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夜路
梁明赫抬起的手僵在半空,脸已经垮了,满心沮丧。
明明出身大景朝第一武将世家,却一天未习过御射,他心里的苦谁能懂?
这人挂着姑父的名头,不说帮他一把,倒来落井下石,也是没谁了!
“若你愿意花些功夫恶补,这一路,就是最后的机会。”
萧钰适时建议,眼神示意窗外,“姑父让人给你弄匹马,你先熟悉熟悉。”
梁明赫愕然抬头:“哪儿有马?”
他早就听闻晟王手下高人甚多,谁知往策州去却只带了一个老管家、两个驭驾的小厮,难不成要拆拉车的马给他骑?
“想要就能有。”
萧钰简单回一句。
这时,窗外传来“嗡”的一声弦响,一只无羽短箭射向车身,车底轮毂处蓦地伸出一只手,接了个正着。
车帘掀起一角,露出林缺笑嘻嘻的小脸,将挟信的羽箭递给萧钰。
梁明赫奇道:“这小孩儿是谁?”
梁妩未答,朝林缺招了下手,“来喝口水。”
窗影一晃,林缺已钻了进来,就蹲在梁明赫边上,后者扭过头瞧他,俩人大眼瞪小眼。
梁明赫好奇得紧,伸手去摸他头,眼前一花,林缺已到了对面,规规矩矩坐在梁妧边上。
她倒了盅茶递过去,“渴了吧,快喝。”
林缺羞涩一笑,却是不接,大眼睛骨碌乱转,瞅着边上一盘果子。
萧钰一边看信,随口道:“不用管他,他不沾水。”
梁妧诧异,把果盘朝林缺挪了挪,“想吃什么,你自个儿挑。”
梁明赫忽然“哦”了一声,拊掌大笑,“我知道了,他就是铁都督手下的金童子。”
“你知道的倒不少。”
萧钰将信递到灯下烧了,这才道:“他的炼骨之法比较特殊,全身筋骨趋于金石质,柔韧不同常人,一般不饮水。”
林缺像是听不见旁人对自己的议论,正从盘里拈出枚青枣,梁明赫还想动手动脚,手往人家腕上抓去。
“听说他身上到了晚上能发光,跟金子似的,是不是真的?”
梁妧拍了他爪子一下,“大傻你消停点儿。”
“发光?”
萧钰扑哧一笑,“那他可就藏不住了。”
他敲了敲车壁,朝外吩咐一声,“连伯,到青莲镇休整。”
外头管家答应一声,马车绕过玉山向南行驶。
说是镇不过比村落大些,车停在镇头一间客栈,连伯要了两间上房,叫伙计张罗喂饱马匹。
梁明赫常跑王府,跟这位外府管家很是熟络,跟在边上口中客套。
“小爷常出门,不用上房,随便给间屋子就能睡,主要是能伸直腿。”
连伯呵呵苦笑,“那恐怕要让世子爷失望了,咱们不过夜,就吃顿饭歇歇脚,晚上还得赶路呢。”
“啊?”
梁明赫大失所望,“那我不吃了,先去睡觉。”
“诶诶……”连伯忙拉住他,劝道:“还是先用饭,这饿着肚子哪儿成呢。”
梁妧已和萧钰进了厅堂,里面还有几桌客人,人声鼎沸很是热闹,看来玉山脚下的客栈生意颇兴旺。
伙计引着两人在窗边落坐,正听见旁边一桌人在谈论宣抚使出京。
“那么大一艘官船,轰一声就炸得粉碎,残骸碎片飘出去足有十几里,京城水师营全出动了,一个白天,还未寻到宣抚使的下落。”
梁妧手中茶盏滑脱,掉在案上前,被萧钰伸手接住,茶水一滴没洒,凑在她唇边,柔声道:
“喝点儿,累不累?”
