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回:太顺利就是有诈
侯卿尘一路上披霜冒露,赶回侯府复命时已近黎明时分。他换回了原来的装扮,神色和然,恭顺谦卑。与在凌恬儿面前表露出来的性情判若鸿沟,仿佛那样浪荡的侯卿尘跟他丁点关系都没有。
侯卿尘候在霸下洲廊下,因为霸下洲的大门迟迟未有打开。按说这个时辰底下人早该进进出出劳作起来,但今儿就是静静地无人走动。
他知道,这是隋御在生他的气,故意用这种法子讪着自己。在他打定主意去往赤虎邑前,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凤染掀被下榻,慢慢来至隋御身侧,透过他的视线向窗外睇去。
“他是你的兄长。”凤染嗓音含糊,还带着些许的困意,劝道。
隋御微一转首,只见凤染只着着一层单薄的里衣,登时不悦道:“要冻着了。”
他抓下自己的外衫披到她身上,又瞧了眼卧房中央燃尽的铜火盆,知道是该叫底下人进来续炭火了。
“他手臂上的伤,始终都没让我治呢。”
凤染翻手摸了把隋御的外衫,上面尽是他的气息,像是檀香,她觉得是他前些年汤药喝得太多所致。
隋御心下一滞,到底心系侯卿尘,隔了须臾,便推门而出。
侯卿尘听到门响,立马躬身行礼,规矩地道:“侯爷。”
隋御眼底藏着担忧,却只负着一只手冷冷地看向侯卿尘。
“我已和东野那边沟通确认过,两日后,夜幕时分,以三发鸣镝为信号,在赤虎关前发动佯攻。”侯卿尘将最重要的讯息干脆利落地汇报出来,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中。
隋御仍旧没有理睬他,而是直接拂袖去往侯府后院。
侯卿尘保持那个躬身的姿势一动未动,直到眼角余光再看不到隋御的身影。
“侯兄长。”凤染抬步走出霸下洲,盈盈一笑,“让我瞧瞧你的手臂吧,宁梧这两日常常念叨,知道自己下手太重了。”
侯卿尘始终都觉得,自己一直是站在隋御的位置上考虑问题,他知道隋御不愿意让自己招惹凌恬儿,但是谁都无法否认,他的选择亦是最合适不过的。
只是单独这样面对凤染,不知怎地,他心里竟生出愧疚感来,毕竟凌恬儿是伤害凤染的始作俑者。
凤染没给侯卿尘犹豫说否的机会,宁梧兀地出手,没费多少力气就把他给拽进西正房里。
侯卿尘已近十二个时辰没有休眠,他就那冰天雪地里赶路、冻着、还几乎没有进食。最致命的是,他手臂上还带着剑伤。
宁梧在帮他挽起宽袖的时候,就发现他浑身都在细微地战抖,知道他这是体力严重透支了。
凤染替他重新处理好伤口,再将草药敷上去,她敛着眸,说:“我明白尘哥那么做都是为了隋御,但那并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并且隋御不愿你牺牲那么大。我们可以设计谋、虚与委蛇,但……”
凤染斟酌着用词,那句“出卖男色”终究被她咽了回去。
却是侯卿尘放声一笑,道:“夫人知道清王殿下为什么会失败么?”
“清王府还没有可以与雒都抗衡的能力,清王殿下太自以为是了。”凤染抬眸望向侯卿尘,认真地说。
侯卿尘收回被凤染重新包扎好的手臂,坦白说:“清王府蛰伏西南一二十年,前后经过两代王爷的积累,才达到那么一个高度。可最后清王还是败了,这里自然有清王不自量力的成分,可说到底还是清王府的家底儿太薄,一拼就碎了。”
“阿御没想过要造反。”
“你以为占山为王就容易了?王府尚且如此,区区一个侯府,要靠什么来捍卫自己?”
凤染霍地站起身,她瞪向侯卿尘,道:“尘哥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雒都要对隋御动手了是么?”
“夫人是聪明的,这一次来的是梅若风,下一次又会是谁?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让曹太后他们起了杀心,就凭咱们这点底子能抵挡多久?‘勾结’东野是我们必走的路。做不做国主不是我能决定的,但只要我们和东野皇室构建起坚固的关系,从此我们就多了一层屏障。”
凤染忽然笑起来,他坐回罗汉榻上,撑起扶手道:“其实这条路应由隋御来走,隋御为着我不肯走,现在竟由尘哥替他来走。”
“这是阿御难能可贵的地方。”
“也是他的弱点,以前是为了元靖帝,现在是为了我。他若可以狠下心,或许早就有不一样的境遇了。”
侯卿尘晃了晃头,说:“霸者心怀苍生,更钟情于挚爱。他是我的弟弟,有些担子我理应帮他挑起来。”
凤染知道侯卿尘这是在替自己“赎罪”,当初他在清王府时,对战马坠崖的隋御不闻不问,还纵容清王殿下把隋御的身世出卖给东野探子。他那时候身不由己,如今机缘之下再投侯府,他想弥补这些“过失”。
但隋御何尝怪过侯卿尘半分呢?
