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欺骗
避雨阁一楼人群开始缓慢疏散,许亦心点完鸳鸯谱,心满意足,正打算回去喝点甜甜的饮品犒劳一下自己,转头就看见尤硕明在上楼。
苏敬纶眉头轻挑,饶有意味地看着驸马向这边走来。
她不动声色地与陶修文对视了一眼。
沈信芳则拳头一紧,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上前一步挡住了公主。
许亦心见男主身上的颜色都快炸了,当机立断绕过他迎了上去,夺走尤硕明的注意力:“驸马怎么过来了!”
她越过沈信芳时,偷偷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腕,示意他退后不要惹事,可沈信芳被她这么一拍,反倒品出些不一样的意味来。
从前她也是这样,于众人中与他擦肩而过,面上毫无异色,手指却暗暗拂过他的手心,偷偷塞纸条给他。
这次没有纸条,公主她,是什么意思?
苏敬纶和陶修文将公主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慢吞吞地向驸马行礼,沈信芳忍住情绪,草草向驸马拱了拱手。
尤硕明回了礼,目光扫了一眼敞开的房门,房里狼藉满地,但尸身已经被抬走了。
骠骑将军身死的确是大事,可这种命案自有大理寺忙前忙后,亦心何苦劳心劳神来勘察案发现场?更何况案发地是避雨阁这种烟花场所。
最古怪的是这个沈少卿,每次见他都没有好脸色,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瞪他。
他按捺下心中不快,对亦心温柔一笑:“为夫自然是来接公主回府的。此等秽乱之地,当心污了公主的眼。”
沈信芳听着“为夫”这种词格外刺耳,眉毛拧成一团,苏敬纶神色冷淡,不理会驸马那做作的表演,而陶修文十分不悦,“此等秽乱之地”,尤驸马不是刚涉足过这秽乱之地吗?装什么三好夫君呢?
“驸马有心了,本宫正要回府……”
陶修文突然出声:“殿下留步,微臣斗胆,想问尤驸马一句话。”
苏敬纶眉头一跳,侧目看向陶修文,想示意他不要多事,然而陶修文没有理会上司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尤硕明。
尤硕明和许亦心对视一眼,许亦心眼神里透着询问,尤硕明则一脸无辜。
“但问无妨。”尤硕明淡淡回应。
陶修文一笑,“敢问尤驸马,半个时辰前,你身在何处?”
半个时辰前……不就是避雨阁命案发生的时间点吗?他这是明目张胆怀疑袁德厚就是尤硕明杀的了?
许亦心表情冷下来,顾不得他是不是御前常侍了:“陶修文,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驸马是凶手?”
“殿下息怒,微臣只是就驸马飘忽不定的行踪提出合理疑问罢了。”
尤硕明倒不慌不忙,向外走出一步,不让许亦心护在他前面,坦然道:“我在兰园戏楼听戏,两刻钟之前才离开那里。陶大人不信,尽可派人去问戏楼的掌柜。”
“不必了!”许亦心火冒三丈,几步上前逼近陶修文,冷笑道:“本宫亲自与陶常侍一同去兰园茶楼,找那掌柜问个清楚,看看我公主府的人是不是羽林卫要找的杀人犯。”
“长公主息怒!”苏敬纶立即上前赔罪,侧头轻喝道:“修文!”
陶修文握着拳头,低头告罪:“殿下息怒,微臣不敢,是微臣僭越了。”
嘴上这样说,但该派人去查还是会派,只是留心动静小一些,不让公主察觉便是。
许亦心冷哼一声,看在苏敬纶的面子上没再追究,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遂寒着脸警告道:“陶修文,话到嘴边绕三圈,本宫希望你记住这个道理,口出狂言之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分量来置喙我公主府的人。
“今日之事,本宫暂且饶你一次。陶常侍回去之后,好好想想本宫的话,再不知悔改,怕是会寝食难安,肠胃半穿。”
来宋国的第一个谶言居然送给了陶修文,许亦心十分火大,拉着尤硕明转身就走,下楼梯时不慎崴了一下,尤硕明火速圈住她的腰,半抱着她下去了,期间一直低声问她可还好。
好好好,好个屁,还不是昨晚爬窗回房的时候闪到了腰,现在还隐隐作痛。
余下的三人各怀心思,陶修文低头听苏敬纶的训话,而沈信芳则怔怔地望着公主消失的方向,心中又是一阵不可言说的刺痛。
方才她维护尤硕明的样子,和以前……一模一样。
只不过被她护在身后的人换了。
苏敬纶训完陶修文,一抬头,看见沈信芳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头,敷衍地朝他一拱手,便带着陶修文往楼下走。
沈信芳看到那位羽林卫首领看向自己的眼中,分明写着两个字:废物。
没天理了,羽林卫真是一群脾气古怪的神经病。
回到府中,许亦心转头与尤硕明确认:“你真的一直在兰园戏楼听戏?”
