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杨舒睿

我狠程慕清。
  ——
  扔出那枚火折子时，我的身体也不由自主跟着动了。我朝着程慕清所在的方向走去，心中想的是，我要与她同归于尽。
  生，不能在一起。
  那便死，跟她死在一起。
  我要让林珩永远失去她，而我，也将就此永远得到她。
  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驴忽然调转方向，朝我自己奔来！
  我的眼中，占满了火光。炙热烧灼的感觉令我产生了对死亡的恐惧。火焰翻滚，如海水般吞没了我，我感觉自己现在像个火人，感觉火焰在燃烧自己每一根神经。
  “程慕清！”我大声的喊着她的名字，渴望她能进入火海将我救出去。
  但她没有……也是，现在这个情况，本来就是她希望的。
  我痛苦的嘶喊，渴望有个人来救我，但都无济于事。
  眼中的一切渐渐模糊，我好似看到我那冒着火的身子，一点点倒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许多画面都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那是我的一生。
  我看到了我的母后，那么一个疯狂却那么爱我的女人。她护着我长大，为了我地位稳固，害启皇不举。
  不举，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可以说是奇耻大辱。所以，她死在了启皇手中。
  她死后，启皇对我，毫无顾忌。
  我知道，他一直没有放弃治疗自己的不举之症。也知道，他与他的家族交往密切，一直有过继一个侄子的想法。所以，我干脆将唯一一个说能调养好他身子的大夫，杀死。又将那与他关系颇好的侄子以及他的本家，全部，毒死。我年纪小，他们对我，根本没有防范。
  没错，我就是这么疯狂。我想，这点应该是继承了我的母亲……或许，也继承了我那未曾谋面的亲生父亲的残忍。我母亲常说，我父亲为了长生，变得可怕又残忍。
  我一直知道，启皇不是我的生父。
  启皇很快便查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干的，他很生气，尤其是我杀了那大夫一事。他将我叫去，叫人押住了我，并将一碗黑乎乎的药灌入了我的口中。
  “杨霜！你也别想有后代！”他的声音撕心裂肺，双目赤红，带着重重的红血丝。
  喝完药后，我感觉浑身发软，连站立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启皇见我软瘫瘫的倒在地上，又将未消的气撒在我身上。
  自那之后，我身上时常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伤痕。有一次最为严重，启皇捧着我的脸，在我的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外貌而已，我毫不在意。
  毫不……在意。
  晋国要与启国合作，为了促进这个合作，他们早些年送来一名质子。我知道那名质子，那是一个相当软弱无能的男孩。他有些阴郁，不是个正常人。也是，谁在冷宫待着能保证精神状态正常？
  脸被划伤后，有一次，我不自觉走到了那个冷宫。
  令我诧异的是，那名质子居然站在树下笑。他好像在想什么美好的事情，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期待。
  期待什么？期待晋国来人将他救出去？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我勾了勾嘴唇，忍不住露出残忍的笑。
  “在等什么？等我父皇临幸你？”我高声对他说。
  听到我的声音，他脸上的神色果然变得不对劲了。他长得其实很漂亮，尤其在他这个年纪，有些雌雄莫辨的美。
  启皇很喜欢他，喜欢他的脸蛋。所以有时候会将他叫过去，迫使他穿上纱裙，逼他跳舞。呵~可惜，他也只能看看，顶多上手……除此之外，什么都干不了。有时候启皇也会将心中的不悦发泄到这个男孩的身上，打他骂他逼他做恶心的事，亦或者将关在幽暗的，令人窒息的地牢。
  他明明过得很惨，我却不知怎么，很讨厌他。
  有人说，这是上辈子的孽缘，导致我这辈子，与他天生不对付。
  ……
  虽然我不受启皇待见，但我还是在一名道士的帮助下，创造出了自己的势力。并在启国战败时，带着这批人行至江南，积蓄起自己的力量。
  时隔多年，我终于将自己的力量培养了起来。
  为了获取更多关于晋国的情报，我设立了满香楼，设立了银楼，粮铺等。我的眼线，遍布各地，甚至连朝堂上，都有我的棋子。最重要的是，我连晋明帝身边最得意的太监也拉拢过来了。为此，我感到很骄傲。
