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尸障术·之十
第二天几人如约去找景康商讨清叶公主的事情，云乐刚在大殿里坐下，便见宁荷一人搀着江遗走了进来。
等所有人都落了座，她瞧见宁荷揉了揉自己的后颈，一副疑惑懊恼的模样。
云乐正想收回视线，却瞧见旁边的江遗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中情绪不明，似是质问，又似是愤怒。
这人又在莫名其妙了。云乐干脆转过头，指尖不自觉地碰了碰自己的衣袖。
景康坐在上首，脸色疲惫，也不知昨晚上休息好了没有。他含着歉意向江遗开口：“实在抱歉江公子，昨晚我们在皇宫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个可疑之人，不知是不是江公子看错了，那人其实逃往的不是皇宫？”
一声冷笑声传来，江遗细长的指尖摩挲着桌边的一个青花瓷茶杯，狭长的双眼微微眯了眯，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废物。”
江遗是真的失望，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日后他最为看重的下属，年轻时竟是个毫无用处的草包皇子。
这一次没抓到人，下一次还不知那老头几时会再出现。
他这话说得直白且讽意满满，大皇子脸上的笑挂不住，殿内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打破这一尴尬场面的是二皇子景羿。
他身后跟着两个宫女，端着碗药从殿外匆匆闯进来，走到一半瞧见云乐脸上顿时冒出了一股笑意，朝她眨了眨眼睛。
云乐伸出一只手轻轻挥了挥，回应了一下。
景羿得到回应，收回视线双手将药递给了景康：“皇兄，今天的药。”
景康看见景羿过来，眼底柔和了几分，接过药的动作也十分温柔：“多谢二弟。”
这幅场景在别人看来十足的兄友弟恭，云乐却没心思夸赞，反而是询问系统：“这大皇子吃的是什么药？”
这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系统查探几秒，说了几个药名，就是一般的补药。
可是昨夜看到的场景在云乐心头反复重现，她扫了那兄弟俩一眼，却又恰好对上了景羿再次看过来的视线。
“这位姑娘，”景羿监督景康吃完药，看向云乐的眼中带了几分感激，“不知你是否有时间跟我出去走一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应该是为了昨晚救下他的事情，云乐侧头询问了一下大师兄，见梁蘅点头她才起身，指了指门外：“走、走吧。”
最近正是叹秋朝盛开的季节，景羿带着云乐去了不远处的御花园，走进去姹紫嫣红一片，五颜六色娇艳欲滴，煞是好看。
两人走在园内的一条小道上，等走出了一段距离，景羿才终于开口道谢：“昨晚的事情，真的很谢谢你。”
默了几秒，又接着道：“还得谢谢你没告诉我皇兄我去花楼的事情。”
“没、没事儿。”云乐摇了摇头，笑了一下，“你要不、不去，还救不下那些姑、姑娘呢。”
景羿似是被她的话语逗笑了，弯起嘴角，“你说得对。”
此后就没什么话好说了，两人一直往里走，也不知到了哪里，前边儿有两个宫女踏着步子捧着东西匆匆往前边儿的某个宫殿赶去。
云乐认出她们要去的地方是清叶公主所住的永嘉宫。
旁边的景羿突然开口，似是感慨，“今日永嘉宫，又多了一位清叶公主。”
每天都会多出一个公主，这是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可云乐听着这语气，却莫名品出了几分不对劲。
她纳闷道：“你为、为什么不喊公、公主妹妹？”
不是像大皇子那样直接喊清叶，而是会在后面加上一个公主。
是个十分疏远的称呼。
景羿嘴角的笑意似是僵了一下，他抚弄叹秋朝的手停滞在半空，半晌才终于向下，直接将那朵叹秋朝摘了下来。
他放到了云乐手中，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云乐耳尖一动，忽地听到了走在前边儿的两个宫女突然开□□谈了起来。
与普通的凡人不同，景羿听不到那两个宫女说话，云乐却是能听见的。她抬手制止了景羿即将出口的话。
那两个小宫女不知身后有人，突然聊起了最近宫内住了一个从仙山里来的仙长，整个头都绑着绷带，还离奇地有钱，短短两日已经在这宫里勾引了好几个宫女了。
她们互相让对方小心着点，这人虽有钱，但却是个不负责的，满口念叨着自己是要回仙山修炼的仙人，只求一觉快活，睡完留下几个银子就走了。
光听第一句云乐就猜到这人肯定就是路弘方这个不要脸的，怪不得他受伤后就没有来纠缠过虞晚吟，原来是找这宫里的小宫女去了。
