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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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是李夜叉的数学课。
十八班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立学班,顾名思义学校对这个班的要求是至少要把自己捣鼓成个学生样子。
学生样子倒是有,甭管衣服被丙烯画得多花里胡哨,每个人至少都老老实实穿着校服。
就是看上去像养老院里的养生班,刚八点就睡倒了一片。
李夜叉本来准备新学期发一个打鸡血的言,但还没开始对牛弹琴,一个班的萝卜白菜就让他失去了耐心。他干脆把书一拍在讲台上嗷着训人。
谢满星懒得听,手撑着脑袋看陆明庚。
结果这家伙也没听,他甚至在找降噪耳机。
学校不允许学生戴耳机,他却是个例外。
好学生总是可以游走在各种例外里。
“居然能和你坐一桌!”谢满星拧着眉,“真他妈令人惊奇。”
“文明点。”陆明庚继续翻着书包,表情不怎么愉快。
“这不是骂人。”谢满星说,“这是语气助词,表达我的震惊。”
“那你别说话了。”他翻出耳机戴上了。
“少年,”谢满星脚踩在他椅子的横杠上,伸手拉下他耳机,座山雕似地拍拍桌子,“入了我谢满星的地盘,就要遵守我谢满星的规矩。”
陆明庚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这眼神一点也不酷魅狂霸拽,就是像看透明玻璃似的明明白白写着一行字“你又要做什么妖?”
谢满星坐直了,指着他,“第一条,不许这么看着我。”
陆明庚倒是挺给面子,戴上耳机看都懒得再看她。
她又把他耳机拉下来,“第二条,不许在我说话时戴耳机。”
陆明庚干脆直接摘下了耳机,“那你快点说完。”
“也不用这么客气,最后一条了,”谢满星立起一根手指,“你该学习学习,别被我们影响,早点回一班去。”
陆明庚正要带上耳机的手动了动,“你呢?”
“什么我?”谢满星没听明白,“我什么?”
“不是要考第一吗?”他问。
“我考第一?”谢满星指着自己,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疯的?”
“前天早上。”
前天早上,就被砸的那天嘛。
谢满星想起来了,她脖子一缩,又靠回侧墙,“下山容易上山难,没听过这句话吗?”
“没听过,”陆明庚说,“我只听过上山容易下山难。”
……
这人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刷题,别废话,”谢满星点点他摊开在桌上的习题集,“你这同学怎么回事,怎么前三道都不写直接写第四道?”
“不想写。”陆明庚拿起笔,又跳了两道去看了第七题。
“呵~”谢满星勾勾唇角,“这就是你考倒数第十的原因吗?”
笔尖顿下又抬起,利落地在正确答案上留下了一个勾。
“我只考了一次,”陆明庚翻开下一页,“你一直都是。”
就很过分!
可谢满星只张张嘴却没说出话。
毕竟他考倒数是心血来潮,她却是实力所致。
太不给面子了。
“第四条,”她一巴掌拍他习题集上,“不能顶嘴,谢满星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掌力气不小,纸业都哆嗦了一下。
涂乐从前面茫然地转过头,手机里的游戏已经灰屏了,“你俩干啥呢?”
“有你屁事。”谢满星让他转回去。
讲台上的李夜叉正在黑板上写答案,分明没转头,可后脑勺却有眼睛似的,精准地180度转身把粉笔头投到了谢满星桌子上。
“挺热闹啊你,”李夜叉冲她招招手,“来,有请我们考了年级第二百的谢满星同学回答一下这道题。”
谢满星小声靠了一声,站起身,从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卷子里翻出数学卷,低声问唯一有可能听课的蒋帆:“哪个?”
“呦,”李夜叉插着腰,顺风耳越过一片因为害怕殃及池鱼而疯狂翻卷子的学生,精准地捕捉到了谢满星的小动作,“这才刚考到第二百就不乐意听鄙人讲课了吗?”
谢满星没说话,感觉李夜叉这么久了对她真是毫不了解。
她不听是因为她考了第二百吗?
