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司予心中有悔。
太冲动了的后果就是，现在躺在床上的司予正饱受自己脑补的各种现场情形的折磨，无法入睡。比如，面对面双方都无话可说的场面……
今天中午同办公室里的老师们一起去吃午饭，几人一起吃饭就少不了各种长的短的日常交流或是吐槽。最主要是饭桌和办公室是完全不相同的气氛，谈着谈着，几位老教师讲起了自己认识的年轻人的姻缘，其实是恋情八卦。再往下面走，几位老前辈就想起了在场的司予，虽然当时还有另一位较年轻的老师也在场，但那位老师将在六月份举办婚礼。毫无疑问，司予作为全场唯一单身的人，开始被老师们轮流打趣。这是一个很和善的交流过程，和乐融融也符合春天的气息。
在那个大家聊得正起兴的当口，坐在司予旁边的李老师拍了拍司予的左臂，轻声问道：“小予，我如果给你介绍个男朋友，你要不要？”
司予当时答，嗯，好呀，我去看看。
事后，司予认为这简直不可思议。无论是从司予自身的性格还是从司予处事的作风来说，司予都不会是主动选择去相亲的人，简而言之就是，司予只愿意在自己的人际圈里打转。一直以来，司予希望的是自然而然遇上一段日久生情的经历，并且曾经为此幻想真挚地在日记本上写下过“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去相亲的”的字样。
一方面想要谈恋爱，一方面又不主动交际，永远只是参与不可缺席的被动交流，是不可行的。司予现在是试图将这早在大学时期就明白了其真谛的道理落实到行动上。
可能是语文老师当时脸上的笑太过温柔了吧，司予就想都没想，也点头同意了。
司予跳出自己的思维，发觉自己有在为自己开解的嫌疑——不愿意承认，自己确实想要谈恋爱只是认识的人里面没有心动的且又无法认识新的朋友，这个事实。
司予怀里抱着柔软玩偶，翻了身，侧躺着。李老师认识的，李老师介绍的，想来人品是不错的，总该不会是奇葩吧……
随意吧，机会不少，但能碰巧遇上的不多，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想起昨晚睡前的纠结，司予觉得自己有点蠢过头了，因为当她按照提前约好的时间到达自己选的餐馆，坐在街边靠窗位置的时候，她尤为平静。
这股使她获得平静的力量，来源于司予一次相亲都没经历过却犹如早已身经百战的盲目自信。司予婉拒了接受李老师的先加上微信互相聊聊的建议，因为那样恐怕会令司予更加难熬。正是在这种双方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的形势之下，司予能将时间地点、餐桌位置等消息一次性传达到李老师处的相亲潜力，给了司予“一切正如所计划的那样进行”的错觉。
司予还阻止了李老师要给她发已获得个人授权的对方照片的行为，李老师就此事说她怎么一点也不好奇对方呢。司予拒绝事先了解对方的一切消息，既是为了避免尴尬的网络聊天，也是为了她希望对方在自己心中的第一印象是由自己主动刻画的。
司予今天下课早，没别的事就先到了这家小餐馆。司予抬手看今天特意戴上的手表，现在是18:12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18分钟。司予谢过为自己服务的招待生后，开始仔细观察店内的环境。
餐馆是司予后知后觉自己决定相亲了，向简禾琪问来的推荐。餐馆不大，但是氛围感十足，有家人、朋友之间的聊天声，不高不低，正好。司予所在的位置可以将窗外行人路过，汽车驶过的人潮高峰尽收眼中，一窗之隔，便是繁忙与闲适之别。在这样的环境吃饭一定很难不香吧，毕竟人进来这里之后心情本来就会不自觉地变好。
司予很是赞同好友的介绍，拿起手机对简禾琪的介绍表示满分的肯定。对面秒回了一句：记住，拿出气势来！这是简禾琪自昨天得知司予想开了要寻求姻缘了之后，说的次数最多的一句话。简禾琪担心司予碰上一到饭桌上就自以为是地噼里啪啦说个不停的男人，尤其是那种高高在上，上来就说自己薪酬房产然后问女方有没有空做家务看孩子的，多次声明司予要占据主动地位，切勿轻视。司予有李老师的保证，还有一些自己的预感，认为简禾琪说的情况发生几率极小，但也感动地将她的提示放在心中了。
简禾琪发了一个表情包过来，是一部老剧的截图，上面配文：沒人可以這樣對我說話，除了是給我薪水的那個人，謝謝。
司予差点就笑出声了，下意识地用力抿了一下唇，抬头将视线转向右手边的玻璃窗外，却又在瞬间，惊讶地将视线移到迎面走来的人身上。
司予后悔拒绝语文老师打算提前发照片的事了。
无论是做什么都保持专注，捧着真诚，带着笑，也总是自信的。
司予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把曾经对那人的第一印象再一次下了定义。
何之临依照小姨所提供的见面相关信息，走进了这家餐馆，继而开始寻找靠窗边坐的年轻女孩子。嗯，这已是他关于这次相亲获悉的为数不多的准确消息了。
目光在餐馆内的几个靠窗位置迅速扫过，然后，定格在其中一位穿着棕色针织衫的女孩子身上。
这么巧？这是何之临的第一想法。
餐馆内的靠窗位置，只有三处。除了那女孩子已坐下的那一处，剩余两处，分别坐着一对老夫妻和一对母女。这个时间，还有十二分钟就到点了，也没再收到更新的消息。
挺巧。
何之临心里念着这两个字的音节，迈开脚步走向她。
