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龌龊
梁妧这时已认出,这人正是今日跟在郭贵妃身后的掌事女官,人称涂嬷嬷。
“呼——”
涂嬷嬷用力一吹手中线香,大团白烟喷在梁妧脸上,猝不及防,呛得她连连咳嗽,头上忽起一阵眩晕,四肢一麻。
烟气侵袭,迅速透进肢体,涂嬷嬷这才挥手散去余烬,从鼻子里抽出两团布条,拿着一对镣锁到了梁妧身后,将她两手反剪铐好。
半扶半抱着,把人往榻边拖去。
那日益王专门找她出宫一趟,交待的正是这件事。
涂嬷嬷桀桀笑了两声,喃喃自语,“倒真是生得闭月羞花,瞧这身段……咱们王爷好福气,白占这么一份大便宜。”
她今日偷偷瞧过,晟王妃身形婀娜袅婷,分明还是个未破|身的雏儿。
只消一盏茶的功夫,让王爷得了她的身子,便是实打实的把柄捏在手中,叫她再不敢声张,从此只能言听计从。
晟王不过是个短命鬼,最多活不过一年半载,到时王爷或是直接收了这女人,更甚还可将晟王府的大盘基业转移到手,神不知鬼不觉。
到时边关八部,因梁家女归于王爷,自必甘心效命。
实乃一举数得。
把人斜斜靠在榻上,涂嬷嬷匆匆朝门边走去。
梁妧在后悄然张开眼,黑眸澄澈,清明一片。
亏得有清神散,铁锁扣上手腕的冷意一激,她已彻底醒转。
菟丝针上次在皇觉寺立下大功,这两天她又改造一番,干脆就做成指环戴在手上,此时长针在手,三两下便探进锁孔。
金针撬锁的小把戏,她十来岁上就开始跟梁明赫比试着玩儿,将军府各处门禁成了姑侄俩的比试场。
后来梁明赫入了工部,甚至连打造给刑部天牢用的大铐,都偷取回家跟她钻研过。
轻轻几扭,“咔嗒”声起,锁已打开。
刚才这婆子自说自话,梁妧已然猜到,若这门打开时,进来的会是谁。
此刻毫不迟疑,一手攥紧菟丝针,一手握住铁锁,跳起来两步赶上,朝着她背心狠狠打去。
涂嬷嬷不意身后的人竟是醒的,忙回身伸着两手朝她抓来,孔武有力的粗胳膊一下架住砸下的铁锁,两人扭打在一处。
这边厢,知夏挨了一记闷棍,却没晕得太久,刚被那小宫女拖进屋就醒转过来,一个手刀将人劈翻在地,飞奔回厢房前,用力推门,里面锁得死紧,蛮力撞了几下未开,果断朝外跑去叫人。
谁知刚出院门,就见王爷大步而来,一时喜极而泣,大喊了声:“快救王妃。”
也就是梁妧刚走那会儿,淑妃瞧着郭贵妃那张笑脸,心下还是生了疑,一个下午人都在这儿,偏偏这时候叫住岚姑,即刻命身后的宫女去水榭告诉王爷。
萧钰此刻面沉似水,脸上瞧不出喜怒,走到门前时,指上已套了枚铁蒺环,一拳砸在门上,上等楠木制成的厚重厢门,顿时四分五裂。
房中扭打的二人同时回头。
涂嬷嬷听见动静先是一喜,以为来的是益王,药迷不住,强上也是一样。
梁妧一惊看去,随后方是大喜。
萧钰过来一把从她身上拎起涂嬷嬷,挥拳击在头上,传来“噗嗤”一声闷响,一击致命,松手时,人就瘫软倒地。
额角破开个大口,鲜血汨汨而淌。
梁妧愣了一瞬,随后反应奇快,立刻抱住旁边架子上一个紫铜香炉,蹲下去“呯”地一声,砸在那血口上,拿起来看一眼,又砸一下。
铜炉沾染鲜血,还混杂着碎肉骨渣,这才被她忙忙丢在一边。
萧钰一揽将人抱进怀里,按着她的头贴在胸膛,“不怕,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
梁妧喘着气,话说得断断续续,“你……装病在身,哪、哪有力气一拳……打死人,这人是我杀的,用、用香炉砸……死的!”
屋外,刚过来的韩落听见这话,默默收回往里迈的一只脚。
他是晟王的贴身护卫,其实干得最多还不是武力上的活儿,而是专职替身,但凡王爷在外动手,事后都得他出面顶上。
眼下这活儿被王妃给抢了,就、别进去了吧,在外回禀:
“王爷,人抓住了。”
萧钰回过头,身上的冷凝气息正在收敛,这事不用想便知是益王,往这边来的时候,已叫韩落出去逮人。
“挂哪儿了?”
“香樟东院外的树上,……太子之前刚进去。”
萧钰嗯了声,抚了抚怀中娇嫩的小脸,抬起下巴看了一眼,声音已含了笑:
“吓哭了没?”
