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受天罚

洛初在花神树前打坐，如梦中惊醒般，睁开的双眸中是支离破碎的伤痛。在凡间最后的那段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就连他回到仙界，在床榻上转醒的那一瞬间，眼前仍是她的一颦一笑。

        花神族命人来报，花神树受伤过重，过了这一个多月也没见着好转，怕是需要注入仙力。这等苦力活自然是落到洛初身上，谁让他是始作俑者呢？他已经在花神树前打坐了七日为仙树注入灵力，今日便可功成身退。

        离开了花神山，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栖云宫，而是去往青丘。来花神山之前他去了找了司命星君想要看薛蘅的命书，却发现她的命书空无一字。星君一脸无辜，称他不知为何会如此，怕是天命所为。只有位列仙班或是灵妖一类，才不会在命书上留下只字片语。虽然洛初极其不愿相信薛蘅是狐狸精所化，可种种迹象都表明，也许青丘一行，是他最后的希望。

        手中是他凭着对薛蘅的记忆画的一副画像，青丘的几只小狐狸得知了他的身份，便化为人形，仔细端详画中之人，看过后却纷纷摇头。

        “为何不见千尚大人？烦请通传一声。”

        小狐狸恭敬答道，“过几日便是天界莯姈公主出嫁的大喜之日，族长受邀到南海做客，此刻不在青丘。若二殿下有急事，怕是得去南海一趟了。”

        经这小狐狸一提醒，洛初才想起他初醒之时莯姈来探过他，说起了和南海大皇子秋吾的婚事。只是那时他才刚回仙界，又被一道仙旨召到了花神山，根本分不出身来恭贺他这宝贝妹妹的婚事。反正也找不到薛蘅，他便回到了天界，命人备上贺礼往莯姈那儿去。

        澜嫣也回到了西海，她记得凡间之事，终日闷闷不乐，将自己关在房中，一点也不似之前那般总想着跑到外头去。她回到了西海，韶歌也了去一番心事回到东海休养，却不想刚到龙宫就被天兵天将请到了天界。督刑的判官早就在一旁等候，长义想拦着却被三两个天兵架着。韶歌笑着对他说放心，转身一步一步踏上受刑的台阶。冰冷的缚仙索勒着半裸的仙体，似乎都快嵌进去一般，十几道天雷应声而下，身上便再也没有一块好地方。

        鲜血顺着嘴角淌了下来，韶歌早已失去了知觉。在缚仙索撤去的那一刻，他跪了下来，晕倒在哭得声嘶力竭的长义怀里。

        韶辰将他带回东海，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看得东海老龙王妃是心疼不已，不停地抹泪。药王被请了过来，虾兵蟹将们忙前忙后，韶歌才能在万般疼痛中逐渐睡去。

        长义越想越不甘心，只想着韶歌这个苦不能白受，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便来到西海求见澜嫣。

        “公主，请恕小的不敬之罪。您可知道，我们殿下为了您受了天雷之刑？”

        澜嫣一惊，原是西海上下怕她心有愧疚，瞒着她没让她知道。凡间的一切历历在目，韶歌为她做的，她也都铭记于心。懵懂如她，在切身体会过情爱之事之后，也懂得韶歌对她的万般照顾是出自于什么。只是她执着沉湎于对过去的伤痛，刻意忽略了他这份沉重的爱罢了。

        长义又何尝不知她在逃避，那日韶辰的话仍在耳边警醒着，他担心澜嫣不珍惜韶歌的付出。

        “公主，所有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我们殿下都做了。您从小到大闯的祸，有哪一件不是殿下出头为您善后的？如今殿下躺在龙宫里奄奄一息，您却在这里伤春悲秋，难道这几万年的付出还不能慰藉您在凡间短短几十年所受的苦吗？”

        “快，随本公主去一趟东海。”

        东海老龙王见到澜嫣，本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可是他也知道，如今天界的莯姈公主已经订婚于南海了，他们东海是怎么也捞不着这等好事。西海虽说在四海八荒的地位不高，却好歹也是受人尊敬的神族，韶歌对澜嫣用情至深，也是传遍了四海八荒，他就算再不愿意，也不想落人笑柄。

        “公主此番前来是为何事？”老龙王想的透彻，可王妃就不是这般了。一想起至今未醒的爱子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刁蛮公主才落得如此田地，这气就不打一出来，说出的话自然也是难听的。