她不听是因为老师长得太丑她完全没有食欲听。
谢满星扫了一眼蒋帆指的题目,狗刨一样地从乱糟糟的桌子上翻出自己的卷子。
“必要条件。”她说。
讲的题是寒假作业发的卷子,谢满星利用假期最后一天跑去陆明庚家抄的。
当然他还是跳着写,比如这道题就没写。
但是很好答。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李夜叉瞥了眼陆明庚,“再来一道。”
下一道陆明庚倒是写了,谢满星照着念了出来,“a,1/2”
李夜叉放下卷子,撑手扶住桌子边缘,眼睛一动不动地定在她身上,“下一道。”
还下一道?谢满星挑起眉,眼神越过卷子对上了李夜叉的目光。
得嘞,明白了,不答错不让坐。
她立马放下卷子,“我不会。”
李夜叉这才直起了身,“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浪费时间!你站着听课吧。”
谢满星叹了口气。
趁着李夜叉转身写答案的功夫,涂乐又窸窸窣窣地转过了身,“李夜叉是一天不骂你就浑身不舒服吗?”
“这用问吗?”谢满星靠墙半坐在了桌子上。
然而李夜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回了头,他精准地把粉笔头扔到了涂乐头上,“谢满星的前桌,来回答一下下一题。”
涂乐感觉后背发凉,就知道谢满星周围三桌都是危险地带。
他在起身的同时崩溃地问:“什么题?哪本书?”
“书个锤子,”谢满星把自己卷子塞给他,“第六题。”
“你没写啊!”
“d。”
随机点名到底还是吵醒了最后几位睡眠质量差的同学,一时间教室里的学习气氛空前绝后。李夜叉知道涂乐是个草包,让他念完答案坐下了。
谢满星拿回卷子跟着坐下,才发现陆明庚在盯着她。
俩人对视几秒,陆明庚说:“你……”
“我为什么会是吧?”谢满星耸耸肩,他这么久才问她还觉得奇怪呢,“我也不知道,那天你书包砸了我之后我就会了。”
“什么意思?”陆明庚不明所以。
“表面意思!”谢满星现在有点急了,“真的!你书包里的知识全进我脑子里了!我莫名其妙就认识了一堆单词,你听啊,abnormal,abolish,abrupt……”
谢满星一口气快要背到b了,陆明庚扬手打断她。
可以了,六级单词……确实是他书包里的。
毕竟初中生英语水平的谢满星主动背六级单词的可能性基本等于让恐龙复活。
虽然匪夷所思,但事实确实摆在眼前,很难让人相信但确实是事实。
“我们下课去趟医院,”陆明庚说完顿了顿,合上书,“不,现在就去!”
“别,别!”谢满星赶忙抓住他胳膊把他按回座位里,“小心给我治没了!”
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包,这个包已经不像前两天紫红紫红的那么吓人了,只是青了一块,摸起来会很明显。
“我发现语文没给砸进来,”她挺遗憾,“怪不得你语文每次都拉分,原来书包里都没语文书。”
“要不你用语文书再砸我一次?”她笑嘻嘻地说。
她的话里带着六分耍宝两分真心还有两分担忧,是真心遗憾那书包里没语文书,也真心担忧万一再砸一次,语文给砸进去了,其他科目给砸飞了。
那就太不划算了。
她想着想着露出了很烦闷的表情,这表情她同桌也摆着一副一模一样的。
“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陆明庚拧着眉,眼睛里又是烦躁又是恨铁不成钢。
“怎么跟爸爸说话呢这是!”谢满星努努下巴,“你这么快就忘记我星哥的规矩了?”
陆明庚依然瞪着她,全然没心情接她随心所欲的玩笑话,“谢满星,你才是真幸运,幸运地被五楼丢下来的书包砸中却没出一点事。”
“嗐,”谢满星夸张地向老天爷抱抱拳,“平时积德!”
