫喜上眉梢,连连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我这货,毕竟是破相了,再加上现在行情不好,实在是不好卖啊……”
“是是,您放心,赔偿是不会少的!”
“那就多谢您了。对了,我家这衣服,您看怎么样”
牛奶猫立即上道地拍着胸脯打包票:“您放心,我一定会在主顾面前替您多多宣传……”
佛音和牛奶猫都是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
还是那熟悉的宠物店,护卫和牛奶猫走后,那宾主尽欢的气氛一扫而空,气温骤降。
佛音斜坐在沙发上,睥睨众生。虾仁难得地睁开了眼睛,站在沙发的一边。哆啦小心翼翼地站在沙发的另一边,不时向沙发前面吐得狼狈不堪的阿渝投去担忧的目光。
阿渝其实已经差不多缓过来了,但是这里没有她说话的分。这甚至连审讯问罪都算不上,它们单方面地掌握生杀大权。她是它的财产、货物,仅此而已。
“哆啦,等会把她和爱丽儿关一起去。”
听到爱丽儿的名字,阿渝眼前一亮。哆啦确实极其不安的样子,上前想劝说佛音回心转意。可佛音直接伸手制止了她,冷冷地瞥了一眼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地听它讲话的阿渝。
“这只额上这么长条口子,还不知道会不会留疤,身上青紫的淤青也得养上好一阵才能好。一时半会卖不出去,卖出去了也不是什么好价钱,还留着浪费粮食干什么?”
哆啦噎住,嗫喏着,终究是反驳不出什么话来。
“明天就拉去给那拉吉老板。和爱丽儿一起。”
佛音下达完命令便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施施然离去了。哆啦耷拉着圆脑袋立在原地,胖爪子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小围裙,揪出好几道褶子来。
阿渝消化着刚才的信息。这仿佛是晴天霹雳打在她脑门上!
她自己也就罢了,这是她做出引诱决定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的。可为什么是爱丽儿?她那么的漂亮,那么的心灵手巧,那么的能赚钱。为什么佛音会放弃这样一株摇钱树?
莫不是……
有个影影绰绰的念头像鬼魂一样冒出来,笼罩在了阿渝的头上。
——
阿渝是被虾仁提溜进小黑屋的。这里正是阿渝第一次进佛音宠物店的时候见的那间阴森封闭的小房间。
虾仁把阿渝搁在了小黑屋里的破蒲团上,动作还算轻柔。当然,这多半是因为他不耐烦听一旁哆啦的长吁短叹。虾仁锁上了门,阿渝能听见粗铁链和大门上那金属猫头相互碰撞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沉闷地敲在她心上。
这屋子没窗,但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留下了几个透气洞,洞口大概能让阿渝把手臂伸出去。细微的光线从头顶的洞口探进来,但整个被漆成黑色的屋子却还是昏暗的。
阿渝等自己的眼睛适应了昏暗,便翻身滚下蒲团,朝着屋子的角落半跪半爬过去。她在被提进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有团人缩在角落,杂乱的灰蓝色头发格外显眼。那无疑是爱丽儿的颜色。
“爱丽儿?醒醒,是我,阿渝,我回来了。”
阿渝摸索到了爱丽儿身边,缓缓地将她揽起,托着她的头搁在自己的腿上。
爱丽儿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小脸上满是冷汗,发丝胡乱贴在脸颊上。她一直咬着牙,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呜咽,艰难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阿渝无能为力,她完全不清楚爱丽儿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她痛心地紧紧握着爱丽儿冰凉粘腻的手,任由爱丽儿钳住她的手,她一声不吭,就这样陪着爱丽儿苦熬。
屋里苦熬着病痛,屋外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向乐天的哆啦一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缩在沙发旁边。虾仁心不在焉地捧着小鱼干坐在旁边,时不时觑一眼哆啦。同哆啦分享美食也被拒绝了,这让他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了。
哆啦丝毫没有察觉到虾仁的一系列小动作,她蹲下来,抱住自己,大圆脑袋埋下去。
铁皮垃圾桶、腐烂的水果和干涸发黑的血迹……
大门“砰”地一声关得死紧,乌鸦在头顶盘桓,发出悚人的叫声。
花和果一同糜烂,发出先甜后臭的腐气。
世界只剩下这些。
天旋地转。
“虾仁。”
哆啦突然站了起来,吓得虾仁一哆嗦。
“怎……怎么了?”
哆啦走过来,凑到虾仁跟前,圆眼睛里面满是坚定和渴望。她扒下来虾仁的耳朵,在旁边用气声说道:“我想借钱!”
热气呼在猫耳朵上,痒呼呼的,挠心挠肝的。虾仁不禁抖了抖耳朵,奇痒又快活。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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