恰在这时，何之临所走方向的女孩子似是看到什么有趣的内容，想笑却忍住了，并试图通过视线转移来分散注意力。然后，何之临对上了她那可能不是略显震惊而是瞳孔地震式惊讶的眼神。
何之临在司予的对面站住了，司予大脑宕机。司予及时对面前的人礼貌地笑：“好巧啊，你也来吃饭？”与此同时，司予抱着眼前这位不是自己相亲对象的希望，轻扯衣袖，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偷偷地瞄别的靠窗位置。
好了，准备窒息。
何之临毫无意外地留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也明白她每次见到自己的不自然。想笑，不过要忍住才行。
何之临决定不和她开玩笑了，在司予的关切注视下，坐在了司予对面。他双手解开了月l匈前的西装外套纽扣，把外套轻脱下来，放在手边的椅手上搭着。接着含笑对司予正式介绍：“你好，何之临。”
“确实很巧，不过，我大概不是来吃饭的。”他补充，笑得更意有所指了。
！！！
这是司予从没想过的场面。
和曾经表白过结果被拒的对象相亲了……
何之临的脸线条分明，再配以他沉默时的表情，使得他看起来有点冷峻，不熟悉的人还会认为他凶，但是他本质上是一个爱笑，且是十分爱笑的人。比如，现在，司予就觉得何之临是在取笑她。
四年过去，他和以前是一样，但又绝非全是一样的。在原先就很好的基础上，再好上了几倍吧，司予内心暗想。不仅是外表更硬朗，连同气质也一起更加沉稳和成熟了。
对方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只是现在的难题是，司予怎么说话？
占据主动地位的先机已经离去，司予感觉自己失语了。内心同时在大吼，司予快说点什么吧，不要显得自己有那么一丝不太聪明，谢谢了！
“你好，我是司予。”还是要笑。坚持住吧，只是一顿饭而已。
何之临以为司予打算等到服务生过来了再开口说话，看来是接受他是来相亲的了。
“吃些什么？或者你已经下单了？”何之临先她一步拿起店内的菜单，边看边问司予。
“还没下单，我吃什么都可以，你看看你怎么选？”司予选择将问题抛回去给他。
何之临听出她的询问语气，笑了：“你第一次来这里吗？”
……忘记问禾琪这店的首推了。
“嗯。”
其实司予最怕的是在现场看空气，虽然这确实也是何之临看菜单时司予的表演的实时情景。为缓解尴尬，司予第三次看了自己手腕上的手表，第二次是在何之临解开黑色西装纽扣的时候。在何之临看来，司予像是一个分分钟收入过亿的财主。但她不是，所以她真的是有点迷糊。最终，在何之临的决定之下，两人下单了两份番茄浓汤面，两份饮品和饭后小蛋糕。
“司予。”
司予端坐，眼睛看他，闻声而应：“嗯。”因为这是何之临第一次在现实中叫她的名字。
“以后再见面的话，”何之临认真地考虑措辞，觉得不如实话实说好了，“不用这么不自在。”何之临希望的仅是这样，在他的认知中，那件事对他并没有太多的影响。
司予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无效发散思维实在是过于丰富了，但她总觉得自己对何之临很冒犯。但是，那些都过去了，不是吗？如果将何之临的真心话当作是客套话，恐怕才是再次冒犯吧。
“好。”司予对他微微笑，算是表明自己会的。那就做朋友吧，也挺好。
餐馆的菜品出单很快，司予内心简直是对这餐馆钟情了。平常的菜式也能做出极有格调的模样，最主要那面看起来就很好吃啊。
稍微减除因何之临而产生的尴尬，司予享受了一顿超级好的晚餐。司予观察何之临碗中的面，还有他的饮品，以此为依据来控制自己的进食速度，以免自己过早用完餐，并且期间又看了一次那只系在手腕上的墨绿皮手表。
何之临又看到了。真不是故意的，她做得，实在是太明显了。
两人吃饱喝足之时，已是晚上七点四十分了。在司予想要提出先走的时候，何之临起身，将外套挽在左边小臂上，对司予说：“走吧，送你回去。”
司予说好。两人出门，城市街道的喧嚣与室内形成鲜明的对比。司予在内里，何之临在外，并排走着。拐弯，路过他们在店里就餐的玻璃窗，司予从玻璃中看到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多的何之临，还有来往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们。
司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边？”
司予转头看他，发现他在笑。无声的笑，司予是就着这街边还算明亮的路灯看到的。
“我猜你不会到离家很远的地方买熟食。我猜对了吗？”何之临也转过来，看着司予，以及随着她走路而轻轻晃动的长马尾答道。
他好高啊。和以前一样。
“那你还真的猜对了。”
接着，司予彻底从沉浸在那家餐馆的美味中醒来，想起两人就是吃了一顿晚餐罢了，于是直接问了一个特别重要的点：“慢着！那今晚，我们到底是相亲，还是约饭？”
自从上次在烧鸭铺跟她开了玩笑，她有点生气之后，何之临可是收敛了很多，尤其是今晚。但是现在，何之临不想这样了。
“你认为呢？”何之临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司予，嘴边和眼角都证明他又在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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