“或许吧,”陆明庚收回目光,“但这种幸运下次不一定会有了,你收敛一点。”
他手里握着的笔是从她桌子上随手拿的,笔帽上耷拉着一条吊坠失踪了的细金属链。因为笔杆被握得很紧,他骨节突兀地泛着白,筋脉盘错在干净白皙的皮肤下,像树叶的脉络,有些触目。
教室的灯光打在金属链上,细碎的光芒在很克制地闪烁着。
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好的坏的谢满星很清楚。陆明庚这人不爱和人废话,更不热衷和人交往,接人待物利落到甚至可以说冷淡,以至于涂乐这么些年都和他处不好。
但他其实挺够朋友的。
谢满星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喂,我就是开个玩笑。”
“并不好笑。”陆明庚放下笔,讲台上聒噪的李夜叉让人有点心烦,他抬眼看了过去。
这一望不得了,李夜叉以为陆明庚在听他的课,瞬间来了劲头,立刻掐断了离题万里的扯淡,清清嗓子破天荒地开始讲全班废柴闻所未闻的最后一道压轴题。
谢满星:……
李夜叉有时候真挺天真的。谢满星想笑,但一看陆明庚严肃的表情又有点感动。
不愧是她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谢满星十分感动,决定就坡下驴:“那我一会去医院嘛。”
“去中心医院。”陆明庚很快说。
“啊?”谢满星可怜巴巴地拉了个长长的尾音,大眼睛都委屈成了倒三角但陆明庚的意思很坚定,谢满星只好怂了,“那……那你别给我妈说我是被书包砸的哈。”
等到两节数学课上完了谢满星才去了医院。
之所以这样不是为了给李夜叉面子,而是因为谢满星实在是不想去办公室单方面被骂,所以她打算翻墙出去。
陆明庚要跟她一起去,她以“你这个菜鸡你能爬上墙头吗”这个事实基础把他钉在了座位上。
“老师问你就说我头疼去医务室了,”谢满星狡黠一笑,“合作愉快。”
学校食堂背后是监控死角,堪称各年级立学班学生的逃课天堂。
这里的围墙快两个谢满星高,但却在一个谢满星处有个非常隐蔽但作用很大的凸起,非常适合垫脚。墙外面还挨着一棵纯粹被踩歪了的歪脖树,配套设施特别贴心。
谢满星助跑了两步利索地翻上了围墙,撑手从上面跳下来。
背后响起了三声掌声。
涂乐竖起大拇指,“你比去年还像猴子。”
“智商不像。”陆明庚揣兜站在后面懒懒地补刀。
谢满星感觉自己此时此刻的脸就像个液晶屏,满屏都在循环播放“你俩为啥在这?”
“陆大爷,”涂乐很心有灵犀地给出了答案,“活假条!”
他拱手拜了拜陆明庚,“以后您就是我大爷了!”
陆明庚适时地往旁边迈了一步。
“你怎么不早说。”谢满星边拍裤子边走近他,末了还翻了个大白眼,“我可是个被救护车拉走的病号!”
“你没问。”陆明庚看看手机,“车到了。”
“车?去哪?”
他往大路上走,“总之不是电玩城。”
他怎么知道她要去电玩城?
谢满星悻悻地跟了上去,“你其实不用这么了解我。”
“这还用了解吗?”涂乐打了个响指,“傻子都知道。”
见她身手依然勇猛,涂乐就转头去了电玩城。谢满星叮嘱了老陆一路如果老妈问起是怎么弄的就说是她不小心摔的。
“别把蓉女士吓着了。”她拨拨刘海挡住包,刚砸完很吓人的时候她都没敢给老妈看,不过也还好俩人就只有今天早上碰了一面。
若不是被老陆抓去医院,她还想直接假装无事发生的。
谢妈是中心医院急诊科的医生,见天忙得不着家,常常谢妈回家时她已经睡了,或者就是谢妈刚下晚班她就已经去了学校,母女俩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结果好巧不巧,谢满星进门诊大厅的时候老妈刚好路过,她头上的大包像个打了重点的感叹号一样熠熠生辉,引得老妈急转弯90度冲了过来,“你把谁给打了?能叫人砸成这样!”