侯卿尘向宁梧讨了盏热茶灌入喉中,扶着桌角道:“你和阿御之所以难过,是因为你们俩把我当成兄长看待。其实咱们之间是主仆关系,你们是主子,而我就是个随从而已。”
深有体会的宁梧鼻尖一酸,侯卿尘这话说到她的心坎儿里了。凤染也是这么对待她的,这一刻,她只觉自己没有侯卿尘执着忠诚。
侯卿尘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走回旌旗轩,倒在床榻上一睡不起。
隋御那厢已派范星舒去康镇那里通知详况,很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两日转瞬即逝,离夜幕还有几个时辰,隋御终是坐不住,决定要去赤虎关前一观战事。
“虽是假打,但不得不防。大志他们本都要启程寻人去了,但还是不想错过这场仗,一个个的不是手痒就是心痒。”
隋御展开双臂,任凤染替自己扣好腰封。
凤染都不记得上一次服侍隋御更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不过隋御伺候她更衣的场景,她倒是历历在目。这事儿怪不得她,是隋御自己老自告奋勇。
凤染没用好手下力道,使劲儿一勒,差点让隋御翻起白眼。
“娘子是嫌弃我胖了么?那我从明儿起就少用些饭。”隋御吸着一大口气,断断续续地道。
凤染赶紧松了松,难为情地笑道:“刀枪无眼,让大家伙都小心点,还有……把郭林也带上吧。”
“不成。”隋御斩钉截铁地道。
“你们大家都过去,独把他一人留在府里,他不难受都出鬼了。”
“我们倾巢而出,侯府的安危由谁来守?”
凤染没争犟过隋御,郭林到底被留在府中。他站在府院门口,可怜巴巴地瞅着大家打马远去的背影,只有跺脚叹气的份儿。
这日风势不大,但依旧冷的出奇。凤染坐在小杌上烤着炭火,瞧宁梧打外面回来,便问:“他们都走了?”
宁梧点点头,蹲到凤染身旁,道:“我刚才去哨亭上看了会,他们跑的一个比一个快,合着都盼望这场仗是真打呢。”
凤染没吱声,她心里空落落的,只希望隋御能平安回来,更希望双方都不要有伤亡。
康镇那边早就部署好,隋御赶来时,众将士正跟随康镇走出营帐。
隋御来驻地的次数甚少,即便来了也是易容,并且每次都长得不太一样,导致众将士老不敢确认。
这次是隋御先开口说话,大家方知他是建晟侯,又不禁要跟他讨论带兵之道。
隋御本身就做过为将之人,深知康镇这时候的心理。他敛住锋芒,恪守这里是康镇的主场。想要康镇和几万军士为自己所用,就得让康镇对自己毫无芥蒂。
“按约定只伤不杀,约一两刻钟就往回撤。但小心有诈,只要东野人敢出赤虎关,我们就不必再留手。锦县百姓们一点防备都没有,不可惊扰到他们。”
“我明白,侯爷就瞧好吧。”康镇大喇喇地拍着胸脯,对于自己的部署甚有信心。
隋御没再多言,只避在一隅瞧康镇统领边军将士们。
侯卿尘注视着对面的赤虎关箭楼,夕阳缓缓斜射上去,他又想起那夜中所见到的东野宫卫们。
“阿御,有件事我不知要不要跟你说。”
隋御这两日始终冷着他,就算他在凤染那里听到了侯卿尘的真实独白,但他依旧没给侯卿尘好脸色。
“讲。”隋御惜字如金地道。
侯卿尘随之将那夜所感讲明,又道:“我接触的东野军士较少,不大了解他们的习性。许是我多虑,但我就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隋御遽然生疑,因着饥荒,赤虎邑当中应该是流民遍地,为何这两日突然锐减不见?要是不缺粮的话,松针和郎雀他们就不会着急购买。短短几日内,赤虎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侯卿尘会觉得那些宫卫像是被谁下达了什么命令?侯卿尘虽不是武将出身,但他对待事物的敏感和判断绝对是侯府里最有经验的一人。
难道松针在耍自己,这是凌澈给他们下的套?那凌澈的目的是什么?要真的开战吗?难道之前的判断都是错的?
隋御猛然抬头,发现天色已然黑下去,对面赤虎关箭楼上陆续发射三次鸣镝。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诈,东野内部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隋御急速向康镇跑去,口里制止道:“撤,快撤回去!”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东野那边已冲出来数名士卒,康镇这边也已迎头出战。
隋御定下神,发觉眼前这一幕还真是假打,就如同戏台子上的假把式。
这时候康镇已向他走来,扶刀大笑道:“侯爷,怎么了?你刚才喊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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