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兵戈
一万州兵铺陈开来漫山遍野,谈严看向对面的晟王,以及他身后的三百边军,自觉胜券在握。
晟王驱马上前,停在谈严五步开外,“谈都使调兵神速,看来州兵的行动力,比边军不遑多让,若早些派兵镇压各地匪乱,可拯救多少村镇乡民,谈都使,这笔帐你算过吗?”
谈严目光游移,冷哼一声,“若非王爷您下令都护府集结,下官早就派兵剿匪了。”
萧钰不睬他言辞抵赖,继续道:“西北诸镇近半月来,共有六十余起山匪滋事,七城三十六镇,除去昆圩,无不遭遇洗劫。谈严,你若把这笔功劳拿到手,倒卖通关文书的些许罪名,早就抵过了。”
谈严心里一慌,“你、莫要血口喷人……”
“京中朝臣齐上奏本弹劾太子,废黜不过早晚之事,谈都使到现在还没看清局势吗?”
谈严咽下心头不甘,若非收到消息迟了两日,的确如他所言,还有代罪立功、逆势翻盘的机会。
此时对眼前之人更是满腔郁愤,若晟王不是绕开自己,直接往边关去,而是先到都护府,他说不定就从了呀。
何必搞成现在这样,骑虎难下。
然而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谈严勉力做出倨傲。
“王爷违反兵部调令,私领边军,当以谋逆罪论处,速速束手就擒,否则休怪下官一声令下,刀箭不长眼。”
总要拿到些谈判的筹码,他缓缓抬起右手,向后方州兵示意。
就在这时,两声刺耳的尖叫响起,妇人的哭声挟着孩童尖利的嗓音,齐齐灌入谈严耳中。
“官人……”
“父亲……救命……”
晟王马后出现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谈严举在半空的手彻底僵住,脸色由青转白,再至灰败,咬牙切齿看向他。
“你竟挟持本官家眷,无耻、下作,王爷你如此做,与强匪山贼有何区别?”
明明生得一副皎朗如月的绝世风骨,此刻在谈严看来,那张白玉无暇的俊俏脸庞,分明是来自地狱、手持长镰的死神。
萧钰一点难为情的表情都没有,清冷侧目,“你家夫人包袱里装的,是这方圆五百里策州子民的血与泪,本王就这么让你带到敌国逍遥自在,自问对不起天地良心,亦无颜面见策州父老。”
谈严抖得几乎在马上坐不住,强撑着分辩,“你这是诬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服。”
他惊惶间一眼看见韩落搭在鞍前、金光璀璨的刀鞘。
“我乃朝廷二品大员,不受尚方斩马制约……”
谈严指着他的手抖个不停,“萧钰,你敢不问而斩,朝廷律法容你不得!”
萧钰一摆手,有护卫押出几人,从装束上看,红巾束头脚蹬马靴,面目狰狞,分明是匪寇。
他之前一路带的护卫不多,人手都派去沿路剿杀小股匪盗,捉住的这几人,从他们身上搜出的通关文书,下押签发处,正是都护府的官印。
萧钰手中提着一张通关令,迎风送到谈严面前,“这附近还有多少匪贼未剿,谈严,他们个个揣着你的红章当护身符,这就是铁证如山。”
谈严身后兵马躁动不己,起初见都使家小被劫,他们这上万人自不能坐视不顾,只须都使一声令下,这三百人踏也踏平了他。
但眼下晟王拿出的证据,分明是都使大人私通匪寇,万人军心,已然溃不成军。
甘泰在旁瞧得直呼过瘾,他带来的虽是强兵悍将,真对上一万人,那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能如此不费一刀一箭,占稳上风,这姓萧的……晟王看来,果真有两把刷子,……难怪当年大将军青眼有加。
这猛将策马前驱,伏身一捞,已将谈都使的夫人和儿子一手一个拎在手中,一挟马腹,呼啸着跑起圈来,口中大喝:
“谈严你个狗娘养的,亏我老甘看好你,眼巴巴在营里候着你手令到来,你倒吃里扒外,勾结肃贼祸乱乡民,老子数到三,立刻下马受降,否则这婆娘和小崽子,看某给你摔成肉泥。”
跟来的那些边军虽在重重包围中,却浑然不惧,这时纷纷咆哮着给主将助威,吼声震天。
“摔成肉泥……摔成肉泥……”
甘泰手中的两人早吓得四肢瘫软,只余涕泪横流,谈严魂飞魄散,从马上斜斜滚落在地。
一场兵戈消弥于无形,一刻钟后,屈家寨中的战役打响。
萧钰仍是只带着甘泰和他的三百人马前往,谈严先被押往夷凉,都护府如今由副手顶上职责,派王府护卫连山从旁监督,调遣州兵即刻前往各地剿匪。
屈家寨火光冲天时,正是夜深人静,下面的昆圩城已被惊动,城民纷纷开窗向上眺望。
梁妧喝完大夫开的安胎汤药,刚睡下不久,听见响动,匆忙起身到了窗边。
天南客栈地势较高,此刻望向半山的屈家寨,被火光映照分明,离得有些远,仅能隐约看到模糊的人影,骚乱中,无数人惊惶奔走。
林缺悄无声凑到她边上,指了指远处一角高檐,朝她打了个手势。
梁妧最近与他相处得多,手势上略能看懂一些,顺着他小手指的方向极目望去,“你说那是江羽?”