这话说的,谢满星差一点就要骄傲了。但九年义务教育的思想品德还是拉住了她。
“亲爱的蓉女士,”谢满星目光淡定,一脸正义的光辉,“我觉得……其实……我就不能是受害者吗?”
“你能受什么害?”毕竟是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小炮仗,不用点火就能分清楚哪个是哑炮,谢妈直接忽视了谢满星不知道从那个包翻出来的比纯净水还单纯的眼神,转头问陆明庚,“小明,她是不是又闯祸了?”
陆明庚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谢满星打断了。
这也太侮辱人了,宁可信别人的儿子也不信自己生的崽?
谢满星怒吼:“我俩到底谁是你亲生的?”
“小明。”谢妈冷漠地按了她的包一下,谢满星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信了,谢满星痛得泪流满面。
这毒手,肯定不是亲妈!
陆明庚的母亲给她开了三张单子,喊自己新收的儿子带她去做检查。
“没钱!”谢满星摊手,“给点钱吧后母。”
“找你亲妈要去。”谢妈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掏出手机准备转账,不过她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一件事,立刻顿了输密码的动作,眼角一翘对上谢满星的满脸期待,“对了,你成绩下来了吧!”
谢满星列上耳朵的嘴角咔地一僵,顿觉到手的肉包子可能要人间蒸发了,于是瞬间林妹妹附身,往老妈肩头一倒,“亲爱的妈妈我正受伤着呢!”
“嗯,”谢妈点点头,“需要住院吗?”
“可能是的呢!”谢满星噘着嘴点点头。
“好的,”谢妈继续点头,“那就不是鸡毛掸子的事了。”
“……”谢满星敏感地觉察到周围气场不对,转身躲到了陆明庚身后,“剪吧剪吧剪吧,反正卡里也没几个钱。”
“谢满星!”蓉女士一声怒吼,伸手就要揪她耳朵,“你居然还在十八班!”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谢满星一边绝望地解释,一边左摇右摆地躲着老妈的攻击。幸亏陆明庚人高马大,在两人之间充当了一堵坚实的坚果墙,谢满星还没被老妈挠成旋转陀螺,“母后大人息怒啊,成绩乃身外之物!”
“你也是身外之物!”老妈飞起一脚被谢满星险伶伶地躲过,“你以后别回家了你捡垃圾去吧!”
眼看两人就要断绝母子关系了,陆明庚连忙打圆场:“蓉姨,其实她这次考得挺好的。”
“挺好?”老妈敏捷地捕捉到敏感词,“多好?倒数第五十?”
“……”陆明庚估计是没想到这分数也能叫很好,表情僵了一下,“年级……”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谢满星突然莫名其妙插嘴,“倒数第十五。”
她说完,飞快给陆明庚使了个让陆明庚一头雾水的眼神。
“倒数第十五也叫有进步?!”谢妈这次亲儿子也不要了,抬手拍了陆明庚肩膀一巴掌,“小明你怎么也开始陪着她胡闹了。谢满星你给我过来!你别跑!”
不跑?不跑难道让你在光天化日之下揍我吗?
谢满星一溜烟地溜出了老妈的视线,找了个位置等着老陆逃离火海。
虽然省去了挂号环节但省不去排队。陆明庚对医院的路线很熟悉,带着她少走了好多冤枉路,可还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做完检查。
除了伤口有点充血之外,什么事也没有。
老妈连药都没给她开就让她回去了。
出了医院,谢满星大喇喇地揉揉刘海挡住有碍观瞻的包,“我就说没事吧!兄弟放心啦,就算有事我也不找你负责。”
陆明庚正在低头看检查报告,敷衍地“嗯”了一声。
趁他不注意,谢满星伸手拦了辆车,飞快说:“你回学校吧。”
陆明庚反应很快地抬起头,皱眉问:“你去哪?”
“天堂!”她挤了下眼睛,蹦蹦跳跳地上了车,回手冲他拜了拜,“中午见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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