        澜嫣早就作好了心理准备，她如今只担心韶歌的病情，再刻薄难听的话她也能逆来顺受了。

        “启禀王妃，小的带公主来看看殿下，兴许殿下的病情能快些好转。”

        “笑话！”王妃冷哼一声，“连药王都无计可施，她区区一介上仙，还是刚飞升的，能有什么本事？”

        这话堵得长义不知说什么好，明知她现在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澜嫣不气不恼，心平气和地恳求道，“还望王妃海涵，之前是嫣儿不懂事，连累了韶哥哥受伤。此番前来是来探望，希望能见他安好，便也心安了。”

        王妃素来是知道澜嫣的脾气的，突然这么转变，她倒有些适应不过来了，半晌不知道是该答应还时继续摆臭脸。

        这时老龙王也看够了戏，气也消了一些了，便出言给了双方一个台阶，命长义领着澜嫣去后殿韶歌的寝宫中看望看望。

        韶辰正给韶歌喂药呢，看着长义带着澜嫣进来，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将手中的药碗塞到澜嫣手里，他们是旧识，又是平辈，自然没那么多拘束。

        “嫣儿，我把大哥交给你了。你若还有点良心，就想法子让他快点醒过来。他为了你，遭了太多的罪了，我看着都不忍心，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大哥的一片情意。”

        澜嫣毫不犹豫地接过，“我知道。”

        连着喂了几日的汤药，韶歌醒了过来。澜嫣为他擦去嘴边的药渣，手背上却覆上了一股温热。这是她回归仙位以来最惊喜的一刻，眼里的清亮让韶歌心头一滞。他的嫣儿终于回来了。

        “韶哥哥，你醒啦？你先休息着，我命人去请药王。”

        韶歌却抓着她的手不放，没用多大的力气，只是澜嫣怕伤着他没敢过多挣扎，便任由他握着。

        “不必了，我自己也是行医的，身子自己有数，不打紧。你……你如何？”

        他很想问她，如今是否还会想起在凡间的种种？是否还会悲伤？可他问不出口，只能这般含糊着，听着倒像是问她身子如何。

        澜嫣还沉浸在他醒来的欢喜之中，并未作多想，“我好着呢，渡了劫还飞升了，如今初级的灵仙都不是我的对手。”

        “那便好，那便好。”他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澜嫣，看得她脸上飞满红霞，不得不别开脸去。

        “韶哥哥，你该多休息……”

        韶歌失笑，“原是我鲁莽了。”他放开手，抚上了她绯红的脸颊，“我的嫣儿终于长大了，知道害羞了。是不是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

        他也没有深究的意愿，左右早晚是会让她知晓他的心意的。他一直以为他能等，可经历了凡间的劫难，那种生命在指尖流走的无力和把握不了命运的恐慌让他放弃了一味的等待，他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只有早日将她切实地抱在怀里，那种满足，才是最有安全感的。

        “嫣儿，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为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你不要太过自责。你在我的心中，很重要，很重要，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护着你。你只要无忧无虑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做我的嫣儿就够了，其他的事有我在，你无须担忧。”

        这一刻，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宇文宪。动情时刻的许诺，心碎之后的决绝，让她不可抑制地难过起来。半晌，才看到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只当她是羞怯，不由得欣喜，“改日我会请求父君到西海与老龙王商谈咱们的婚事，你看可好？”

        闭上了眼，泪水被她咽了回去，也许这样就不会看到那些痛苦在眼前鲜活着。凡间的人和事总会过去，她是得道的上仙，还是要回归仙途的。

        “现下秋吾与莯姈公主大婚在即，这可是四海八荒的大事，东海作为四海之首自然是要有所作为的。我父君这几日也是频繁来往于南海和天界，怕是不得空。待他们大婚过后，我定会亲自向天帝表明咱们的婚事。你与公主是旧识，我这几日静养期间，你若觉得无聊可以去天界与公主谈谈心或是去南海找找你秋吾师兄的麻烦。”

        澜嫣被逗笑，“我只是个小小的上仙，怕是会被秋吾师兄这个黑面神给吓跑的。我还是去找公主吧，其实前几日她已经派人来请，只是让我推脱了。如今韶哥哥你醒过来了，我便可安心去天界了。”

        “去吧，去散散心也好。”他喃喃道，这一句，澜嫣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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