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他乡遇故知

宇文宪在薛蘅房中待足了三日，虽深知豆卢妃必定会不高兴，却也愿意沉溺，一方面是确实亏待了薛蘅，再如何说，她也是明媒正娶进门的二夫人，虽说只是个妾，在府里也算是个管事的。若他太过于无视她，那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奴才们必定欺负到她们头上去。二则裴文举跟他耳语过几句，知道薛蘅用心良苦，在府中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事，总想着不给他惹麻烦。越是如此，越是让他心生怜爱之情。想当初，他宇文宪，亲口许下承诺要对她薛蘅好，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他不是不明白王府对于她而言是个牢笼，却经不起他的思念和情感折磨，这才会死心塌地地想要娶她进门，而她那么倔强又好强的一个弱女子，在深思熟虑后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亏待了的。他心里也暗下决心，若日后她受到欺侮，他也会支持她帮助她，做她强有力的后盾。

        可豆卢妃的心情就没他们那么敞亮了。这三日对她而言，日日都是煎熬。下人们饱含深意的眼神，背后嚼的舌根，每一项都足以让她备受若凌迟之苦。她堂堂大臣之爱女风光嫁入府中，何时受过此等侮辱？这想想就来气，已然好几日没什么胃口了。

        秀萍恭敬地端了盘小厨房新做的绿豆糕上来，这豆子可都是细细研磨的，熬了许久才制成了糕点，味道清新不腻，入口即化，一向是豆卢妃的心头好。这也是见她好几日没怎么吃过东西了，才想方设法想要讨好她吃些。

        “夫人，这是小厨房刚送来的，您可是最喜欢这绿豆糕了，尝几块吧。”

        豆卢妃紧皱着的眉头并未疏解，她叹了叹气，“先放着吧，我没有胃口。”

        秀萍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她自小就跟在豆卢妃身旁，两人虽为主仆，可说句大逆不道之言，在她心里，却是当豆卢妃为亲姐妹的。

        “奴婢求您吃点吧，再这样下去这身子可怎么好啊？”情深意切的话语中掺杂着哭腔，倒惹得豆卢妃也红了眼。

        “秀萍啊，你说那小妖精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王爷竟对她这般好。三日都未出过房门，也没来瞧瞧我。这才刚离开了别院，却又让人送了好些东西过去，我这心呀……”说罢便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秀萍跪着爬过去，伏低了身子忙柔声安慰道，“夫人莫要多想。王爷当年娶您过门时在咱别院可是待得更久，这次那二夫人使劲了手段也才留了王爷三日，她跟您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您别往心里去，奴婢觉着王爷就是担心闲言碎语才厚待二夫人的。您看，这不才第四日吗，一清早王爷便急匆匆出了门，想必怕是早就待不住了。那送的东西就更别提了，奴婢去瞥了一眼，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儿，清秀得很，倒是很称二夫人的那小家子气。您定是瞧不上眼的，王爷跟您送的都是外头买不到的玩意儿呢。”

        “可是真的？你可瞧对了？”

        秀萍一听她这话，忙抬头拍胸脯道，“真真的，绝无虚言。不过二夫人这耍惯了狐媚手段的，之前咱被她假惺惺的模样给骗了，日后可得多长些心眼，不能又被诓了去。您可是府中的大夫人，多少也得给她点颜色瞧瞧了，否则要不了多久您的风头就要被她夺了去。”

        宇文宪回了军营，薛蘅让双菱给自己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头饰也简单精致，看这模样像是要出门一趟。

        “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我让人备辆车。”

        她摆了摆手，“不用了，太招摇。我想回趟绣坊看看，前几日的帐和绣样似乎出了点问题，裴先生也大致跟我提了下，我得回去一趟。”

        双菱闻言，偷偷地四下张望，那模样倒真像是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似的，“这恐怕不好吧。这万一让大夫人的人发现了，咱们可是得吃苦头的。这王爷回了军营，也不知何时能回来，可别又跪祠堂了吧。”

        薛蘅跨过门槛，守在门外的守将行了礼，她面上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你小点声，只要我们大方自然些，才不会被他人怀疑了去。”

        双菱紧紧搀着她，快步地离开了王府。而他们身后，一个小厮偷偷摸摸地跟着出了王府。

        这一路走得双菱是胆战心惊，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为了证实心中所想，薛蘅与她假意在卖胭脂水粉的小摊前驻足，这再走过一个路口便是绣坊了，若真有人跟踪，她们便也只能绕道回府。

        把玩了会儿，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薛蘅正准备离开，正巧一转身，身前不远处站着位翩翩公子，正朝着她微微笑着。

        她先是一愣，直到那男子款款向她走来，薄唇微启，“甚久未见，不知姑娘是否安好？”