梁妧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刚才扭打时累的,还是被香炉上红红白白的东西恶心到了,倒真没觉得怕,都吓忘了。
“咱、咱们赶紧走吧。”
她不想待在这儿,倒不是因为地上的死人,而是想到这件事背后的龌龊算计,直觉恶寒遍体。
萧钰搂着她出了厢房,迎面就看见母妃带了个贴身宫女,匆匆刚进院子。
淑妃让人跟儿子说了后,还是不放心,不动声色溜出花厅,便急忙赶来。
见着安然无恙的梁妧,这才松了口气。
甚至都不用去看房中的尸体,即是郭贵妃搞鬼,不过几个来回,她已能前后猜出个大概,顿时气得柳眉倒竖,连忙挽住梁妧的手。
“吓着了吧?都怪我,没把你看顾好。”
梁妧倒是已经气定神闲,反过来安慰她,“就是虚惊一场,母妃别担心。”
三人回到水榭时,戏台上正徐徐落幕,喧嚣的余韵绕梁三尺,飘荡上正在渐渐昏暗的天空。
皇帝积压多日的烦闷躁怒,也终于在最后一抹霞光中渐趋平息。
这一日寿诞已至尾声,虽不隆重,倒也享了几分天伦之乐,也终究是……平平安安渡过了。
然而宁静不过须臾,远处吵嚷怒骂声,已然惊动圣驾。
益王一身狼狈,身上袍服几处被撕破,脸上更是青一道紫一道,奔过来跪在皇帝面前大喊:
“求父皇给儿臣做主,太子意图行凶,命人将儿臣绑了吊在树上,父皇……”
那边太子疾步上前,“禀父皇,不是孤做的,他血口喷人,诬蔑儿臣。”
“还说不是你!”益王吼声震天,“不就因为父皇今日多跟我说了几句贴心话,你心中生怨,看我不顺眼。萧铎,你歹毒成性,怎么不也给我灌一杯毒酒……”
“住口!”
皇帝怒喝一声,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几。
太子给晟王下毒这事已成禁忌,这两年谁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儿提。
益王只想一鼓作气,越早废了太子,他才安心,见皇帝发怒,抹着袖子哭起来,膝行两步上前,给他看脸上的伤。
“父皇,儿臣被人偷袭,那会儿太子人就在里面,不是他还有谁。”
太子怒斥:“孤就去出个恭,何来派人偷袭?”
他刚打香樟东院出来,就见着益王两个手下从树上放下个麻袋,扯开来,正好跟益王大眼瞪小眼。
真他么无妄之灾。
皇帝已气得说不出话来,都是几十岁的人了,上趟茅房都能干一架,光屁股娃娃也比他俩有出息。
气得一阵头晕眼花,跌坐在龙椅上,呼哧直喘粗气。
益王兀自大呼小叫,恨声怒骂,太子此时不作意气之争,扑通跪下,痛哭失声。
“父皇,儿臣不知做错何事,惹得父皇如此恼怒,不若给儿臣一个痛快,总好过这样零剐碎刮、受此冤屈得强。”
连连以头呛地。
今日受尽益王羞辱,若再忍下去,太子知道,反倒让皇帝瞧不上他。
皇帝被吵得心烦意乱,心头那杆本就不甚平衡的称,已开始倾斜。
看向益王的眼神含了沉沉怒火,怒其不争。
只知一味挟缠不清,老二啊,真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水榭之外正在掌灯,幽明不定的光影映得龙颜难辨,皇帝审视着眼前两个儿子,想要挫子里头拔将军,却始终拔不出个让他满意的。
这时有宫中管事小跑进来,凑在王公公耳边禀报一通。
王兴迟疑不定,见花厅那边,皇后领着众妃嫔正在过来,想了想,还是将消息悄悄报予陛下。
皇帝刚才平息些情绪,一听樟香西院死了个人,还是郭贵妃身边的掌事嬷嬷,一时间还未绕清。
众妃到了水榭,皇后还未开口,淑妃已走到郭贵妃面前,扬手摔出一记响亮耳光,打在郭贵妃脸上,顿时花容失色。
“郭芷梅,你让涂嬷嬷躲在香樟院,趁机给晟王妃下药,安得是什么心思,别叫本宫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清亮嗓音响彻水榭,众人的震惊难以形容,视线转向依旧一身正装华服的晟王妃,顿时都明白了几分。
再纷纷将眼神投到益王脸上,鼻青脸肿的模样,真是够狼狈的。
“你个下贱东西……”
皇帝已然暴怒,面前的几案早就踢翻,雷霆之怒下威武不减当年,“咔”地一声掰折扶手上的龙头,照着益王的头脸砸上去。
兄弟的女人他都惦记,简直不是人,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孽障来。
这些话终是没说出口,皇帝只觉心灰意冷,不由又将目光转到太子身上……
就在这时,远处湖对面传来一阵刺耳轰鸣,好似惊雷滚动,数道火光带起长长白烟,呼啸着窜上高空。
焰火轩然炸开,瞬间照亮湖面。
喜庆的颜色勾勒出璀璨华彩,组成“万寿无疆”四个大字。
萧钰缓步上前,立在两个兄长之侧,朗声道:
“南山献寿,福乐生辉,儿臣特此献上圣寿焰火,祝父皇福如东海,泽被苍生,国泰民安,成就千古一帝之丰功伟业。”
厅中众人皆被绚烂夺目的焰火吸引住心神,惊讶赞叹声此起彼伏。
众人身后,皇帝无力靠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犹自被那几声炮响,震得耳中嗡鸣不已,手上的颤抖难以抑止。
无人知晓,他这几日是如何的夜不能寐,一想起太子私造的炮火,可能正对着皇宫,对着他,其中的心惊肉跳,老皇帝对谁都没说。
他是真的老了,曾几何时,他于漫天炮火中、足踏累累白骨,睥睨俯视天下。
如今,却被区区几束焰火,就吓破了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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