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东郭镇夜析王铁口
王医师闻言便不再说什么，自去药柜前配药。
姜颉彦上上下下打量他，他的外形容貌与常人无二，并看不出什么异样。
白冉悄悄拉了拉姜颉彦的衣袖，姜颉彦将他扶起来靠在怀中，趁着王医师转身翻药柜的功夫，他附到姜颉彦耳边轻声道：“哥哥，看他右手食指。”
姜颉彦闻言望过去，只见王医师左手执称在称药，右手握着一把切碎的草药正在朝称上添加。加了一次似加多了，便伸出大食指，在称上刮了一些落入下方的草纸上。
姜颉彦看的清楚，他的右手食指留着一段约两寸来长的指甲，那指甲肉眼看着无异，在天眼之下却隐隐冒着黑气。
白冉自然看不出来指甲上的黑气，只一个男子留这么一段长指甲，看着便有些怪异。
姜颉彦心道，果然有古怪！他问：“王医师，我弟弟中的毒几时能完全拔出？”
王医师似乎没听懂，抬头看他。
姜颉彦又道：“我只有这一个幼弟，心中十分宝贝他。不知医师这里可否留宿病人，我们住在这里，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好方便叫王医师救治。”
王医师果断的道：“不，不，不行！”说完将草药用草纸裹好，拿过来递给姜颉彦，顺手还递了药方过来，底下写了服用方法和价格，文银二两。
姜颉彦心道，价格可不便宜！他从怀中掏出银两结账，尤不放心的问：“王医师，吃了这药我弟弟就无碍了吗？”
王医师点点头，伸手做出送客的姿势。
拔除了毒血，白冉的脸色好多了。姜颉彦伸手要去抱他，白冉笑眯眯的道：“哥哥，我可以走的！”说着自己从床上站起来。
两人从医馆出来，回到马车上，姜颉彦道：“姓王的戒心很强！我原想能留宿在医馆，方便探查，他既不同意，那只能夜探了。”
白冉道：“哥哥看出他古怪了”
“他整个人除了那段指甲外，并没有异常。只那指甲泛着黑气，想必是长期侵染阴邪之物的缘故。白冉你眼力真好，我竟没发觉他留了那么一段指甲。”
王医师给白冉放血救治时，那段指甲就在姜颉彦和白冉面前晃来晃去。只那时候他一心都只心疼白冉，光注意他的反应了，倒是白冉自己瞧了个真真切切。
二人回到客栈，天光尚早，姜颉彦亲自去客栈后厨给白冉煎药，端了药回来，推开门，将白冉端端正正坐在床上，一脸笑眯眯的望着他。
姜颉彦道：“不是叫你先睡会吗？干什么笑嘻嘻的？”
“高兴！”白冉脸上笑意更深。
药还有些烫，姜颉彦把碗放在桌上。被白冉的笑容感染，他笑问：“哎，说起来从医馆出来你就这样乐呵呵的，是什么高兴事？快说来给哥哥听听。”
“说了哥哥要笑我！”
“保证不笑，快说嘛！”
夕阳的余晖从大开的后窗照进来，给白冉白皙的面庞镀上了一层金光，连带额上的红痣都越发耀眼了。他脸上笑意漾开，眼睛犹如黑曜石一般闪亮，轻轻的说：“哥哥说我是你最宝贝的人！我很高兴，不，我太高兴了！”
姜颉彦闻言一愣，他想我几时说过这话了？又突然忆起，确实说过，但原话是‘他是我最宝贝的弟弟’！没想到这句话竟然让白冉如此开心。
姜颉彦心有所动，想起地洞中白冉柔软的双唇，目光不由自主就探寻了过去。他发现自己脸上有些热辣辣的，一丝尴尬莫名涌出，只得转身去假装去看药凉了没有。
白冉见他没有反应，试探的问道：“哥哥，你该不会是为了跟王铁口套话才故意那么说的吧？”
姜颉彦听见自己内心叹息的声音，端起药转过身，白冉的目光那么热切，让他想退缩却又舍不得，口中轻轻道：“不，是真的！阿冉就是哥哥最宝贝的人！”
白冉的脸微微泛起了红晕，他想双手捂脸，无奈一直胳膊还疼着，只能一只手盖住眼睛，心满意足的仰躺下去。
姜颉彦道：“快些起来把药喝下去。我刚才对照药方一味药一味药看过，应该没问题的。”
