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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回:静谧下危机四伏


凌澈已有三日没上朝了,朝堂上下言人人殊。整个东野皇宫在这仲夏的季节里,依旧阴沉沉的,异常萧索。

莲姬半跪于国主榻前,细致入微地侍奉凌澈服药。老国师则佝偻着背脊紧扶权杖,一脸忧愁地望向这位一向强壮的东野国主。

莲姬将凌澈身后垫起厚厚的引枕,含泪说:“国主,这半碗汤药您还是喝下吧?”

“哭什么呢?”凌澈伸出厚实的大手在莲姬的脸颊上抚了抚,“过两日我便好了。”

“妾侍奉在国主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国主病得这样严重。”莲姬泣涕涟涟,手抖得连药碗都要端不住了。

“没事,爱妃先退下吧。我和国主有要务要谈。”凌澈飒然笑道,即便身体抱恙,仍不失国主风姿。

莲姬确实是他近些年最喜爱的妃子,她处处忍让凌恬儿,对待他更是恭顺谦卑,善解人意。凌澈原以为,他或许会与莲姬再诞下子嗣,然而过去这么久,莲姬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莲姬擦干眼泪站起身,朝年迈的巫韬微微颔首,须臾,已退出殿外。

凌澈差内侍为老国师搬来把杌凳,他行礼坐下后,说:“老臣已派人宫里宫外地排查过,暂无任何投毒的迹象。”

“太医院呢?”凌澈轻咳两声,慢声道,“让底下人故意放宽对太医院的排查。”

“老臣明白,已安排下去。如今能想到动手脚的地方只有太医院。”老国师唉唉地叹气,“他们这是打定主意要国主您早去。郎雀翁徒他们,为了东野今岁的生计,四处奔波,想各种法子。”

“前不久郎雀通禀,北黎那边的庄稼长势非常茂盛,尤其是建晟侯家的那片地。”提起隋御,凌澈眼中放出亮光,“去年咱们过去时,他们府那点庄稼还不成气候,仅仅隔了一年便变成百余亩良田。”

“郎雀提议,想从北黎请些会种庄稼的百姓过来,好好教咱们东野垦荒种地。”老国师讲到此处,气得狠狠磕响权杖,“可那些主战派狂妄自大,认为我们就是穷死、饿死,也不能接受北黎的教化。”

“这些年,哪一次推动举国向北黎文明学习,没有受到过阻碍?”

“就算我们愿意请,人家北黎肯不肯来,肯不肯教还当两说。而且照目下这个趋势,国主,咱们今年垦荒种田的计划又已败了。”老国师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饥荒从去年持续到今年,连赤虎邑都有众多流民,余下各郡可想而知。”

凌澈此次得病,他一方面猜疑是有人给自己下了慢性毒药,另一方面也是被丹郡那一系列操作气得急火攻心所致。

凌澈当初决计迁都,为的就是想要改变东野常年贫瘠的状况。可两年过去了,他们还没有找准农耕的技巧和精髓,还没有解决百姓们的温饱问题。

可丹郡是个例外,丹郡仗着自己的地理优势独霸一方。主战派多依附于丹郡,觉得有丹郡在后方支撑,东野一定能打赢北黎。

“没有粮食。”凌澈疲惫地道,“他们想的不是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而是想通过打仗从北黎那边掠夺过来。”

君臣还在商议着,却听内侍进来通报凌恬儿和松针回来了。凌澈了然,小女儿回来便意味着隋御已回到北黎境内。

“隋御没有见那些老人吧?”凌澈直截了当地问,“我猜他定是愤然离去。”

“差不多吧。”凌恬儿冲到父亲床榻边,难过地说与父亲隋御在东野境内的细枝末节,讲了所有的经过,独独漏掉她差点被隋御掐死那一段。

“他来东野,仅仅是为了解答自己心里的疑惑。”凌澈望了眼松针,又道:“他的腿呢?”

“回国主,隋御他没有正面回答。但他的腿绝对没有问题,是可以正常行走、骑马的人。”松针躬身行礼道。

“看来隋御要有大动作了。”凌澈觉得自己失去了拉拢隋御的最好机会。他懊恼地说:“坐在轮椅上、穷到吃不上饭时都不肯投诚。如今腿脚痊愈,他是万万不会再过来。”

老国师跟着道:“流淌着东野人的血液打动不了他,连小郡主的……同样无法将他打动。国主,咱们该做的都已做过,实在不行……还是算了吧。”

“算了?”凌恬儿负气道,“国师,我们为什么要算了?”

