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回:有人离开有人来
“咦~奇怪,侯爷不是过来劝慰我的么?”凤染凑过去,用五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晃动两下,“这才过去多大一会儿,咋自己还抑塞上了?”
隋御抬眸凝视眼前人,蓦地伸掌抓住她,“用不着对我讲得那么细致,你花在哪里不必告诉我。”
“不是你自己问我的嘛!”
凤染想往回抽手,却被隋御握得紧紧的。他细长的凤眸里笼罩着一层道不明的氤氲气息,令凤染有些害怕直视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隋御觉得他的嘴巴真笨,在她面前总弄成泼墨画煤的结果。
凤染见他半吞半吐,弯眸笑笑,“我懂的,我懂的。”一面说,一面又试着从他掌心里抽出来。
好在隋器忽然从外面跑进来,见到义父在这里,忙朝外喊话:“爹爹在这儿,把汤药端这屋来吧!”
闻声,隋御才将凤染松开,正襟危坐在罗汉榻上。心说,隋器这小崽子可真会挑时候出现!
“待来年开春儿,得给大器请个教书先生回来开蒙。再这么下去,心都玩儿野了。”隋御拿过水生送上来的汤药,喝下一口,又转头看向凤染,“这汤药是越来越苦,我什么时候能断了它?”
隋器不理会义父,挪着小腿跑到凤染怀中,与她咬耳两言。须臾,凤染和他便咯咯地低笑起来。隋御见了愈加生气,他们母子倒是情深义重,自己这个父亲却像是个外人。
捻指,已来至芸儿和金生的婚期。
剑玺元年,十月初十,大吉大利,宜婚姻嫁娶。
关起建晟侯府的大门,阖府上下二十来口人,废去那些附赘悬疣,替他们俩办了场简易却很温馨的婚礼。
被金生亲手藏起来的那几坛金鞭酒终于派上用场,不等隋御提醒,他自己已备好欲当做合卺酒来喝。还把隋器那个小大人借过去,在他们的洞房床榻上滚了好几圈,期望他们俩能早日生下个大胖小子。
芸儿本名叫做戴小芸,金生则叫常澎。俩人成亲之后,芸儿便成为常家娘子,戴夫人。她用着这个身份,替凤染在外物色回来四个新侍女。
其中两个稍微年长些,之前在别人家里做过事,一个叫珍儿、一个叫珠儿,被凤染送到芸儿身边,另把府上一个办事机灵的小厮儿,名为顺意的拨给芸儿。
他们几人成为支撑米铺的全部人员,暗地里还肩负起联络侯府与入股店铺之间的中转地。
凤染自己亦留下二人,一个夫家姓邓,街坊四邻都唤她邓媳妇儿、邓家的。她夫家前几年出意外横死他乡,去年她儿子突然得了急疾也跟着亡故。原本孤苦可怜的一个妇道人家,却突然被旁人说成克夫又克子的扫把星。
她气结想不开,往房梁上搭了条三尺白绫,想要了结自己。可天不遂人愿,她家那房梁突然折掉,愣没让她死成。于是豁然开朗,要好好活下去。这才出来找事做,被芸儿那心地善良的主儿给遇上了。
凤染不在乎那些传言,瞧她第一眼觉得很投缘,便把她留在身边。之后也证明,自己的选择很正确。
这邓媳妇儿真乃后宅里做事的一把好手。她性子刚强,骨子里带些泼辣的劲儿,做事不拖泥带水。典型的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另一个则是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唤作紫儿。做事情很一般,却能和隋器玩儿到一块去,日日牵着隋器前院后院地疯闹。他们俩在哪儿,哪里就有欢声笑语。有这样一个开心果在身边,凤染觉得也很不错。
金生和芸儿在布置的洞房里居住了三日,第四日掌灯之后,他们一行人便趁着夜色离开建晟侯府。芸儿舍不得凤染,抱着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最后是被金生拦腰抱到马车上的。
凤染心里也不舍,芸儿陪着她吃过多少苦,替她承担过多少劳作活计?但她得绷住脸皮儿,不能在这个时候跟芸儿一样。
“夫人放心,米铺那边我们过去再拾掇几日,争取下个月就开张。”金生冲凤染欠身叉手,极力掩盖住激动的情绪,“以后……侯爷……就有劳夫人多费心。”
“我会的。”在红色的灯笼下,凤染苦苦笑道,“侯爷不能出来相送,金生休要怪他。这几日七八石稻子已送到延边街那边,一定要妥善保管,有什么事情提前派顺意回来送信儿。”
两厢简短地交代一番,几辆马车已悠悠荡荡地消失在黑夜之中。郭林和水生等人在侧均没有做声,只是在夜色的掩饰下,跟在几辆马车后面,走了好几里路。
凤染在门首呆呆地站了会儿,身后的邓媳妇儿忽地上前,替她披上一件厚衣衫,“夫人,人已经走远,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凤染拿过帕子拭了拭眼角余泪,笑说:“我这眼窝越来越浅,总想哭呢!”