梁妧摇摇头,压下眼中忧虑,什么都没说,温暖的掌心贴上他手背。
连伯和梁明赫前后脚进来,“公子,饭食老奴已跟店家安排好。”
萧钰点头,吩咐一声,“给他们送去。”
“老奴省得。”
他们一行乔装作出游的富贵闲人,轻车简从,看去并不惹眼,另有护卫暗中随在两翼。
日夜兼行,早一日远离京城范围,安全便多一分。
这时梁明赫也听到邻桌的交谈,震惊之余脸色也凝重起来。
自家跟太子的仇怨,随着父亲封爵,已可算揭过不提,但晟王与之的过节,竟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还是令他暗自咂舌。
伸不直腿的那点儿抱怨,全都咽在肚里不提。
饭后回房,梁妧洗漱一番,身上酸乏缓解不少。
她还未试过这么没日没夜的赶路,歪在榻上打算小憩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
上次石府寿宴后遇袭,这次太子竟当众炸毁官船,步步紧逼的危机,令她越发担心萧钰的处境。
索性还是起来,从随身的小包袱里翻出那只机关筒,近一月时间,破解已将近半,在案前挑了两盏灯,埋头用功。
萧钰泡完药浴出来,就见她伏在案上,走过来把她手上的机关筒拿走。
“不是说了,夜里做这个耗眼。”
梁妧揉着额角冲他笑笑,一手撑头,视线仍专注在图稿上。
萧钰索性吹了案上的灯,不叫她再看。
“这次出京,兵分四路,左迁、韩落和江羽各带一队。”
怕她担心,还是交了个底:“韩落带着人就在咱们后面,有追兵尽可抵挡,就是走快些,不会有危险。”
带着她,他自是要以策万全,广撒网,同时也为尽可能多地消耗太子实力。
若非怕吓着她,他也愿意走慢点,亲自下场试一试如今的功力。
久未动手,尤其是近来吸收冥毒的速度加快,比起过去耗费两年之功仅炼化不足三成,与她大婚后,不到一月就已过半,这进展可谓神速。
客栈人声渐静,他们便也动身离开。
念秋过来,手里拿了一只布口袋,“王妃,肉干买好了,店家说他们的存货也不多,只肯卖咱们一斤。”
先前梁妧用饭时,有道风干牛肉味道不错,以西域香料腌制,辛香可口,肉质厚实嚼劲十足,是这店里的招牌菜。
刚才吃饭时没见林缺,他一向神出鬼没,出门在外,担心他三餐无定,想到他只吃不含水份的东西,这肉干倒正合适裹腹。
上车前,她驻足敲了敲车板,轻唤一声:“阿缺。”
车辕一侧应声探出个小脑袋,她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拿去吃。”
林缺接过,又消失不见,黑暗中传来一声略带沙哑的轻笑。
梁妧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不由惊喜抬头,望了萧钰一眼。
萧钰鼻尖微微耸了耸,却未多说,回应揉了揉她的秀发,拦腰将她抱上车,进来后把门从里扣住。
夜色如水,马车跑起来再不似白日里慢条斯理,无声而又迅疾,树影投在车帘上,又飞速移走,不时有远处的灯火一晃而过。
厢顶悬着两盏灯,昏黄烛影垂落,一榻云锦中相拥的人,在这旖旎静谧的氛围之下,伴随辘辘车毂声响,气息渐浓渐重。
马车平稳,车内的颠簸却愈加激烈。
梁妧早知他沉迷于此,这些日子一晚都不肯落空,本也该习惯了,羞怯却仍与最初时一模一样,每每被他滚烫的臂膊拥紧,颤栗便由最深处升腾而起。
勉力撼动铜墙铁壁的桎梏,紧咬的牙关不经意逸出一丝颤音:“别……阿缺还……”
萧钰把她再裹紧些,“在后面车上。”
险峰之上挺立一株苍松,山岚渐重,云雾经不住狂风吹袭,被搅碎成细碎的雨露,颗颗淌落,浸润松枝愈发茁壮。
烈马奔骋至兴头上,越发狂野而肆无忌惮,大张挞伐,引得颈上铃儿响声湍急,悉索细碎,顺着车帘飘远。
梁妧一只手死死撑住窗框,难奈地将唇齿阖在小臂上,试图堵住嗓间急切。
萧钰沉沉的呼吸喷在她后颈间,将手递给她咬:
“使劲儿……”
梁妧不管不顾,糯牙用上吃奶的力道,啊呜一口,咬住他掌缘厚肉,口齿不清呜咽着求他:
“爷、你……好了没有……”
“快了……”
萧钰哄着她,把人从窗边拖回至绵软云锦间,依旧不依不饶。
一夜急奔,至天边泛起鱼肚白,马车停在一处林间。
朝阳冉冉初升,萧钰寻了处静地,两枚温玉握于掌间,已不需明火助力,调息炼化体内冥毒。
梁妧夜里虽被摧折得够呛,然一觉醒来,亦是精神焕发,深知是这一月来,依着石敏的吐纳之法修习后的功效。
她这套法门倒不须盘膝打坐,念秋陪着她在林间漫步,一呼一吸间自成韵律。
知夏在旁打完一套拳,腕间灵活,一柄分水刺旋转着舞成一片残影,笑嘻嘻走过来。
“姑娘,要不要我教你两招。”
她如今手上这柄短刺是梁明赫新制,材质比先前的好上不少,乌沉沉不显一丝亮光,刃锋吹发可断。
梁妧见她手舞足蹈的样子,轻轻一哂,“昨儿晚上睡得还好么?”
“箱子挪到前面来,我跟念秋睡后间,世子爷这回总算可以伸直腿了。”
知夏哈哈一笑,新武器用得顺手,光为这份恩情,这趟也得把世子爷伺候满意才行。
“就是吧……”她促狭掏了掏耳朵,“前半夜老听见什么声儿。”
她朝念秋眨眨眼睛,“你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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