“东野如今已千疮百孔。”

一向最能沉住气,也事事敢为先的老国师突然黯然下来。凌恬儿觉得他的背脊愈加佝偻,再转头望向病榻上的父亲,心里又难受起来。

前不久,凌恬儿才听完二姐的哭诉。凌仙儿哭得那么肝肠寸断,令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还有……还有机会吧?”松针怯怯地开口道,“隋御说,咱们与他的关系不是非黑即白,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

凌澈和老国主立马直起腰身,诧异地追问:“此话怎讲?”

隋御已跨过大兴山回到北黎境内,但他没有直接回往建晟侯府,而是让水生引着他,依次去了趟边军驻地、边境集市和靠海荒地。

他自然不能暴露本色招摇过市,还是为自己草草易了容。水生早已熟知这些地方,带着隋御驾轻就熟,皆靠在背阴处游走。一番探查后,隋御终于将两地的大致情况做到了熟于心。

“这地方一到了晚上阴气还挺重。”水生在前方拨着杂草,笑道,“辛苦金哥儿常常往这里来。莫说碰见个人,就是窜出来一只野兔子也能把人吓一跳。”

隋御屏息凝神,一面跟随水生的步伐,一面往四周寻去。水生自顾在前面絮絮讲起,见主子半晌都没有言语,蓦地回头相望。

“哎呦~侯爷您倒是说句话,害得小的还以为您被什么东西附了身呢。”水生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在死人堆里爬出来多少次,你这会儿怕什么?”话虽如此,但隋御已感觉出这地方有些异常。

他仔细倾听周遭,甚至故意磨蹭脚步,可始终都没有意外发生。难道真让水生猜对了?仅仅是一只野兔子在捣鬼?

隋御颇为警觉,在地道入口处徘徊多时,方钻了进来。水生回手闩紧地道石门,隋御不大放心,又回去检验了好几次。直到走过黑漆漆的地道,在入口出发现当值的家将,主仆二人终松下一口气。

“不用通报。”隋御吩咐家将,边往上院走,边扯下自己脸上的东西。

“侯爷刚刚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那坟圈子附近有人出没。”隋御锁眉,道,“不是跟踪我们的尾巴,就是那附近的气息。”

“侯爷是不是多虑了?”水生仔细回应刚才的状况,“小的没有发觉出异常。”

“但愿是我多虑。明儿我嘱咐郭林,得让他加强哨亭的监视力度。”

“东野探子?苗刃齐的人?还是……”

水生没有说再往下说,难不成是雒都那边派来的人?侯府安生日子到底到了头?

凤染今夜躺下的早,正准备回到随身空间里泡个澡,便听到卧房的木门被推开了。

“大器?”凤染掀开帷帐,眉眼弯弯地道,“你怎么还不……侯爷?”

隋御快步跨过来,俯身便将凤染揽进怀中,“大器已睡下,我去瞧过他。”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凤染往后躲了躲,说,“别抱我抱得这么紧,我喘不过气了。”

“我想你啊!”隋御直白地道,“都多少日没有见了?我想娘子。”

“收获颇多吧?”凤染轻挑黛眉,玩味地说:“不要讲给我听么?”

“我怎么会瞒你?”隋御脱靴回到床榻里,“我们躺下慢慢说。”

凤染差点连被子带人统统推到地上去,低斥道:“你沐浴了嘛?洗漱了嘛?脏死了,给我滚下去!”

说罢,愣是把隋御撵了出去。

荣旺闻声,赶进来伺候。凤染本想下床去瞧瞧他,但等着等着就上来困意睡着了。待隋御收拾干净自己折回来时,凤染已睡得四仰八叉。

隋御轻手轻脚地把她挪回到枕头上躺好,又安心地躺在她身边,透过幽暗的烛光,他望不见头顶上方的承尘,就那么虚望地看着,也不知到底在看什么。

可他就是觉得踏实,只有凤染让他有家的感觉。他慢慢侧过身,凝视凤染熟睡的面容。情不自禁伸出手,帮她捋顺了凌乱的青丝。一手蓦地触碰到帛枕之下,一张宣纸便被他抽了出来。

即便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他也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这是他在临去东野那日写下的诗句。他偷偷夹进她的账簿里,希望被发现时,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此心安处是吾乡。”隋御默念,他的故乡就是有凤染的地方。

凤染把它压在枕下,是不是证明她心里有自己?他就知道,凤染喜欢他,她就是不肯告诉自己。

“我把凌恬儿处理干净了。”隋御轻声道,“我再也不要让你不安心。我们和东野,只有交易没有私情。”

已然入睡的凤染,隐隐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她阖着眼眸却听得真切。她没理由不相信隋御的话。但不知为何,她心里还是有一点不安。

侯府慢慢步入正轨,这意味着侯府离终见天日不会太远,到那时候侯府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身边这个男子,还会像现在这样珍视自己么?穿过来太久了,她觉得自己入戏太深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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