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鼠
第十一天的时候,天气暖和了很多,看来是倒春寒过去了。
阿渝仍然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腿上的伤口本就不深,到现在只剩下浅浅的一道痕迹,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她一喜,拿着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小破碗,在小奶桶里舀了一大碗,笑嘻嘻地拉着陆姨干杯。陆姨虽然不懂,但却肯由着她摆弄。
阿渝在等待,等着看命运之手会把她推向何处。死于狂犬病?被出货?还是留下来充当繁育机器?
如果是最后一种的话……
阿渝的眼睛暗了暗,手里握紧了那杆木签。
她把当初那根用来打爆蟑螂头的木签翻了出来,在纸上蹭干净,然后藏在的睡觉的褥子下面。这木签长得有点像现实世界里的牙签,一端平,另一端尖。只不过在荒诞世界里,人变小了。对猫来说,这依然是一根牙签。但是对阿渝来说,这跟个长矛差不多。
这里只有女人和小孩,但不代表女人和小孩就不会发生暴力事件。当然,阿渝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准备这根凶器的一大原因,是为了收拾时不时来骚扰她们一下的头铁蟑螂。再就是,如果……如果她真的倒霉透顶了,狂犬病发病或者小小年纪就被送去繁育……她就亲手送送自己。
乐观一点,说不定这一下就回去了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阿渝也怕疼,不到万不得已,她还不想这样英年早逝。
第十三天的清晨,小夫被阴阳脸抓走了。
阴阳脸一声不吭,看起来尤为可怖。它提起小夫,收起尖利的指甲,用肉垫拨弄了小夫好几下。看着小夫活蹦乱跳地吱哇乱叫,猫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而潘达则饶有兴致地跑进来巡视它的“货物”们。见到那些快要临盆、面露惊恐的孕妇,潘达的胖猫脸上就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看到陆姨和健壮的阿渝时,潘达的嘴角都要咧到眼线了,露出来尖利的犬齿,一丝口水淌下来,在灰尘飞舞的空中闪着光。
阿渝觉得现实世界里丧心病狂的奸商也不过如此了。
小夫是有母亲照顾的,他的母亲是个看上去比陆姨还大一些的女人,后背的编码上写着五七六。阿渝默认她叫武婶。
小夫被抓走的时候,武婶才打了一碗奶回来,身上还挂着几个抢着喝奶的小孩子。武婶一边护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一边给小孩子们喂奶。她抬头疲惫地擦汗时,正好看到阴阳脸在打量小夫。武婶愣了愣,向前趔趄了两步,可最终还是垂下了眼睛。直到两只猫带着小夫离开,她都没有再抬头看拼命扭动身体寻找她的小夫一眼。
第十五天的凌晨,集中营里冲进来了一只老鼠。
天知道这只灰耗子是怎么进来的!
房间的构造是三面高墙,一面矮墙。那三人高的矮墙它是怎么越过来的?
关键是,这只蠢耗子成功进来了,忘记怎么出去的了,只能在这个小房间里焦急地乱窜!
阿渝在现实世界里对老鼠可谓是深恶痛绝!她的零食总是刚开了个口就被老鼠给祸害了,里面还总是有附赠的黑老鼠屎……为此,她还专门研究过灭鼠十八招,最终把家里和宿舍的老鼠赶尽杀绝。
然而,现在是在荒诞世界。一只成年老鼠,跟一个成年人一样高,但是要壮出整整两圈!
现在的阿渝不过一个矮豆丁,老鼠蹿过来追别人的时候,她感觉这和一头大野猪闯进了人群没什么两样。肥耗子跑动的时候像极了猪突猛进,粉红色的肉尾巴在地板上打得啪啪作响。骚乱的人群被这只慌不择路的老鼠吓得惊慌失措,整个房间里一片混乱。
这老鼠倒没想着主动伤人,不然它一口就能让人大出血,但左冲右突下,老鼠带倒了原本就横七竖八地铺排着的被褥。疯狂推搡的人群中发生了踩踏事故,有人仅在刚刚到底时发出了呼救,然而这微弱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更为嘈杂的声音中。
情急之下,阿渝拖着陆姨往垃圾堆里钻。她本想往角落躲的,但是大家似乎都是这样想的,于是她当机立断,改了方向。小学生五人组里目前仅剩的一个女生机灵地跟了过来,她有棕黑的头发,圆圆的眼睛,阿渝叫她静香。
时间紧迫,阿渝自顾不暇,最多带上一个陆姨。但也任由静香在后边跟着。静香跑得慢,中途还摔了一跤。阿渝咬咬牙,继续拽着陆姨往前跑,没有回头。静香自己赶紧站起来,迈动双腿朝着阿渝她们跑去。
阿渝之前每天都去垃圾堆里挖宝,顺便用黑色的布和木棍搭了一个简易的小三角帐篷,用来装她的一些宝贝。帐篷门平时用一块花色石头压住,从外边看,根本无法从一堆黑灰色的垃圾里分辨出帐篷的轮廓。此时,这个临时帐篷正好派上了用场。
跑到了花石头面前,阿渝一把拉开帐篷的门帘,把陆姨推了进去。然后,她吭哧吭哧地把花石头往里推,接着自己一闪身钻了进去。阿渝把门帘朝里卷过来,接着只要用花石头把门帘压紧就可以了,任凭老鼠再怎么乱撞都不至于伤到里面的人。
可阿渝迟迟没动手。
静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已经很努力地跟到了这里,只要再坚持一下……