林缺点头,又做了个拉弓的手势,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梁妧忙问:“看见王爷了么?”
林缺的大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蹲在窗沿上回头望去。
“真能看得清人?”知夏在旁小声嘀咕一句,也睁大眼朝上瞧,只见着浓烟滚滚,隐隐听见喊杀声,却一个人都分辨不清。
她心下担忧,“师兄他们不知抗不抗得住。”
行馆的师兄弟,秦朗跟她回来,还剩八人,再加上江羽等人,总共才十五个,而屈家寨里,就他们这两日打探,最少上百人。
还有其它几家商队,说不定已被扣为人质,与官兵对峙,这一战如何收场,尚属未知。
林缺“啊”了一声,指着江羽所在的对角,那里一座塔楼,是寨中哨岗。
“是王爷吗?”梁妧说着,勉力去看,只瞧见塔楼与漆黑夜幕交衬下,一个小小的剪影。
林缺一边点头,兴致勃勃打手势,像是很高兴的样子,急得在窗沿边挪来跳去,恨不得立时赶上去加入战斗。
以他的目力,肯定不会看错,梁妧审视那方,估摸着有萧钰和江羽两架重弓,把持住寨中高势,当可立于不败之地。
且屈家寨这里按时打响,说明谈严的州兵之危已解除。
梁妧心下稍安,低头瞧了瞧街上,有不少人披衣出来观望,更有人行色匆匆朝那边赶去。
“走,咱们过去。”
她走回榻边更衣,心头有按捺不住的激动。
兰翘和知夏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阻止:“王妃,您身子未好,还是该听大夫的,不宜夜间奔波。”
梁妧面上带了些慵倦恹色,却急着要把有孕的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萧钰。
大婚过后他曾提过一句,恐怕他们这两年难有孩子,这也是之前她不适作呕,两人都没往身孕上想的原因。
可谁也没想到,他的寒毒复元得这样快,连左迁隔了半月再见都连声称奇,这么快怀上,更是他病体痊愈的最好证明。
梁妧先前对着韫滢的孩子,还有七皇子萧铭时,那种爱不释手、羡慕不己的喜爱,大约也有自己不能的遗憾在里面。
尤其是前些天吴笙刚怀上,更是让她眼巴巴瞧着,暗中流口水,回来却一句也没跟萧钰提,怕他心里不好受,自己也感怀。
天知道,她多想有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
今日大夫诊出喜脉时,她心里担心极了,生怕因这次长途跋涉,令得腹中胎儿有损。
万幸大夫说月份还小,且她一惯身体底子好,这几月又着意保养,眼下的不适,除了水土不服,更多是因劳累过度。
“我这会儿觉着好多了。”梁妧坚持,“咱们慢慢过去,又不着急赶路。”
王妃一意孤行,其余人只得从命,守在外面的四个护卫前后护持,知夏兰翘在侧,更有个林缺身形忽隐忽显,沿长街向屈家寨行去。
本就不赶时间,刚到策州时,梁妧也曾在马车里,跟随队伍入山剿匪,对萧钰手下的行动有个估算,一行人走得并不快。
城中乱相四起,有城民以为是山匪来袭,攻打屈家寨,想着多半打完那边,就该轮到城里,纷纷收拾家什细软,扶老携幼,朝着反方向逃去。
这样一来,他们一路反倒越走越安静,行至通往寨子的山道口,梁妧一眼瞧见披甲策马的兵士,正是中卫乙营的人,让护卫上前通传。
不一会儿,一名小校下马跑过来,向梁妧行了一礼,“禀王妃,上面正在收网,约摸再有两刻钟结束,您先在此等候片刻,待收拾利索了再进去。”
先是江羽及福玲商队以己为饵,寨中匪贼刚一动手,萧钰带的近三十名王府护卫,早已潜入寨子,里应外合两相夹击。
待匪贼发觉不妥想要四散时,三百边军早将四下围得水泄不通。
边军个个如虎似狼,王府护卫则擅长机敏作战,再有萧钰和江羽制住高点,确保一个匪人也走不脱。
不过片刻功夫,已将四处落单的匪人剿杀殆尽,余下尚有十来人退守前厅。
屈承志挟持未能及时走脱的客商十余人,除此之外,还有二三十名先前藏在地牢里的妇孺,有人质在手,与官兵两相僵持住。
萧钰身边站着一人,正是曾任梁翰副将的方榕,他隔窗望向厅中的屈承志,眼神由疑惑慢慢转为切齿的恨。
那张胖脸与三年前见时略有走样,但那副老实巴交的嘴脸,他再不会认错。
“王爷,没错,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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