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送汤
萧钰在桌前长凳坐下,四下打量一眼,“你就不会到别处找个房子?要不本王在城外的庄子,你俩去住也成。”
“先前住这儿,……不是为着离兰翘近点。”
卓时康过去是个老实人,有点木讷,一着急说话还结巴,又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去庄子,我……她……”
萧钰长眉高挑,冷了脸,“什么意思?你还打算把她留在我府里?”
他觉有些气闷,伸手在寸关温玉上按了几下。
“这事咱们早就说好了,本王给她赎身,借冲喜的名头让她离了火坑,并非打着拆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的主意……”
“不是不是……”卓时康摇手不停,“小的不是这个意思,这事坏的是王爷的名,我和兰翘只有感激不尽,绝没有攀缠的心思。”
萧钰语气更冷,“也不能这么说,本就是借她来替本王办这件事,这个情本王记着呢。”
卓时康觉得自己越说越错,又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王爷对我和兰翘有再造之恩,小的绝不敢忘。不过您也知道兰翘那脾气,家仇未报,她哪肯跟我回淮扬,我是怕她难过,劝她又不肯听,这才……在她出门的日子避出去,想着倒不如去边关那边,再探一回消息。”
“探着什么了?”
“这不是……还在路上,就被王爷您叫回来了。”
萧钰没了耐心再劝,“你今晚就跟我回府,自己去告诉她,兰家的事本王会管,不光是为她爹的案子,如今唐百溪倒霉就在眼前,让她再等等,本王自会送她一场好戏。”
第二日一早,梁妧的嫁妆就从冯家抬回来了,她昨天才让念秋她们收拾了刚带来的东西,一直忙到晚间。
这会儿还得重新开库,整整一百零八抬,看得梁妧眼都直了。
从来都是嫁妆先于人抬进夫家,她这桩阴差阳错凑来的姻缘,倒有幸一开眼界,亲眼瞧着百丈红妆进了沁苑。
梁妧咬牙,兄嫂心也忒大,这要是便宜了冯家,他们不心疼,她可肉痛得紧。
这些嫁妆是爹爹和兄长一道,给她攒了整整十年的,将军府近三年日子过得紧巴,她的嫁妆非但没减,反倒每月有涨。
听蕙娘说,王爷昨日专请了舅舅陆侯爷出面,就为办这件事。
若去的是兄长,她倒可以悄悄提议让他截下一半,留在将军府花用。
毕竟么,说不定她过几月就回去了,到时又往回搬,多麻烦,何必呢。
不过王爷这次帮忙,她肯定是要答谢的,快到晌午的时候,让念秋去厨下炖暖身汤。
听说昨晚王爷回来之后,寒毒又发作,想来一是温玉镇毒的药效过了,二个,大约昨日在和春坊玩得尽兴,怕是……有点伤身。
京城本就气候偏寒,各府里暖身汤的方子各有不同,将军府的在此间可谓头筹。
皆因自梁妧母亲起,便有寒疾在身,高龄生产,又把这毛病带到她身上,每至冬日发病,四肢僵冷,那寒气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直往血肉里钻,相当难奈。
若非她有母亲留下的暖玉锁护身,还不知得遭多大的罪。
性温属火的玉石中,暖玉较温玉更优一等,尤其她颈间这块,是爹爹早年几赴漠北,费尽艰辛自一座休眠火山底寻得,已生了石髓,温养疗效绝佳。
左迁昨晚给晟王起出骨上温玉后,压制一旦松懈,寒毒反噬力道劲猛,人当场就晕过去了。
这回强压得有点狠,左迁也知,王爷是预着太子当场翻脸,留了后手,谁想不过虚惊一场。
也是,太子跟皇帝一个脾性,疑心过重,虚虚实实的路数反倒令之更生戒备,生怕王爷迎风就倒,死也拉他垫背,疏不知,面前不过是只纸老虎,一戳就破。
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回来受的罪太大,王爷热衷赌命,这亡命徒的性子才是左迁最担忧的。
一劳永逸的作法,自然是彻底解去寒毒,这个他已有两三个方案,不过风险都有些大,他不愿轻易尝试。
如今最稳妥的,是多收集些品质高的温玉,这东西即可在压制时直接篏骨,平日入药也有良效,若是能有暖玉,那就更好了。
就为这个,左迁今日一早又过来,进屋见人醒了,拐弯抹角着旧事重提。
“府上温玉不多了,尤其是昨日那样品质的。”
晟王有起床气,今早格外重,听左迁没头没尾报这些琐碎,耐着性子回一句:
“没了就去买。”
他撂了盆里的水洗脸,从韩落手上扯过帕子揩着,刚才弯腰时衣领略松,颈上一条红绳系着的东西掉了出来
左迁盯在王爷胸前,视线粘在那枚小巧精致的掐金平安玉锁上,挪都挪不开,那副表情就快垂涎欲滴了,嘿嘿笑了声,朝他指指:
“王爷,那个……让属下拿去磨点粉呗。”
萧钰握住平安锁,隔开左迁那道贼兮兮的视线,随后塞进衣领,看了他一眼。
“休想。”
左迁哀叹,“暖玉难觅,你身上现成就有,何必费力外头去寻。这年头,哪还有漠北过来的暖玉?都是赝品。”
“那就用温玉呗,昨日那两块还不错。”
敢情昨晚晕的不是他,左迁眼角抽搐,他这会儿倒一点不挑剔了,还想再劝,萧钰已挥手赶人,问刚进来的岚姑:
“那头怎么样?”
