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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县学


第二日,纪温便入了县学。

        县学中的生员并不多,在岳池县这样一个小小的地方,秀才数量本就受到了严格的管控。

        已获取秀才功名的,极少数考中了举人,进了府学;有些自知无望,放弃了科考,在县里办起了私塾,如今仍在县学读书的,是还没有放弃希望的生员。

        在县学之中,除了生员外,还有极少数凭借关系进来旁听的童生。

        纪温入县学第一日就遇见了潘子睿。

        仿佛专程等他似的,潘子睿看见纪温,没有丝毫意外之色,上来笑道:

        “纪兄,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纪温挑了眉头,随即也笑道:“潘兄,看来我们缘分不浅啊!”

        即便潘子睿连童生都不是,那又如何?知县是他姑父!

        潘子睿眨眨眼,一点也没有走后门的尴尬:“缘分这事,事在人为——”

        纪温听了,倒对潘子睿颇为改观。

        “潘兄果然坦荡!”

        “扭扭捏捏岂是我辈所为!”

        说完,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纪温还是第一次来这县学,潘子睿却已对县学颇为熟悉了,轻车熟路的带着纪温来到了一间学堂。

        “县学每日有夫子在此授课,有时几位训导及教谕也会来此,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课后可向夫子请教。今日应当是朱夫子授课。”

        两人年纪小,一进入学堂便引来不少目光,此时学堂中已坐了不少人,前排更是坐的满满当当,潘子睿便拉着纪温在后排一处角落坐了下来。

        潘子睿小声道:“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住在县学学舍,是以可以比我们早来一些。”

        纪温轻声道了谢,紧接着便有一位面容严肃的长须男子走了进来。

        “那便是朱夫子了。”潘子睿赶紧小声提醒,而后连忙端正坐姿,目不斜视。

        朱夫子先是将场中之人扫视一圈,然后负起双手,信口挑了《孟子》中的一段开始讲解,连书案都不曾用到。

        看得出来朱夫子的确是有学问之人,可是如此快速的讲解,以纪温超强的记忆力,若是不当场记下来,课后依然会忘。

        幸好他提前有所准备,他取出自制的炭笔,以“重点记忆法”快速写下夫子每一段话中的重点。

        如此一来,即便课后忘了,看着自己标记的每一段重点也能重新想起来。

        他在这里奋笔疾书,潘子睿却早已听得云里雾里。

        等到夫子走后,潘子睿一拍脑袋,懊恼道:“方才我有好些都没听懂,本来打算等夫子讲完后再向夫子请教,这下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纪温扬了扬手中自制的“记录本”:“下次听夫子讲课时可以先将问题记录下来。”

        “我曾经的确这么干过,”潘子睿皱着眉头:“可是待我写完一个问题,夫子早已不知讲到了哪里,缺了这么一段,后面的我更听不懂了!”

        “你可以只写重点。”纪温将自己的“记录本”递给他。

        潘子睿拿起一看,只见那是一叠被裁减成普通书籍大小的空白纸张,用白线扎起,如同真正的书本一般。

        封面上还写着“记录本”三个大字,最下方还有纪温的姓名。

        翻开一看,里面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写着许多零散的语句。

        他面带不解:“这些字我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纪温笑了笑:“夫子方才讲了君子四端,你可还记得是哪四端?”

        潘子睿茫然摇头。

        纪温便指着“记录本”中的一行字:“那你看看这个。”

        潘子睿定睛看去,只见上面写着“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八个字,顿时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恻隐之心,人之端也;羞恶”

        一字不差的背完,他双眼发亮,紧握住纪温的手:“你这个记录本真好,可否借我抄录一番?”

        纪温失声笑道:“我的记录本你抄去也无用,方才若不是我提醒你,你怕是不会想到这八个字的含义。”

        潘子睿笑容瞬间消失,皱起一张脸:“那该如何是好?”

        纪温便道:“你也可以如我一般,做一个这样的记录本,按照你认为的重点记录,只有你自己写下的东西,再次翻看时才能想起其中含义。”

        潘子睿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赧然:“这是你的方法,就这样给了我,我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纪温摇摇头:“这些并不是不可分享的东西,若是人人敝帚自珍,我们又如何能学到这些大儒之作?”

