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虚梦

神皇虚影为高阳嵩斩杀于青天之上。

这是所有人都看到的结果，来自未知之处的恐怖压迫就此被消解大半，纵然大多数人依然无法从噩耗之抽出心神，至少不会全无斗志，以至于无法继续战斗下去。

化悲愤为力量这种事，天道联盟内部早不是第一次做，如今，众人的锋芒再度指向了东方鑫。

神皇的阴影尚在天外，还轮不到他们去管，但在外敌之前卑躬屈膝的东方鑫，却依旧身在人间。

无论人间何去何从，天外的威胁如何强大，东方鑫，今日必须诛杀！

只是，来自神界的插曲刚刚结束，东方鑫并没有遭到任何打击，而人间的反抗力量，却已经无法对他造成阻碍。

怀着壮烈的心思冲锋，然后光荣赴死或许不错，但不会影响到此间大局，纵是再乐观的人，此刻看着那再度立于半空的人影，心中也会生出浓浓的绝望感。

东方鑫实在太强了。

哪怕他先前在神皇面前卑躬屈膝，像个小丑一样可笑，但在更久以前，他硬抗协灵阵，从侧面击碎防护屏障，升起天尊台，一击重伤袁雪之后更以她为饵，重创尧崇，高阳嵩，荀昊三人。高阳嵩拼尽一切斩杀神皇影像，再激人间斗志，自身已然接近气尽，余昌平本身只能在协灵阵中强撑，如今的人间除了苏义状态暂且完好，竟没有一名仙人还有能力可以拦在他的身前。

在神皇面前，他仿佛只是一个卑贱的不需要任何人在意的仆从，但神皇被高阳嵩斩碎后，他依然是天地间绝对的主宰者。

暂居人下，不代表愿意久居人下。

人间暂时没有与神界抗衡的实力，他的腰板便不会硬，但等到那一天真正到来，他自信自己将让神界真正看到属于人间的锋芒。

是的，东方鑫一直认为自己走的才是正道。

何为正道？

在他看来，这是权衡一切之后所得出的，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收益的，唯一正确的道路。

正道邪道之分，他也从来十分清楚。

他现在走的就是正道。

任何忤逆他的，都是邪道。

愿意改正的，他会赐予其在新生人间生存的权力，不愿意走上“正途”的，尽数灭了便是。

他原本还想从天道联盟之中看到几个会动摇的家伙，但经过先前神皇的插曲，他已经看清了一切。

这些人绝对不会为他所用，至少暂时，那些人心中的软弱还没有暴露出来。

那么，就全杀了吧。

东方鑫掌心紫电暴涌，右手手掌对准前方。

仿佛神射手弯弓搭箭，瞄准目标。

先前在神皇面前，他已将一切手段收拢，还天地一片清澈，看似是为在神皇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实际上那铺天盖地的紫电皆被他收在体内，以天脉之泉的力量流转，此刻，正是爆发之时。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从始至终，他一直想要破坏的都是那一处。

准确来说，只是要灭杀一个人而已。

他本放了一个绝对值得他咬钩，却绝对无法让他触及的钓饵，从而将其彻底灭杀在这座由凌霄峰形成的牢笼中，但已经过了如此久的时间，他的生命迹象却依旧存在，甚至于那原本他专门为北冥修准备的仙境伟力，都有了被他掌握的迹象。

等候北冥修的灭亡，早已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不亲手将他送下冥界，他的心始终难以宁静。

哪怕他的前方有着大片值得作为威慑手段的修行者，凌霄峰侧还有一座乌龟壳，他依然选择先将北冥修诛杀。

对他没有威胁的天下人，与肉中刺一般的北冥修，先灭哪个，答案自是显而易见，至于玄黄鉴，也将在这一次的攻势中被他回收，绝不会逃出他的掌心。

一道细长紫电如锋锐锋矢，直穿向九元护磐阵，看似细小，实则蕴藏紫电九分锋芒，足以斩灭前方一切。

就是尚云间在此，不动天玄，也无法拦住这一击，何况完全指向本身抵抗隐雷已现颓势的九元护磐阵？

紫电射出的那一瞬，仿佛空间都给切裂。

“保护后方！”

苏义愤然出声，脚下流风符动，已拦在紫电之前，几乎在他催动周身符印的那一瞬，他的胸口已被洞穿。

仙人与天地相合，整片天地的灵力都可以是他的护体灵力，防护能力远非凡俗修行者能比，更何况苏义的符道主要以符印为主，这些刻画在衣服上，身体上的符印中蕴藏的力量已然为他全面调动至身前，这些符印包藏五行光暗，刚柔并济，俨然一座构筑在苏义身上的，无比完美的符阵。

当初苏义不引动仙人之力，单纯凭借这些他运用了几十年的符印，依然能够将尹南玄轻松压制。五行光暗道韵皆被他融入体内，相比于掌握七道元素本源的洛轻尘，他所欠缺的只是一点点的机缘，以及一点点的仙灵体纯净程度而已。