然而对于阿渝和陆姨来说,多等一秒钟,就会多几分危险。如果被别的人发现这里有个遮蔽所,人群马上就会蜂拥过来,到时候谁也别想活。
阿渝把手按在了花石头上,她脸上不停地在往外冒汗,手指因为过度紧张不自觉地发着抖。
帐子外面的静香涕泗横流地看着帐子里沉毅的阿渝。帐子里时刻准备着的阿渝也在注视着接近崩溃边缘的静香。
最终,静香到底还是一步跨了进来。几乎是同一时间,阿渝用尽全力用花石头把帐门压得严严实实。阿渝瘫坐在地上,手指还在颤抖。静香则是在冲进来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又或者说她的身体早就已经透支了。她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只离了水的鱼。陆姨自己也有些喘气,但还是温柔地为静香一下又一下地顺着背。
阿渝回过神来,就去地上把静香捞了起来。在疾跑后不适合马上趴着,有猝死的风险。阿渝不许她趴着,让她靠着一面墙站着。静香浑身软得像团湿泥巴,阿渝和陆姨只能一左一右地把她夹在中间,不让她往下滑。
在这个与外面的吵嚷暂时分割开来的小帐篷里,只能听见三个女人或缓或急的喘气声。汗液打湿她们单薄的衣物,粗糙的布料粘在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好在三个人挤在一起,还不至于太冷。
她们三个都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嘈杂声持续了一段时间,紧接着就是尖利的猫叫和人类的尖叫,过了一会儿,世界突然安静下来。阿渝估计是阴阳脸和潘达来了,把花石头挪开了一点,扯了一道缝。
她一只脚踏出去,转头交代道:“我出去望望风,你们先别出来。”
陆姨和静香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阿渝把帐门遮掩好,这才朝着垃圾堆的出口走过去。借着杂物的遮掩,阿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房间里的动静。
潘达站在房间中央,凶性毕露地表演着生吃老鼠。又蠢又肥的灰耗子直接没了头,露出猩红的血肉。潘达吃得咔咔作响,时不时舔一舔爪子上残留的血迹。角落里密密麻麻地挤着还活着的人,她们惊恐万状地目睹着潘达凶残生猛的吃相。
老鼠拖拽挣扎时留下的血迹在地上融成一滩,向着活人的脚下流动。这些神经衰弱、天生懦弱的人们疯狂地往里面挤,生怕沾到地上猩红粘稠的液体。
阴阳脸对老鼠肉没什么兴趣,它阴着脸动手整理着死去的人。房间里到处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很多都死于踩踏。阴阳脸把这些尸体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边,似乎是在数数。每数一个,它的脸色就臭上一分,等数完所有的尸体,它的脸已经垮掉了。
阴阳脸伸出猫爪,当头给了吃得正香的潘达一下。潘达嘴里叼着的老鼠肉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潘达瞬间炸毛,它愤慨地冲着阴阳脸大喊:“你干啥!”
“干啥?”阴阳脸飞爪冲着潘达的大猫头又是一下,“你喵喵的!老子说过多少遍?不要在院里吃鱼干,不要留下多余的食物,会引来老鼠。你他喵的知道这次损失了多少不?死了二十五个人!这是他喵的是一百个金喵币,够你吃大半年的鲜鱼了!”
阴阳脸气急败坏地暴打潘达的猫头发泄。潘达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看来老鼠确实是它招来的。潘达不敢还手,只能怂怂地躲来躲去,结果招受到了阴阳脸更加猛烈的报复!
阴阳脸把潘达胖揍了一顿,临走时还不忘指使潘达把尸体处理了。潘达只能像个小媳妇似的把尸体拉出去丢了,然后泼了一瓢水在血迹上,脚踩着抹布敷衍地蹭了几下,便哼着小调扬长而去。
外面响起雨声,雨势磅礴,砸在顶棚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房间里的人们很快又恢复了麻木的神情,她们去一片狼藉中扒拉自己仅有的被褥。有的则是干脆懒得扒拉了,找个舒服的地方,扯块烂布盖着,倒地就睡。没过多久,此起彼伏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他们是这样的逆来顺受、从不反抗,温顺得如同羔羊,以此来适应这个对他们来说过分残酷的荒诞世界。
阿渝去拖了几条被褥回来,外边还是有一股血腥味,她们三个今天可以暂时在帐篷里挤一挤。可当她走进花石头的时候,却听到了女人隐忍的叫声。
是陆姨!
阿渝丢下手里的东西,撒腿就往帐子跑。她扒开帐门,露出一条不肥不瘦的缝,仗着人小,一下子钻了进去。
帐子里也是一股血腥味。
陆姨痛得面目狰狞地躺在地上,她的手紧紧地攥着一团抹布,嘴里是拼命咬碎了露出来的声音。
静香慌得六神无主,举着两只血乎乎的手,结结巴巴地对她说:“她……她要生了……”
阿渝看到有血从陆姨下面流淌出来,在满是尘土的地上蜿蜒成一条丑陋的暗红色爬虫,像一团烈火,烫到了阿渝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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