白冉接过药碗，一口气将药喝下去，奇道：“哥哥还会认药吗？”
姜颉彦愣了一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荷包，拉开绳扣，从里面倒出来一粒蜜饯递过去。白冉欢喜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嘴巴伸过来，直接从掌心叼走了那颗蜜饯。
他温热的唇轻轻滑过姜颉彦的掌心，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兴奋在心底深处战栗，他将手收回，仿佛怕丢了什么似的，紧紧握成了拳头。
白冉嘴巴里嘬着蜜饯，笑眯眯的问：“哥哥什么时候买的蜜饯？”
“嗯，就刚刚！你一向吃药怕苦，我趁煎药的功夫在客栈旁的店里买的。”
“哥哥想的真周到。咦，哥哥还没说，你还会认药啊？”
姜颉彦道：“幼时在一个哥哥家寄住过两年，他家是医药世家，住的久了，耳濡目染，也略略认得一些。”
白冉好奇道：“是哪个哥哥呀？我见过吗？”
姜颉彦点点头，“白冉也见过的！”
白冉拍了拍脑袋，“那我可不记得他了！不过没关系，忘了谁都行，只别忘记哥哥！”
姜颉彦心道，这谈话没法进行了，在这么说下去，他要疯了。恰好此时小二来敲门，在门外喊道：“客官，晚饭送来了！”
白冉伤的是左手，倒也不影响执筷子。姜颉彦帮他夹菜，他只一味打听姜颉彦口中医药世家的那位哥哥。姜颉彦轻轻敲了敲桌子，道：“食不言！”
这就是不想说了。白冉心中咯噔了一下，看起来这位‘哥哥’是位重要的人物呢！
吃完饭，叫来小二收了碗筷。姜颉彦拧了毛巾给白冉擦脸，“一会你早点休息，我要去探探那王铁口的底。”
白冉知道他术法高强，可心中仍旧忍不住担心。他这个样子是没法跟过去了，去了也是拖后腿，于是道：“要不再等等吧！既然徐茂他们回去搬救兵了，徐家家长会很快赶来的。只要我们看住王铁口，不让他跑了，等徐家的人到了就好办了。”
姜颉彦道：“虽然不知道王铁口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的目的基本已经很明确了，除了收集普通人魂魄中的胎光，他还要禧夫子的金精。若我所料不错，他这么做是为了替人补魂。”
“补魂？”
“对！常人三魂七魄若缺胎光，必定痴傻，严重者甚至影响身体发育，身体畸形也不一定。抽取他人胎光补齐，再用禧夫子金精稳固，或可恢复正常。”
“那抽取一人的便可，为何他要抽取那么多人的胎光？并且将他们全部杀害了。”
姜颉彦从怀中取出在景园天井拓下的符咒，细细看了一番，道：“人与人各不相同，若是随便什么人的魂魄都能与他人相配，那人道岂不是乱套了。这张符咒我虽未见过，但猜测是为了筛选，筛选一个能与他想救治之人相配的胎光。”
白冉点点头，“是了，醉八仙的掌柜说王铁口有个生病的幼弟，从不外出，说不定他就是为了救他弟弟，才杀了这许多人。”
“嗯，很有可能。想必他已经得了适合的胎光，接下来便是获取禧夫子获取金精。我们截获黑蝠坏了他的事，他诱我们落入地洞，设下陷阱也是为了获取金精。”剩下的一句推测姜颉彦没敢说，那王铁口已经摸过白冉的脉，知道他没有灵力，不是禧夫子，那么镇上剩下的唯一一个目标便是自己了。如此看来，就算自己不去找他，说不定他也会寻来。
白冉突然‘啊’了一声，道：“我想到了，那日我明明看见吴真给酒里下的蒙汗药，为何徐茂几人会呕吐不止？而且还是在王铁口救治过后才呕吐不止的。