  某日，那名太监找到我，与我商量，可以寻个无能的王爷，扶持他上位。
  挟天子以令诸侯嘛，我懂。
  这个“王爷”，一定要无能，一定要好控制。所以，我立马想起了林珩。那个曾经被送到启国做质子的人。而李澜一也提到了林珩，他也认为林珩是个很好的人选。
  听说他如今被封为齐王，还有了自己的府邸，关键还与武安侯府的嫡女成了亲？一个家世那么好的贵女，居然愿意嫁给他？估计，是个眼瞎的。
  我派阿风接近林珩，试图以此控制住林珩。

  在此之前，我已摸清楚了齐王府的情况。林珩与那女子成亲后，日日都分开睡。因为林珩那闷葫芦的性格，府内的小厮对他毫无尊敬可言，甚至有时候还会欺辱他。所以，我敢肯定，林珩是个可以任人宰割的。
  与此同时，我双管齐下，指派李澜一协助似王。
  明面上，似王会与太子争锋。暗地里，我们也在推齐王这个“渔翁”得利。
  一切都应该顺利进行，但令我惊讶的是，齐王妃横插一脚，居然能将我的计划全部打乱。
  她暗中调查阿风，又时刻待在林珩身边，让阿风没办法按计划进行。
  为了离间他们夫妻，我使了各种手段，最后竟然都被齐王妃破了。
  我对她产生了好奇，所以制造了与她的偶遇。
  我化名为陆修，主动接近她，顺带邀请林珩到我的画楼内做客。这样，也以便更好掌握他们的行踪。
  那齐王妃长着一双漂亮的杏眸，皮肤白皙，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其实我见过很多美女，但我还是抑制不住的……对她，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情。
  这一面，好似注定了我的结局，我终将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这种心情让我忍不住接近她，理智又告诉我，不能太过亲近。我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并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我应该讨厌她，讨厌她。
  讨厌她。
  ……
  我仍清楚的记得自己的目标，那就是复国。
  与李澜一合作，除掉朝中重臣。引太子北征，在途中设下埋伏，围剿。又借似王的势，除掉那些碍眼的皇子皇孙。
  我做了许多，最后成功的看到林珩登基，成为新一任皇帝。
  基于在启国时对林珩的认知，我一直以为他会是无能的傀儡皇帝，可能什么事情都需要听朝中大臣的。没想到，他居然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一步步实施改革，竟让大晋发生了一点微妙的改变。我甚至能感觉到民心在朝他那个方向偏移。
  他好像真的成为了一名“皇帝”。
  我可以接受他登基做傀儡，但不能接受他登基做皇帝！毕竟，他只是一个孤僻呆滞，懦弱无能的质子啊！怎么能当皇帝呢？
  真是可笑，明明是我推他登上皇位的。如今，我却又妒忌他成为皇帝。
  所幸这个时候，大晋处于千疮百孔的地步。哪怕林珩开始想办法弥补，也无法重归巅峰。
  我知道，这是我的机会。于是，我揭竿而起，在江州城起义。
  眼看着形势越发好起来，我也分出了余力，派人抓住了程家大郎的媳妇。以此要挟程慕清落入我的陷阱。
  这同样进行的很顺利，我抓住了她。
  我很想将她拴在我身边，让她一刻也不能离开我。
  当我意识到这个想法时，内心非常慌张，我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所以我又在心中暗示自己，我抓她就是为了拿捏林珩，谁让他们感情那么好？而且抓住她，也会让大晋民心动摇……对，我抓她来的目的只有这些。
  对，只有这些……
  我是讨厌她的！
  ——
  程慕清这个家伙真是不老实，她真的是武安侯府嫡出的姑娘吗？我怎么觉得山里的野猴都没她能蹦跶？
  看着她在地里抓蛐蛐，然后放入锅里炸着吃，我产生了许多疑惑。除了疑惑，我其实还有点小开心。她就这样带在我身边……貌似也不错。
  但转念，我又继续在心中强迫自己去讨厌她。
  这种感情越积越多，直到那日——
  我带人攻羊城，听闻她要逃。
  几乎没有多想，我直接打马回去。回去后，我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找到他的。理智回笼时，我看见方将军将她按在榻上。
  我忍着那股莫名的感情，说了一句狠话，关门离开。但甫一关上门，我后悔了。于是，我又打开门，将她带走了。
  ——
  在她失忆后，我向自己妥协了。我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思，我就是喜欢她。