“当然。”
“子弋。”她注视他的眼睛,“你不要骗我。”
尤硕明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恼怒不已:“你不相信我?”
“我自然相信你。”许亦心连忙拉住他的手,纠结道,“可是不对劲,陶修文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忽然问你的行踪?”
“大约因为我是魏国人吧。”尤硕明冷哼。
她不久前才蹲了大狱,最是明白这种被敌国之人针对的感觉,竟然瞬间觉得尤硕明说的挺合理。
她好生哄了他一阵子,而后嘱咐他非常时期待在公主府别乱跑,省得被人抓小辫子,随即便说明自己要进宫一趟,晚饭不能陪他一起了。
尤硕明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默然片刻,这才返回了西厢房。
他的确骗了她。
他今日去过避雨阁,而且还是避雨阁三楼天字号包间,就在命案现场的隔壁。
与他见面的是陈永祯安插在这里的涟漪姑娘,两人交换了情报,确定了双方的任务和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后,便由潋滟姑娘掩护他离开了。
至于为什么不和亦心坦白,自然是……他的任务着实不能在她这个宋国公主面前和盘托出,感情是感情,国事归国事。
他之所以能将她从刑狱司救出来,其实是陛下开了恩,与他交换了条件。
陛下放她出来,而他便听从陛下的指示,借着来宋国省亲的这段时日,在宋国的内斗之乱中添一把火,而后想办法拿到宋国都城诏阳的城防图,带回魏国。
二皇子李思峤的毒,的确是从她的酒中验出来的,裴大夫解完毒后,陛下将结果告知了他,在他的恳求下,陛下同意将此事掩盖成食物中毒,而非遭人下毒,条件便是让他拿到诏阳城防图。
他起初犹豫不决,认为瞒着自己的妻子做这些事,不是大丈夫所为,但陛下将九年前的事情翻出来警告他:“子弋,你别忘了子戎是怎么死的。”
子戎,比他大五岁的兄长尤硕仁,死于九年前的那次对吴战争。
“微臣不敢忘!”
“子戎当年,是何等的骁勇善战,意气风发。”李显庆站在窗边,无限怀念地望着远处,“可是东吴的那一场战事,你父亲尤老将军为国捐躯了,子戎他才刚成亲三个月,就披甲上阵为国效力。”
然而不多时,边境便传来尤硕仁被围困山谷、战死沙场的消息,嫂嫂就此守了寡,而尤硕明当时才十五岁。
“东吴联合外族高勒侵犯我大魏边境,欲将我大魏收入囊中,虽最终未能得逞,可大魏失去了你父亲尤长青和你兄长尤硕仁,这比失去几座城池更令人愤懑痛心。”
得陛下铭记于心,他们的牺牲,就没有白费。尤硕明强忍泪水,郑重承诺道:“微臣定当鞠躬尽瘁,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东吴当初招惹了高勒,现在如同沾上了狗皮膏药甩都甩不开,这也是它咎由自取。可是你父兄本不必牺牲的。”
“陛下……此言何意?”
“当年战事胶着之际,我国曾派使者去往宋国,请求军事支援。”
“此事微臣也知晓,可是……当时宋国国君驾崩,政局动荡,他们不愿意出兵支援也是情理之中。”
“你只知宋国正值动乱,却不知他们将鸿卢寺卿陈中保扣在诏阳三个月,极力拖延时间,左顾而言他,只想看我大魏败落!”
李显庆指着北边,冷声道:“你父兄的死,它宋国有一半的功劳!”
尤硕明眼睛发红,“召南公主当时才十二岁,不关她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李显庆笑了,“她十二岁扶持幼弟登基,联合武将迅速扫除了阻碍新帝当政的绊脚石,手段老练雷厉风行,吴魏战争这么大的事,她会不知道?她是宋国公主,怎么会不关她的事?你若心中疑惑,大可借这次省亲之旅,好好查探一番。
“子弋,中原迟早要完成统一,灭宋势在必行。你别被她动摇了心境。”
他当然没有被她动摇心境,他只是……不想用这种方式。
他作为臣子,本就该对陛下言听计从,陛下说与他交换条件,其实是给他面子。
他欠陛下一个巨大的人情。
至于亦心的酒中为何会有毒……大约只能成为一个未解之谜了。
还有涟漪,明明他与她接头时说过,现在不是收拾袁德厚的时候,为何今日忽然对袁德厚下了手?
还做得如此不干净,被抓进了镇抚司。
他将韩漳喊进来,道:“陶修文对我起了疑心,今日当着公主的面询问我的行踪。你去盯一下他,看看他是否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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