虽未明指,岚姑这管家娘子却一听就懂,“夫人的嫁妆一早抬进沁苑,那边正收拾东西。”
只这么一句话,萧钰阴了半日的脸毫无征兆就转了晴,“哦”了声,瞄一眼屋角铜漏,巳时一刻都过了。
岚姑灵光一闪,明白这位爷为何脸色不好,想了想说道:
“蕙娘之前照爷的吩咐,跟那边说了,平日不必过来给王爷伺药……”
“我何时说让她日日来伺候了?”
比起对着其他人的冷淡,萧钰对岚姑一向更为随和,这声反问却透着点闹脾气的任性。
岚姑打小照料他,对他的脾性最为熟悉,虽他中毒后性情大变,但在她心底,他仍是过去那个人前温和有礼、私底下促狭爱闹的小皇子。
眼中不自觉便带上温馨,含笑给他支招:
“王爷若身上不乏,也该多走动走动方好,沁苑底下的炭池跟这边是连着的,烧起来,那屋子也暖和。”
萧钰斜了她一眼,姑姑怕不是人老成精,当了他肚里的蛔虫,心思被看穿颇有恼怒,把这位也赶了出去。
眼前没人,他从领子里摸出那枚平安锁,不过指节大小,擎于掌间,指腹温柔摩挲。
丝丝暖意透指而入,游进他的四肢百骸,如寒冰迎上初阳的温煦。
前世温软入怀的触感,刹那袭上心间。
脑中温存追忆片刻,萧钰毫不留情推开这段记忆,那些事只有他一人感知,并非真实发生,何必堕在其中不能自拔?
眼下远不到安枕无忧,等着他筹谋扭转的大局,未至揭盅之刻。
想清楚这些,他便不再似昨日清晨那般,失神间便自己寻上门去。
心下带着矜持想:她这会儿忙着,下午吧。
谁想没到午膳,梁妧就主动过来了,在门前先接过念秋手上的托盘,踏进外间时心下还有些犯愁。
地太烫,她会不会把汤撒了。
岚姑见她来,实是喜出望外,忙拿了早就备好的木屐,“夫人穿这个。……上回不知尺寸,奴婢今日刚备上。”
这句找补也不知有用没用,岚姑心下倒埋怨起王爷,顽劣心性不改。
梁妧心里正忐忑,没注意岚姑的神情,只道了声谢,捧着汤进去。
瞧了瞧王爷的脸色,似乎比前晚见时差了不少,唇色几乎不现,眼底青痕在那张苍白面容上更加分明,衬得那双幽潭般的眸子深不见底。
她含着殷切的笑,“妾身听闻王爷昨夜病况反复,特意熬了暖身汤。”
萧钰心头正愉悦,出声不自觉就学了她的温柔,“来。”
他搁了手里的书,翻身坐起,帮她把旁边的小几搬近,梁妧放了托盘揭开盅盖,热气幽幽腾起。
“听说你府上的暖身汤别具风味……”
萧钰吸了口气,岩姜独有的辛辣气息入鼻,令他极为舒畅。
“小心烫。”
梁妧捧着厚实盅身,舀起一勺,唇凑近吹了吹,再小心递到他唇边。
这套伺候汤药的手法,她早在念秋身上看得熟稔,上次就喂过他一回了,此刻既然有求于人,那便姿态放低些好了。
萧钰觉得她的暖身汤功效奇佳,他还一口未喝,已周身暖融,寒气尽祛。
张口接了,汤入口到底有多灵验,他倒未觉出,坏心忽起,咬住勺子没松。
梁妧收回手时抽了一下,没动,毕竟头一回喂人喝药,还没反应过来,又扯一下,这才愣怔抬眸,那双黑葡萄定定看着他,自己都未察觉,脸上已腾起淡淡红晕。
萧钰便松了口,见她仍呆着,眼神朝她手里的汤盅示意。
梁妧怕他还要耍无赖,勺收回来只顾搅汤,接着干脆把盅递到他手里。
“王爷自己喝吧,还能暖手。”
不能再逗她,萧钰只得接过来,也不耐烦用勺,凑到唇边喝了一大口,满口夸赞:
“果然名不虚传,比我府里做得好喝。”
“妾身回头把方子拿给岚姑,每日熬了给王爷,想来对病情有些益处。”
萧钰便不接话了,就不能你天天给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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