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茉莉庄园11

尚未完成的献祭，尚未达成的契约，是恶魔对猎物烙下的标记。

        与在陆煜舌上见过的不同，茉莉夫人蝴蝶骨上的标记图案更为繁复精致，等那属于恶魔的图案完成，一定会发生某种所有人都不愿见到的事情。

        恶魔做的事总要人类承担代价，他放火一时爽，卫兵们灭火灭得怀疑人生。主宅不安全，其余人都暂时移居到客馆，包括茉莉夫人和亨利老爷。

        吸入了部分浓烟，茉莉夫人一路上不住地咳嗽，坐下后喝了几口茶才渐渐缓解。好几个人脸上都是花的，像一群从碳坑里爬出来的花猫，亨利老爷更是连衣服边都烧焦了。茉莉夫人蹙着眉掸了掸他的衣服，对管家道：“瑟兰，快去给老爷拿套干净衣服来，灰头土脸的像什么样子。”

        “夫人，已经派人去了。”管家道。

        “嗯。”茉莉夫人颔首，接着询问管家，“好端端的，老爷房间怎么会着火？”

        “是我不小心把烛台打翻，烧着了地毯。”亨利老爷说着，握住夫人的手贴心道，“剩下的交给我和瑟兰吧，你身体不好，别费神了，我已经让女仆收拾出一间客卧来，你早点去休息吧。”

        男性驱魔者们也跟着去灭火，何菲、神婆和祭司三位女性护在茉莉夫人身边，围观这场虚假的夫妻情。茉莉夫人没有言语，轻轻将手从他手心抽出，捧着茶杯再度优雅地喝了口茶，清淡的茉莉花香在齿间蔓延，她垂着眼轻声道：“烛台打翻在地会烧成这个样子？亨利，承认这个家里有鬼就这么难？”

        亨利老爷眉间紧了紧：“亲爱的……”

        啪——精致的瓷杯摔在亨利老爷的脚边支离破碎，飞溅的瓷片直迸向一旁的女仆，引起她们失态的小声惊叫。

        茉莉夫人款款起身，仿佛刚刚作出粗暴举动的不是她。啪——又是清脆的声响，她的手掌在亨利老爷的侧脸留下清晰的红痕，她提着睡裙的裙摆，免得碰上地面的茶渍，微微仰起的视线却带着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她看着亨利的眼睛，轻柔质问：“还是说，你心里有鬼？”

        下人都在，还有几个驱魔者在场，亨利老爷垂在身侧的手默不作声地握成拳头：“夫人，你太累了，让瑟兰送你去休息吧。”

        亨利老爷一出现，陆煜就消失了，就像前一晚一样。鹿柒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也在混乱中跑下了楼，在最先的树洞附近找到了独自沉思的这位影帝。

        “怎么，这树洞是你的存档点吗？”鹿柒跑了一路，气喘吁吁地问。

        陆煜看着他，眉头皱了下，像是在问你来干嘛？

        鹿柒仗着有嘴，先问他：“你跑什么？”

        陆煜不说话扮深沉，鹿柒猜测说：“哦，你怕恶魔？”

        这个角色是被恶魔害死的，所以从内心深处对恶魔有着无法抗拒的恐惧，而且他窥探到了恶魔的秘密，恶魔不会轻易放过他——这是前话，但现在恶魔的秘密早已不是秘密，而恶魔本魔好像也享受着被窥探的乐趣。

        这话听着多少有点离谱和变态，光是想想，陆煜的表情已经开始扭曲。

        他不否认就是默认了，鹿柒得到这个答案，嘲讽他：“那团黑泥巴有什么好怕的？”

        陆煜用眼神打量他，一个连树洞都爬不上来的弱质人类有什么底气说出这番话？

        主宅的火已经扑灭，卫兵和仆人在进行善后工作，火光熄灭后的宅邸变得死气沉沉，反倒是平时被冷落的客馆此刻灯火通明。

        客馆离得偏远，从那里是很难看到茉莉花园的状况的。夜风阵阵，弯月被飘来的云朵挡在身后，只剩下朦脓缥缈的影子，没有了光亮，一切阴影中都好像能生出鬼魅。

        恶魔和亨利老爷的交谈中提到了花园，那里似乎是庄园里的禁忌，白天总有园丁在勤劳地修剪，好像不允许它出现一丁点多余的枝杈，盛开的茉莉花招来蜜蜂和蝴蝶，看上去生机勃勃。

        但夜幕降临，这片地方却让人不舒服，鹿柒也没有忘记昨夜从夫人房间的窗户看下去，鬼女仆就站在花园里阴森森地冲着他们笑。

        而现在，他的同伴中好像有两个倒霉蛋被困在了里面。善良正义的驱魔师向自己旁边的鬼发出邀请：“我想去个好玩的地方，你去不去？”

        如果陆煜有得选，他会拒绝跟鹿柒一起行动，但剧情总得推进的，他现在好像没有其他选择。

        一人一鬼鬼鬼祟祟地接近花园。花园最外围是一圈比人高的茉莉花树，紧挨着连成一片，被修剪成带弧度的形状，鹿柒绕了小半圈，发现应该是个首尾相连的圆。他们从树下钻进去，鹿柒对花园的形状若有所思，忽然眼尖地在角落发现了一片东西。

        他蹲下身，两根手指把贴在地上的那片东西捡起来端详。他见过这个，是姓白的那对兄弟所用的纸片式神，这只就像个普通纸片一样贴在地上，八成是个死的。

        行，现在至少确认了这花园里的被害人是哪两个倒霉蛋。他刚准备把它随手扔了，纸片竟然诈尸一样突然一激灵，伸出两只小短胳膊，颤巍巍地抱住了鹿柒的手指。

        四周风平浪静，它倒像被腊月寒风吹过般抖若筛糠，还传出了一些微弱的声音。鹿柒把耳朵贴过去，确认自己听见了气若游丝的：“救命……”

        是白安光的声音。

        “里面好像很危险。”鹿柒对陆煜说，“我们回去吧。”

        陆煜：“……”

        纸片式神抖得更厉害了，可能在哭，薄薄一张纸好像随时会破掉。

        “开玩笑的，我是这种人吗？”鹿柒点着它的脑袋，“带路。”

        有些人，明明没什么用，胆子倒是挺肥。纸片式神在鹿柒手上给他指路，陆煜则跟在鹿柒身后。鹿柒从神婆那里听说了这座庄园三年里陆陆续续有人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情，隐约觉得，他们会看到了不得的东西。

        “你做好心理准备。”鹿柒回头对陆煜说，“前面可能会很吓人。”

        吓小孩一样的语气让陆煜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如果害怕的话，你可以闭上眼睛，跟着我走。”鹿柒看似很贴心地说，“我绝对不会把你带进陷阱里的。”

        “……”他该不该告诉他，想骗人的时候至少眼睛和嘴巴不要笑得那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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