有没有可能，他来出诊的时候给大家伙又下了一次药？他算准了时间，到了晚间，那些人所中的蒙汗药效一过，呕吐之症必然发作。只要他不肯出诊，掌柜一定会将人送去他的医馆。到时候他趁着人多混乱，随便拔除了徐家子弟中任一谁的金精即可，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只可惜徐茂等人刚开始呕吐我们就回来了。小二去请他，他一听与徐茂随行的还有我们二人，权衡再三，怕露了陷，只得开了真药方来救治徐家子弟。”
姜颉彦连连点头，“一定就是这样了！我们阿冉真聪明！”
白冉一点也得意不起来，姜颉彦不说不代表他想不到，他担心王铁口要使坏，又劝道“我们坏了王铁口的事，他一定盯上我们了。哥哥，我看还是不要去找他了吧，等徐家的救兵来了再说！”
姜颉彦见白冉目光灼灼，不忍拒绝他，思索了一会，觉得就算多等一天也无妨，便道：“也好，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今夜我哪里都不去了！”
白冉喜笑颜开，翻身朝床里侧滚了滚，拍拍身边空的铺位，道：“那哥哥快上来躺一躺！”他这边话音刚落，只听窗外传来一声‘咔嗒’的脆响，姜颉彦大喝一声：“是谁？”他迅疾的从袖笼中抽出几张符咒回身朝白冉一丢，脚下却不停，已经朝窗户扑了过去。
白冉大急，喊道：“哥哥！”
姜颉彦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阿冉，好好呆在房中，哪里都不要去！我很快回来！”
白冉忙的要跳下床跟过去，忽然撞上一堵透明的墙，抬头一望，蚊帐的四个角上各贴了一张保护的符咒。
姜颉彦发现有人偷窥，跑去追赶的同时，还不忘设下保护白冉的阵法。他这强效保护符咒不但能驱离外来敌人和邪祟，也能堵住白冉，防止他乱跑。
白冉生怕他中了圈套，在床上急的团团转，他伸手就去揭那符咒，只见金光一闪，那符咒上浮现出一个全须全尾的小人儿，一双细胳膊抱住他的手，一个劲摇头示意他不可。
白冉泄气的倒在床上，心道这可真是作茧自缚。
原来起初这保护符咒并不是这样的，那日姜颉彦学习这保护符咒时白冉在一旁玩儿，他诚恳的建议：“哥哥，在保护阵中的人万一按赖不住自己揭了符咒破了阵怎么办？”
姜颉彦奇怪的道：“既然是保护阵法，谁那么傻还要自己去揭掉？”
白冉道：“万一呢？万一有那么傻的人！”
姜颉彦歪着脑袋想了想，问：“若是他自己要揭掉，那可有什么办法？”
白冉就等他这句呢，他拍手笑道：“我有办法，我们在保护符咒中加入拟人符，若是那人想不开要自己去揭这符咒，拟人符中的小人儿就跳出来阻止他。若是他在阵中待得无聊了，这小人儿还能唱歌给他听。你说这样妙不妙？”
姜颉彦哈哈大笑，亲昵的摸摸他的脑袋，“阿冉，你这脑瓜子里竟装着这些奇思妙想！妙，妙极了！”
此刻白冉真真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他望着朝黑夜大开的窗户，担心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过了一会，忽然传来一阵‘嘤嘤嘤’的声音，寻声望去，那小人儿吊在符咒下边荡来荡去，见白冉看过来，它细声细气的道：“小哥哥，我给你唱歌呀！”
它哪里会唱什么歌，就如蚊子一般‘嘤嘤’来，‘嘤嘤’去。
白冉被烦透了，这可真是瓦罐不离井沿破，学符咒的死在符咒上。亏得姜颉彦愿意陪着他胡闹，还夸他奇思妙想，这哪里是极妙的主意，明明遭透了。
想到此处，白冉烦躁的心中又渗出一丝甜蜜，无论自己的想法怎么离谱，只有哥哥不会嫌弃，永远都在表扬和肯定。这甜蜜转瞬而过，更多的担忧将他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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