  我要让她成为我的皇后，要让她一直陪着我。我活着，她便活着。我死，那她也要陪葬！
  其实我心里并不相信这个小猴子是真的失忆。她总是有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万一是她的陷阱？就是想让我放下提防呢？
  不过，静下心想想，那又如何，我只想将她囚困在我身边，想与她亲近。
  说是亲近，其实我什么都没干。一来，她不相信我的谎言，会反抗我。二来……我不举。
  第二点，是我最不想让她知晓的。
  时间一晃而过，我发现梧州城出现破绽，打算借此一举除掉林珩，直上京城。我带人在前线轮番进攻，后院却起火了。
  听到下属来报，说有晋军潜入城内，我立马想到了程慕清。
  于是我一咬牙，将手中的权力放给方将军，转身回到自己在城内的府邸。
  我承认，我的心在忐忑，我害怕她会被人带走。
  那日的风很凉，卷起一地泥沙落叶。我的眼睛好像进了沙子，磨得直掉眼泪，令我不得不连续眨眼。

  进入府邸，看到地上的一句句尸体，我的双腿仿佛灌了铅，心脏仿佛骤停了般。
  她想逃，太容易了。
  “程慕清！”我不甘的大吼一声。
  ——
  “干嘛？”一道熟悉的女音响起。
  她就那样倚着门，一双杏眸扑闪，表情淡然的望着我。
  那一刻，我觉得，不管她是否真的失忆，可能都对我产生了一丝丝感情吧？否则怎么会留下来？
  也许这一点安慰到了我，我对她的感情更深了。我将她待在身边，不想她再离开我的视线。
  我带兵打赢了林珩，并一路上京，打算一鼓作气拿下京城，复兴启国。
  眼看着事情快成定局，程家大郎忽然带着一批军马打的我措手不及。休养生息几日后，一个更糟糕的消息传来——
  林珩带兵反杀了我派去的人，并已经在往京城赶。
  望着一直攻不下的京城，以及身后茫茫空地，我知道，我要败了。
  ……
  颓废了几日，我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就如当年，启国被灭，我淡定的带着军队乔装成流民来到晋国……
  但这一次，我不打算带他们走了。我心中清楚的明白，此刻人心不齐，军心不稳，可能大半都成为了方将军的人。
  某日夜晚，我乔装一番，拉着程慕清离开。
  驾着驴车，穿行于乡野，世界无比安静，仿佛只剩我和她。
  我们来到一棵高大的乔木下，那乔木上绑着许多牌子。这是晋国近几年新流行的姻缘树。说是两位有情人在牌子上空手写下生辰八字，一起往上挂牌子可以鉴定两人下辈子的缘分。
  我拉着她，一起写下牌子，一起往上扔牌子。
  但每一次都失败了。
  我问她，你是不是瞎写的八字？
  她回我，不是。
  我不信。
  但事实，我们的牌子没有一次挂在树上。
  我问她，是否愿意与我隐居？
  她说，不愿。
  没说两句，我们也彻底对彼此坦白了。她的确没有失忆，我能猜到，她没失忆，那肯定就是想在我身边做些什么。
  现在的我一点也不在意，我只想她与我走。
  可惜，她不愿……
  既然活着得不到她，那便让她陪我死吧。
  因为提前在驴车上放了火药，所以在她逃跑的一瞬间，我抛出了那火折子。
  我眼睁睁的看着火折子落到驴车上，那女子的身影矫健的落地，一掌拍在驴身上，导致驴转了个方向。
  那女子不带一丝留恋，拼命的跑着。
  ——
  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中，他双目幽深无比，却没了神采。
  意识的最后，他好像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家庭美满，父母疼爱。
  但启国亡了，他成了乞丐。他一路流浪到晋国，被一个人收留，成了那人府上的侍卫。
  因为那人率直活泼的性格，他喜欢上了她。但在她及笄那年，她却嫁给了七皇子。他伤心，认为她是因为圣旨被迫嫁过去的，所以想带她逃婚。但她却说，她喜欢那位七皇子。
  他不明白那个人有哪里好？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陪伴她多年的人，为什么他不喜欢自己？
  所以，他放火烧了她所在府邸，想与她共死。
  ……
  但他失败了，还被她发现了。
  她目光冰冷的直视他，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他只是喜欢她，希望能和她一直在一起。
  她黛眉微蹙，表示不能理解他。
  他试图说着什么，但她行事一向干脆，直接用锋利的匕首，抹了他的脖子。
  他不甘啊……
  为什么她不喜欢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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