        况且,这方法也并不是他的独创。

        潘子睿可不知晓这些,此时他只觉得眼前的纪温再一次突破了自己对他的看法,怪道自己会数次败于他之手,这样高洁的品行,自己真是自叹弗如!

        有了“重点记忆法”,两人在县学进步神速,每每一堂课听下来,还有许多问题需要向夫子请教,使得两人对于四书五经的理解更为透彻。

        时日渐久,县学的夫子对这两位少年颇为欣赏,答疑解惑之时更是知无不言。

        倒是这诸多的同窗对纪温、潘子睿的态度依旧微妙,既无心与之往来,也从未蓄意挑衅,更像是无视之。

        毕竟,他们一个是由县案首直接“跳级”获取秀才功名,在他们眼里,名不副实,自然看不过眼;

        而另外一个更不必说,连童生都不是,也不知是走了谁的路子才得以进入县学旁听,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纪温自然感受到了众人的无视,对此他也不甚在意,只要不心生恶意,犯到他的头上,自然不必理会。

        这日,纪温与潘子睿甫一进入学堂,便感受到今日格外与众不同。

        潘子睿消息灵通,小声与纪温道:“今日刘教谕将要亲自授课!”

        他与众人一样,神情中难言兴奋。

        纪温却凛了心神,来到县学这许多日,终于要见到这位刘教谕了。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长衫,面带微笑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刘教谕看起来颇为和气,授课之时始终含着笑意,授课方法倒是与其他夫子并无不同。

        待刘教谕授完课,许多人纷纷向夫子请教自己的问题,潘子睿也不例外,他的记录本上已准备了好几个问题。

        潘子睿请教完毕,疑惑地看向纪温:“纪兄,你今日没有问题吗?”

        以往纪温每次都会有一些问题的。

        纪温摇了摇头。

        眼看时辰将至,刘教谕抬起了手,微笑着说道:“今日授课便到此为止,若是还有不明白的,可向诸位夫子请教。”

        纪温突然来了一股预感,刘教谕要找事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刘教谕含笑在众人之间逡巡一周,缓缓问道:“哪一位是今年的县案首?”

        霎时全场目光移向了纪温。

        潘子睿兴奋不已,以极细的声音偷偷道:“纪兄,教谕找你了!教谕竟然点名找你了!”

        纪温提高警惕,在众人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正是学生。”

        刘教谕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听闻你如今不过十岁,竟能力压一众学子,夺得县案首之位!”

        纪温脸上不带丝毫笑意,斟酌着答道:“夫子过奖了,学生实在惶恐!”

        刘教谕似是极为欣赏般的点点头:“无需如此谦逊,如今你已是秀才之身,十岁的秀才,放眼整个县城都独一无二,可见天纵之资,今日场中所有学子都应当向纪温看齐才是!”

        此话一出,不少学子变了脸色。

        纪温顿感不妙,然而刘教谕放下话便已施施然离去。

        纪温沉着脸坐下,一旁的潘子睿尚且还在为纪温感到由衷的高兴:

        “纪兄,这下好了!刘教谕对你赞不绝口,日后定会对你多加指点!”

        刘教谕可是整个县学中学问最高的人,得了他的指点,日后还能差得了吗?

        不仅潘子睿这般想,学堂中几乎所有学子均是如此作想,再加上刘教谕声称让他们这群前辈向幼学之年的纪温看齐,更是令人心生不忿。

        他们这群通过县试、府试与院试层层选拔的正经秀才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只参加过县试的纪温?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即便再多不忿,对方如今已入了刘教谕的眼,无人敢对纪温做些什么,万一被他一状告到教谕处,惹得教谕厌弃,说不得就要被逐出县学了。

        县学中有不少农家子、甚至商户之子,求学艰难,县学于他们而言便是最好的求学之地。

        故而一段时间以内,纪温的县学生活仍旧一如往常。

        岳池县刘家。

        刘教谕看着眼前默默垂泪的妻子孙氏,心中厌烦至极。

        自从将女儿嫁给了季家,这八年来,家中就无一日安宁过!

        他不耐问道:“是不是萍儿又来信了?”

        孙氏顿时泪如雨下,哽咽着说道:“老爷,让萍儿回来吧!你再不让她回来,她真要死在那姓季的手中了!”

        这些年来同样的话已不知说过多少次,刘教谕冷漠负手:“让她回来,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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