        “您……您是……是韶歌先生？”

        “姑娘好眼力好记性，竟然还记得在下，在下颇感荣幸。”

        “那日多亏先生相救，阿蘅才能侥幸逃过一劫。是阿蘅的福气，能再次遇见先生。先生与那日初见一般，器宇轩昂令人过目不忘。”

        眼前的薛蘅进退有礼，韶歌的脑中不禁浮现出澜嫣平日里那俏皮的模样，还真是不太一样。他一再告诫自己，她只是澜嫣的转世，并不是她。定了定心神，他温和说道，“薛姑娘倒是变了许多，在下险些没认出来。相请不如偶遇，在下下榻的酒馆有几道出名的小菜，若姑娘不嫌弃，是否愿意与在下一起品尝品尝。”

        说罢他微微侧身，伸出手摆出了相请的姿势。薛蘅这进了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倒也不知该怎么做。他带笑的眼睛对上她的，不着痕迹地提醒她身后有异。她心领神会，顺着他指的方向向前走去。

        到了小酒馆，小二很快就把菜上齐了。薛蘅举着酒杯巧笑嫣然，“阿蘅不胜酒力，只能以茶代酒，多谢先生又一次搭救。”

        韶歌将杯里的水酒一饮而尽，关切道，“薛姑娘若是遇到了难处可与在下说说，在下虽不才，却也希望能为姑娘分忧。”

        她勾了勾唇角，看似在笑，笑容却有些凄楚，“阿蘅已嫁做人妇，所遇之事也都是些闺房大院内的小事，如何能对先生道来，谢先生关怀。”

        他心中黯然，“是韶歌僭越了。”

        “不不不，先生误会，”薛蘅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为他把酒填满，“先生好意阿蘅感激在心。”

        气氛一时尴尬，毕竟男女有别，两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默默地吃着小菜，时不时客套两句。本就不是正经为了吃饭而来，这次见面便匆匆结束了。末了，韶歌将她送出酒馆，礼貌说道，“在下在那条街街口的药铺帮忙，若日后薛姑娘有需要，在下愿意效劳。”

        说到此，她倒是想起自己在军中滚过泥巴挨过冻，身子总是不太爽朗。这毕竟嫁入了王府，也想为王爷生个一男半女的，这身子还是需要调理调理。不过王府中的人都是由听由大夫人派遣，今日能有小厮跟着，那她身边的人除了双菱和裴文举，也就没几个可信的。韶歌医术精湛武功了得，并且是个与自己不相干的外人，还救过自己的命，倒是可以信任几分。她客气地谢过，匆忙转身回王府。

        “夫人，这韶歌先生靠得住吗？”

        “想必是可靠的，韶歌先生是旧识，也不是本地人，只是个山野郎中，大夫人出生高贵，必然是不识得他的。双菱，今日之事不必与他人提起，包括王爷。”

        “是的，夫人。”

        回到王府已是傍晚，豆卢妃让人请薛蘅至饭堂共进晚餐，却被她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了。豆卢妃憋着一股气，饭也吃不好，在秀萍的陪伴下来到了薛蘅的厢房。

        轻叩了叩门，端坐在房中等候的薛蘅抬眼看向双菱，示意她开门。她便知道，今日小厮没有收获，豆卢妃也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豆卢妃毕竟出身摆在那儿，在人前也是大气温和的，薛蘅忙起身迎接，“姐姐怎么过来了？”

        “听闻妹妹身子不爽朗，我有些担心便过来看看。若是实在不舒服，还是让秀萍传唤郎中来瞧瞧吧。”

        她正准备吩咐下去，薛蘅便低声婉拒，“谢姐姐关怀，阿蘅无甚大碍，不必如此麻烦了。”

        豆卢妃顿了顿，又笑道，“想必是妹妹今日出了门受了点风寒，那便让人做点清口的小点心，总不能什么都不吃，那非得饿坏了不可。不知妹妹今日去了哪儿了？”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该来的就是逃不掉的。

        “在府里待着有些发闷，便让双菱带着到外头逛了逛，正好碰见了旧识，聊了两句便回来了。”

        豆卢妃还想再问问，那清隽的男子是何人，秀萍却轻咳了声打断了她的话头。一阵无言，她干笑，“妹妹既已入府，王爷便是身娇玉贵地养着妹妹。这外头人多眼杂，妹妹还是多待在府里修身养性为好。否则生了病，回头王爷要怪罪下来的。”

        “多谢姐姐嘱咐，妹妹谨记在心。日后一定多加小心，不让王爷和姐姐担心。”

        “这便是最好，”她起身离开，“明日王爷便从军营回来，妹妹还是好好休息罢，免不了又有得折腾了呢。”她轻笑一声，嘴里是调笑，眼中却满是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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