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夜探大牢
又说另一边，萧决和凤惜华两人换了狱卒的衣服，乔装齐整一路往刑部来。或许是提前打点过的缘故，两人几乎畅通无阻，不消多时，便来至右狱之外。
要说起洛朝的刑部，由开朝之时便已设立，一共分为左右两狱。“左狱”顾名思义，位于大牢的左侧，关押的是普通囚犯、或是犯了事的低级官员，相对来说，三教九流，人多嘈杂，是最难管制的地方。所以，也俗称“地牢”。
而右狱则建在大牢的右侧，关押之人都是皇亲国戚、王公侯族，其中多半还牵扯到朝廷利益，算得上重中之重，甚至有些还得由皇室天家亲自监审，故也称“天牢”。凤敬良身为忠武侯，又涉及大殿下被毒杀一案，自是被关在右狱之中。
萧决和凤惜华两人一直走到右狱门外，便有一个穿着狱卒衣服的中年汉子走出来，热情地和萧决打招呼，接着与其他人随意应付了几句，就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这是凤惜华第一次真正来到牢房，尽管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腐臭冲天的气味、阴暗潮湿的地面，以及随处可见血淋淋的刑具都让她后背一阵阵的发凉。加之昏黄得几乎看不清的烛光，更将整个大牢渲染得如同人间地狱。
父亲，竟然……竟然被关在了这样的地方！
中年汉子带着他们，一路朝最里面的牢房走去，一直走到了尽头的一间，才停下脚步，凤惜华的心也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中年男人掏出钥匙，一面开锁一面低声说道：“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过了半个时辰，我就要换班，还望二位能够尽快。”
萧决忙道：“多谢周先生。”
“殿下不必客气，那日若无殿下相助，只怕周某早已身首异处。小人力薄，只要是能帮得上殿下的，必定尽力而为。”说着，便听“咔嗒”一声，牢门被推开，瞬间，一阵刺鼻的腐臭之气扑面而来。
“咳咳咳咳。”
凤惜华忍不住连连咳嗽，与此同时，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侵袭上她的全身，叫她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她还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寒冷，从来没有！
“你没事吧？”萧决连忙扶住她。
凤惜华轻轻摇摇头，松开他的搀扶，一步一步往前走。
借着牢房外昏暗的烛灯，她看见屋子里到处都是稻草，没有床也没有被褥，只有一地潮湿。而她的父亲——堂堂的忠武侯凤敬良，此时，正穿着一件长袍，神色萎靡坐在角落里。
“父亲！”她再也忍不住，喊了一声，飞也似的扑了过去。
凤敬良似乎才被惊醒，恍惚中刚站起，就见一个瘦小的影子朝自己跑来。还不曾反应，凤惜华已用力扑进了他的怀里！
“惜儿？”
他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你是惜儿？”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儿，凤敬良如入梦境般不可置信！他这是又做梦了吗，凤惜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父……为父这是在做梦吗，惜儿，真的是你？”
看着装扮成男子模样的凤惜华，看着这孩子熟悉的眉眼，凤敬良总觉不是真的。这几日在牢里，他不时被人逼问威胁，连带他的小厮下人都一个一个被带过来审问，不留余力的向他施以精神上的压力。甚至于，他们还骗他说凤惜华和凤家老太太都已经上吊自尽，凤家，连一个活口也没了……
“是，是女儿，女儿来看您了。父亲，对不起，女儿来迟，让您受苦了！”凤惜华含泪道。
凤敬良是又惊又喜，紧紧将凤惜华拥在怀里，“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这里这么危险……”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活着见到女儿，还能活着听她唤一声“父亲”。
“好孩子，你怎么来了，老太太呢，大家都没事吧，我一直很担心你们，生怕你们受不了打击，或是有什么意外……”
凤惜华连忙道：“父亲放心，我们都好好的，祖母还有姨娘，还有四妹妹，都在楚家。”
凤敬良听得老母无恙，难忍心中感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你们是怎么逃出去的？”
“是五殿下救了我们……”
“五殿下？”
凤敬良抬起头来，果见萧决负手立于牢门旁边，慌忙松开凤惜华，起身朝萧决拜倒下去。
“多谢殿下相救家人，微臣感激不尽……”
“哎，侯爷切莫如此，快快请起。我能力有限，虽是救了她们出去，却还不能洗清侯爷嫌疑，实在无用。”萧决说着，连忙上前搀扶凤敬良。
凤惜华也忙小心翼翼将父亲扶起，然后含泪看向萧决道：“殿下，我想单独和父亲说说话。”
萧决微微笑道，“知道你有好多话想和侯爷说，我在外面等你。记住，捡要紧的说，只有半个时辰。”
凤惜华连忙行礼，“多谢殿下。”
萧决又向凤敬良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走了出去。出去之时，还不忘让周昌将门重新关上。
待听得萧决和周昌的脚步声走远了，凤惜华这才赶紧拉着父亲的手，走到离牢门外最远的一处角落，低声急道：“父亲，五殿下的目的是麒麟符，他是在利用女儿……”
一语未完，就听凤敬良道：“我知道，为父也正想提醒你。萧恕在凤府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萧决自然也会知道，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你和楚白，你与他相交千万要小心谨慎。若非必要，最好离他远些。”