这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云乐刚想转头，却听那两个小宫女话题一转，又聊到了清叶公主的身上。
“听说最近左侍郎也向宫里递了婚贴，要求娶一位公主回去呢！”
“真的吗？这都第几个了，公主怎么这么可怜呀。”
“是啊，凤格都碎了，本来还以为不用去和亲了，结果还是逃不掉被嫁的命运。”
“我听说公主凤格碎裂，那邻国的使臣都要气死了。更别说大皇子还同意将这些公主随意嫁给朝臣，这不是明晃晃地侮辱邻国使臣吗？”
“就是，我也听说了。我还听到那海圻皇帝知道这件事情后直接向我们宣战，也不知是真是假。”
“圣上病重不醒，大殿下监国，却将圣上好不容易求来的和平打碎了，也不知圣上醒来会如何处置大殿下。”
“大殿下连从前自己最喜欢的妹妹都能这么随意嫁出去，你以为他还会在乎这个吗？”
“可是公主又不是大殿下的亲妹妹，没有血缘，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大殿下现在不就是在用公主当筹码赢取朝臣的信任吗，我看啊，大殿下估计是被压抑久了，要反——”
“嘘嘘嘘！这种话你也敢在宫里说？不要命了吗，快闭嘴！”
被提醒的那名宫女似是也反应过来了这话有多危险，惊出一身冷汗，提心吊胆看了周围一眼，确认附近没人，这才松了口气，拉着另一人急匆匆跑了。
等两人走远了，云乐才松开捂着景羿的手，从一个凉亭后走了出来。
“她们、她们说的……”云乐有些发懵，握着叹秋朝的花茎抹捻。
刚刚她还在嫌那两个宫女说的都没用，结果转头一下就告诉了她这么大一个信息。
这是主角才该有的待遇吧？
“我刚刚就想跟你说了。”景羿松了紧皱的眉头，带着几分凶相的面容此时笑了起来，看着莫名有些怪异。
他独自坐在了凉亭的木椅上，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云乐坐过去，景羿便开口：“其实这些事情你在宫里随便找个老人去问也会知道。”
“清叶公主其实并不是皇上的亲生女儿。”
“不仅清叶公主不是，连我和皇兄也不是。”
景康和景羿的父皇，是当今圣上的哥哥，五年前先皇亲自上战场与邻国交战，死在了战场上。
先皇去世后，当时的齐王，也就是如今的皇帝，暗地里控制了整个朝廷和宫内所有守卫，代替两位皇子成为了下一任皇帝。
当今圣上年轻时受过伤，不能生育，无儿无女，便留下了两位皇子用来守护自己的名声，但却没有将任何一人设为太子。
此外，他还为了安抚当时跟先皇一起死在战场上的一位将军亲眷，将其女儿收为养女，赐国姓，封为清叶公主。
名义上是安抚，实际上是为了不让两位皇子有机会娶到清叶。清叶公主天生凤命，如今的皇帝皇位来得并不名正言顺，自己又不能生育，便十分忌惮这一事情。
套上了兄妹伦常的枷锁，便如同断绝了清叶嫁给自己两位兄长的可能。
但随着时间推移，五年过去，皇帝身体逐渐变差，清叶与大皇子景康却仍旧越走越近。
这让皇帝十分焦心，恰好碰上前段时间越安与海圻战败，皇帝为了不让大皇子娶到清叶，竟是宁愿将清叶公主送往邻国和亲。
“其实那宫女有些也没说错，我皇兄确实想要那个皇位，”景羿低下头，“可他也是有原因的。”
“我皇兄从未想过要造反，是皇上整日忧心忡忡，疑虑过重，将我皇兄往绝路上逼，”他微微哽咽了一下，“宫内人人皆知皇兄宠爱清叶公主，皇上竟还要将清叶公主嫁到邻国！”
云乐见他情绪激动，从怀中掏出纸笔，写了起来：[可既然宠爱，为什么还要将人如此随意地嫁出去呢？]
“大概是因为……”景羿突然停了下来，他拭去眼角微弱的泪意，晃了晃脑袋，“我也不是很清楚，皇兄很少与我商量这些。”
云乐想起方才两个宫女所说，又问：[她们说清叶公主原本要去和亲，那清叶公主出事，是不是就是和亲使臣相看公主的那一晚？]
景羿两手放在膝上，抓紧了自己掌下的衣袖。他压低声线，“……是的。”
说完他立即站起了身，神色匆忙，同云乐告别：“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别的事情，便先走了。”
云乐刚想让他细细说说那晚细节的话还没写完，闻言停下手中动作，“嗯”了一声。
景羿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又闻到了昨夜的那股幽香。
像是两股香混杂在一起，一浓一淡，一重一浅，叫人忍不住凑上去多闻几下。
想了想，云乐还是在纸上写了什么，撕下来递给了景羿。
[以后还是少去花楼吧，你的皇兄真的很关心你。]
景羿一愣，咬住下唇，捏着竹纸的指尖发白。
他抬眼看了眼不远处花团锦簇的叹秋朝，垂落的发丝扬起一个微弱的弧度，随即默无声息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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