“夫人和芸姐儿主仆情深。”邓媳妇儿搀扶着凤染走回府中,“奴来的时间虽短,但看得真真切切。”
“芸儿走了,你和紫儿就搬到西耳房里去住吧。”凤染站在霸下洲前,望着屋内明亮的灯光,“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都来锦县上一年多了。”
“夫人,天气越来越冷,炭火还是应该再预备些才是。再往后三九严寒的,炭火的价钱会越来越贵。”邓媳妇儿替凤染紧了紧外衫,说道。
凤染一想起去年大家忍饥挨冻的情形,心里不由得难受起来。
不至九百两银子,抛去府上各种开销和支出,剩余的又压在几家店铺里,她手头上早就变得很拮据。
“奴认得几家卖炭火便宜的地方,就是炭火质量一般。”
“怎么个一般法?”
“大户人家用的多是无烟、少烟的炭火,我们穷苦人家自然用不起,只要烧了暖和就成。”邓媳妇儿细心地解释道。
凤染了然她的意思,说:“那我们就好的、一般的搀着买。省点是点,侯府不富裕,我从没瞒过你。”
“想当初多少人家都不肯用奴,要不是夫人好心收留,奴现在只怕早已饿死。”
“不提那些,咱俩有缘。”凤染拍拍她的手臂,“我过去服侍侯爷,你下去跟紫儿拾掇拾掇吧。让她哄大器早些睡,不能天天就知道玩儿。”
“诺。”邓媳妇儿欠身应道,一径往西耳房那边去了。
隋御就伫立在房门之后,凤染推门而进,差点把她给吓一跳。
“嚯~你披头散发跟个吊死鬼儿似的,藏在这儿吓唬谁呢?”凤染抚了抚心窝,“怎么,没让你出去相送,心里不是滋味了?”
“他们已走?”隋御站在烛影之下,被一身皓白里衣包裹着,“金生本叫常澎……”
他自顾转过身,幽幽地往里间卧房里走,“我们刚去漠州那年才十六岁……算起来他比我还大上一岁。如今才讨上娘子还是因为我……”
“所以你得赶紧好起来啊!”凤染赶到他身旁,低头瞧了瞧他那双藏在袴腿里修长的腿,使坏般抬腿踢去一脚。
隋御单膝一弯,却没有摔倒下去。他回眸眈向她,浅浅笑说:“夫人想干什么?”
“看你的腿结不结实?”凤染赶紧向旁迈一步,“这么看来恢复的不错。这几日有没有在屋子里跑两圈试试?”
“没有。”隋御挪动脚步靠向她,“不然夫人再踹我一脚?”
“你有什么特殊癖好么?喜欢被人打呀?”凤染从他臂弯下钻出去,赶紧往卧房里面跑,“喂~有本事你跑过来抓我呀!”
凤染的激将之法很有用,隋御立即加快脚步,跨了几大步就把凤染抓在手里。她压根没打算躲,仰起头笑问道:“怎么样?你腿上有啥感觉?”
隋御下意识地弯曲两下膝骨,有点不大相信地说:“感觉不像是我自己的腿,有些使不上力气。不过不太疼了,我是不是已算痊愈?”
“哪能呀?”凤染拉他回到床榻上坐定,随手撸起他的袴腿儿,“你的这些伤病会跟你一辈子,恢复如初是不可能的。”
她在他的双腿上又按又掐,也不知道那些穴位找的对不对。隋御早就习以为常,从开始的极度不适应,到现在甚至还有点享受。
“明儿起别光练走路啦,让郭将给你找点沙袋什么的……”
“练什么?”隋御明知故问,“你想让我练什么?”
“肌肉呀!”凤染戳了戳他的小腿肚,“哪有将军像你这么瘦?以前你打仗时有这么瘦么?”
隋御向她寸寸靠近,嗓音低沉地说:“你喜欢我结实一些?”
“不是我喜欢,是你得结实一点儿,不然怎么保护我……和大器。”凤染笑眯眯地道,“不过也不能太明显,否则被有心人看出破绽又不好办。你整体上还得保持清癯身材。”
凤染褪去外衫,在卧房里简单洗漱一番。待再度回到床榻上时,隋御已把被子铺好。这几日他总是先躺在里面,待凤染上来时,再把暖热的位置让给她。
“金生把米铺那边拾掇完,就得替我再跑一次盛州;明儿郭林和水生也要再过东野那边去一趟。”隋御望向头顶上方的承尘,叹道。
凤染慢慢躺进被窝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方说:“我看侯爷是装不住了。以前还说要在霸下洲里运筹帷幄,腿脚没怎么会走呢,已开始琢磨起要飞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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