凤惜华用力点头，“是，女儿明白，我一定会小心！”
见女儿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清醒，凤敬良在心里总算略安了两分，一时又觉得身上寒冷，禁不住咳嗽起来。
“父亲，你怎么样，没事吧？”
凤惜华连忙扶他坐下，只见他脸色微微发白，身上虽没受什么伤，可住在这样的地方，显然是吃了不少苦，由不得再次泪落而下。“对不起，都是女儿不好，让父亲受了那么多苦，女儿真是不孝……”
说着，径自跪了下去。
凤敬良忙去拉她，“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可凤惜华却只是摇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爹，对不起，女儿一直误会了您，对不起！”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快起来，起来。”
“不！我不能……”
凤惜华一言难了，低头落泪。她抽泣着，哽咽着道，“那天晚上，月亮……月亮很大，树林很黑，我从禅院里拿了桃花酥，在树林里等思语……”她哭泣中的开口，直接让凤敬良呆在了原地，惊异无比。
“我们本来，本来只是闹着玩，想着吃完了糕点就回去。可是，可是娘亲突然来找我们了，然后……然后就出现了好几个恶人……他们抓了娘亲，妹妹不懂事，跑了出去……”
“惜儿！”凤敬良双目圆睁，惊得握住凤惜华的肩膀，“你是说，你是说……”
“是的，我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有人杀了妹妹，杀了娘亲，还杀了……还杀了娘亲肚子里的孩子。地上，到处都是血……”
凤敬良突觉周身发麻，手脚冰冷，整个人，如同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凤惜华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爹爹，你不要再恨我了好不好，我把什么都告诉你，都告诉你……女儿只有爹爹一个亲人了，女儿不想，不想再失去爹爹。”
听到这里，凤敬良情不自禁伸手触摸着女儿哭泣的脸，泪如雨下。
“傻孩子，为父何曾恨过你，这些都是，都是无奈之举。是为父错了，为父以为，只要对你陌不关心，你就不会走上你娘和妹妹的道路。你就能，就能平平安安的在梧桐院里，活下去！哪怕你恨我，怨我，至少，你还能活着。可是，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你，他们利用庙会对你下手，想让你永远不能回来！惜儿，为父无能，这么多年，一直无法找到杀害你娘的凶手，是为父无能……”
“不，都怪我失去了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直到那一日在文武堂，那个凶手，突然从我面前走过去……”
凤惜华一面说，一面想要阻止眼泪落下，可结果却是徒劳无功。
“是凤戢羽！”她咬着牙，痛苦地说道：“是凤戢羽带人杀了娘亲和妹妹。他和李灵芝党豺为虐，要娘亲交出麒麟符，娘亲不肯，然后……然后他们就，杀了娘亲……”
一语既了，泣不成声。
凤敬良已然麻木了。他不敢相信凤戢羽和李灵芝竟然一直都勾结在一起，祸害苏锦，祸害她的女儿！他也终于明白，原来楚白说的都是真的，凤戢羽，真的为了李灵芝，一次一次的想要伤害他的家人！
他真是糊涂，竟然到现在，才看清这对狗男女的真面目。
可是，就算凶手就在眼前，他也不希望凤惜华因此而背负仇怨，走上一条没有光明的不归路！他不求女儿能有多少荣华富贵、如何名动天下，只要她能平安活着，便是最好。
于是道：“惜儿，为父不想你再受到任何伤害，也不想你为了仇恨而去迷失自己。为父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坚强面对，而那些恶人，他们自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答应我，不要去找凤戢羽，也不要去报仇。你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只有……只有你活着，才能完成为父最后的愿望！”
说着，他双手扶着凤惜华的肩膀，“记住，你的嫁妆中为父放了一个金匣子，里面有半枚麒麟模样的玉符你千万收好，那就是可以左右天下命运的麒麟符。为父无子，把它交给你，以后它可以成为你的护身符！”
凤惜华含泪拼命摇头，“不，女儿不要什么护身符，不要……”
“听话！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楚白，相信你自己！若是朝廷有变，你们二人必须站在一起相互扶持，才能够保护住凤楚两家，明白吗？这些年，为父从来不曾给过你什么，只望你往后能平平安安，和相爱的人白头到老。惜儿啊，多谢你成长得这样好，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说着，凤敬良，第一次对女儿露出了笑容。
看着父亲久违的微笑，凤惜华的心，突然感觉一阵痛苦。似乎，她欠了父亲太多的误会，也欠了他太多的恩情。
她的父亲，用悲伤的笔墨，为她画下了那一幅《少女观梅图》，用愤慨的草书，写下了那一句“无用之父”。他将恩化作怨，将爱化为谴，用最无情的方式，保护了最脆弱的孩子。现在，还用自己的笑容，为她支撑起最后的希望！
原来，父亲一直都，疼爱着她……
想到这里，凤惜华由不得又感动又悲伤。她努力抹去泪水，向父亲还以一个最美丽的笑容，然后，微笑着，用力扑进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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