如今他早已爆发一切，甚至于将七星坛的仙境本源抽空大半，这一次凭借肉身做出的阻挡，已是他接近最强的防御。

仿佛一座全副武装的堡垒坚城，绝非轻易所能击破。

如果不是七星坛上尚有伤员，七星坛的力量，他亦将完全引动。

在与紫电交锋之前，他亦将一切都给算好。

用自己一身修为最为坚韧之处，从侧面尽力让其偏移轨迹，这已是他现在最好的应对方式。

哪怕只是偏移一点，九元护磐阵虽然可能依旧保不住，但足以将北冥修保下来。

他已是人间唯一的希望，不惜一切代价，他都不能让他在这关键时刻受创。

然而，他凝聚一身修为的阻击依旧那般无力。

符印尽碎，苏义七窍已然渗血，自半空直坠而下，喷溅的鲜血洒落下方，令无数人震撼失声。

妖域岩象部落新任的磐山祭司连忙出手，厚重的苍黄气息将一名妖族岩象部落的八阶巅峰强者包裹，这名妖族强者瞬间现出妖族真身，庞大魁梧的身躯将苏义一把揽住，然而苏义身上的余力实在太过强大，直接将这名妖族强者双臂骨骼压的粉碎，足以让一名七旬老头硬扛住万钧重压的苍黄原气亦被碾压的完全破碎。这名在岩象部落以勇决著称的巅峰强者虽然不曾喊痛，面上的表情已然痛苦万分，当旁人终是将苏义与他扶到一边治疗之时，他已是维持不住妖族真身，摊在一旁，双臂垂-软身侧，本来壮硕的手臂扭曲粉碎的不成样子，几乎不能再被称作手臂。

随崇兆队伍前来此间的月寒祭司迅速赶到，月离部落月寒祭司的传承秘法几乎可治愈一切伤痛，传闻中有回天之能，月寒祭司却是清楚，这种治愈是有限度的，至少当初，墨清的伤势他无法治愈。

粗略看了一眼那名岩象族的强者，月寒祭司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哪怕他对医术只知皮毛，也看得出他的这对手臂伤的太过彻底，就算自己给他施展秘法，也只能保住他的性命，这一双胳膊，应当彻底废了。

这，仅仅是为了接住苏义，被其身上残留劲力波及的结果。

月寒祭司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苏义，经历今日的大战，他支援了不少人，法力已所剩无几，尽管心中不甘，他也只能将治愈的能力尽可能留给伤者中的强者，现在，也只能暂且对不起这位岩象部落的强者了。

但他刚刚看清苏义的情况，已是将即将释放的秘法收回，面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苏义的身上只有一个伤口，一道细小的贯穿伤。

但就是这么一道伤口，几乎蔓延到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如果他不是仙人，此刻早已碎成一滩血肉。

此等非人可以承受的伤势，唯有依靠他纳天地灵力自愈才有可能康复，哪怕可以治愈，也绝非数日之功，至少今日这场大战，他已无法参与。

月寒祭司神情凝重，只得喊来几名妖族强者保护苏义安全，却不敢搬动他半分，生怕稍稍移动一分，他体内气机就彻底崩坏，以至于回天乏术。

他开始为岩象部落的那名强者施展秘法，不敢去看半空中的情形。

那道紫电可以轻易贯穿一切，根本无法被阻挡。

哪怕没有对那处投入半点感知，他也能想见半空的情形。

一声剑啸若圣龙哀鸣，那是高阳嵩出剑未果，反被震飞的声响。

沉闷巨响若天雷震颤，那是协灵阵倾注一切的反击被轻松穿透的声音。

或许是下一秒，或许就是现在，九元护磐阵碎裂的声音将与其余两声杂糅一处，月寒祭司心中这么想着，秘法的施展虽没有任何凝滞，心里却是越来越沉重。

他反而有些羡慕眼前的这名岩象部落强者，在秘法的滋润之下，他已沉沉睡去，不至于亲眼目睹那般惨状。

但他却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阵法碎裂声，入耳的反而是一片哗然。

今日凌霄峰旁发生了太多，在修行界中再强大的修行者，也只能如井底之蛙般看着那些超出常理的事情不断发生，人们的心理承受能力早已提升太多，只是这样一场透着惊喜之意的哗然，绝不是九元护磐阵被迫会引起的响动。

月寒祭司想要回头去看，挣扎片刻之后，还是一咬牙，将目光投向后方。

他与那许许多多的修行者一般，看到了一道足以令人惊讶万分的景象。

那道紫电落在九元护磐阵之前。

紫光闪动，阵侧十人的面色皆被衬得黯淡无光。

只要它再前进一寸，这座大阵就将连同他们得生命一般破碎，但……一切终究还没有发生。

因为一柄剑横在紫电之前，如梦似幻，似无实质。

剑名惊梦。

剑侧却无澹台一梦。

如今的惊梦看上去已无实体，它所织就的幻梦亦是如此。

澹台一梦并未持剑，但她依然施展出了这一剑。

再不似以前那般九分虚一分实，这一次的梦境，没有半分实质。

无形虚幻之中，能抹灭一切实质的紫电，也别想前进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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