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二十二章谁主青玄（下）
晴溪堂堂主袁临走到司涓尹凤翎身旁低语道，“尹司涓，一个人也不选吗。我这晴溪堂中，竟没有入了您眼的？”
“林湘微呢？”尹司涓问道。
“她告假回乡了。”袁临答。
“此时告假？”尹司涓知林湘微对此次遴选大会甚为重视，听说她告假，心中只觉奇怪。
“离开近一月了。”
尹司涓并未言语，只望向施照这边，目光中充满疑惑。
“白座首去哪了？”尹司涓又问身旁的袁临堂主。
“哦，是去巡江了。”袁临说道，“白座首也常说，要给年轻人机会，要求不要太高……”
“走了多久了？”尹司涓不等袁临说完便发问。
“哎，有一个月了吧……”
尹司涓听到这里立马起身，径直向施照走来。
对于林湘微失了魂灵之事，按白座首的吩咐，施照不敢告知他人，就连施步闲她也未曾提过。
尹司涓走来，拷问的眼神落在施照身上，施照急忙躲开目光。
“林湘微呢？”尹司涓问道。
“湘微姐，她，家中有事……”施照吞吞吐吐地说道。
“莫非有人逼她离开？”尹司涓与林庭依当年一同进入青玄门，与林庭依本为好友，当年亲眼见了林庭依被白杉和蔺无妆种种逼得离开青玄门，如今林湘微又是不知所踪，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二人。
“没有……”施照答着，想到林湘微如今生死不明，不禁眼中噙满泪水，难以掩饰心中悲痛，“司涓，再过些时日，您就会明白的。”
“过些时日？”尹司涓望向程易，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师兄呢？”
程易满脸难色，正想着如何回答，那袁临追了过来，说道，“司涓，再不选人，这遴选大会就结束了。”
司涓望了望参选的弟子，淡淡地说，“我选林湘微。”
“林湘微？”袁临说，“可是她人没来，只能等明年了，您看看这参加的几位，有没有中意的……”
尹司涓选人素来宁缺勿滥，只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袁临见尹司涓不愿再选人，只得宣布遴选大会结束。
参会各人和旁观众人，渐次笑着、谈着离开晴溪堂前。
施照却迟迟不愿离去，她立在原地，见那世间华会散去，泪水充盈了眼眶。
施照知道林湘微一心想拜入司涓门下，为此做了不少努力，如今却因他人的邪恶，枉送了本该属于她的前程。
如今林湘微生死不明，世间之事却还在运转不停、繁盛依旧，只是这一切，没了她的一份。
施照和林湘微同是身有龙灵，怎就是林湘微被捉了灵，而自己却好好的在这。
施照心中愧疚、自责，又替林湘微感到不平、不甘！
如今这遴选大会，竟就遗漏了林湘微。
“照儿……”一旁的程易见施照痴痴于此，唤道。
施照含泪推开程易拉她的手，几片随清风旋落之叶之中，逆着最后的人流翩翩步入展示场内。
施照施运清灵，从腰间清凉瓶中御出水团，浮于面前，继而双手五指张开，从两侧将那水团拉成七缕细细的水线，铺于空中，明洁澄透，线丝均匀。
她跃身而起，盘坐于空中，将远处那七根水线作为琴弦，隔空御奏。施照盘坐稳当，拇指与食指做隔空弹琴状，那二指之间，竟生出尾南鱼送她的那片独鳞，助她御曲。
施照没有想到，那鳞片竟是如此灵物，似懂她心绪一般，在需要时便自行出现。
这一招式并非施照所创，而是平日里与林湘微一同修习之时，林湘微曾御施给施照看过的。
现下感怀友人，施照便奏出一曲《微雨霖霁》，正是林湘微在被捉灵的那望月之夜，在凌溪旁抚琴所奏之曲。
隔空御奏稍有偏差便不成音韵，单是将那七根水线排开御在空中，形成不同震颤的琴弦，便十分考验细处控制。
此术并非施照擅长，起初尚可，但奏到急处时，实在吃力。还好有那片独鳞相助，竟能帮施照调整音韵，御奏出的弦音节律十分精准，虽少了林湘微奏曲的流畅雅韵，也算是灵巧之曲了。
施照奏曲之时，心中所念全是要留林湘微在这世间。心中所念，表于曲中，闻之者无不为其动容。
林湘微往日奏这曲，有始有终，有放有收，曲终也是干净地将琴弦收为水团，再沿玉掌流回瓶中。
而施照此次御奏，待到曲终之时，空中那琴弦已然渐而失了形状，从两端化为水滴，渐次滴落地上。
施照奏罢，落回地面，已是额头汗津津，手禁不住的有些发抖。
施照立于地面，一滴泪水滑落脸庞，兀自轻声念道，“此曲主人，是浅水溪林湘微。”
程易急步至施照近处，见她心绪感伤，便未多加打扰，只在其身旁静静陪伴。
而远处闻曲驻足的奚木下，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忽然，一男子呼喊着冲入晴溪堂前。
“青玄掌门救我宁家！”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喊叫着直奔晴溪堂主袁临跟前，紧拉住他的袖子诉道，“袁堂主，青玄掌门何在？”
“宁大哥？这是怎么了。”袁临扶着那男子说道，“掌门在闭关。但是览穹阁嫡系弟子在此，您与他慢慢道来。”
说罢，袁临便将那宁家家主带到程易跟前。
“长湖副使黎汶泾挟妖物侵我水域，欺压良民。请青玄申掌门出面主持公道！”那宁家家主到程易面前愤然道。
还未及程易回答，便又有一来人呵道，“青玄门闭塞至此，宽江出了如此恶事竟还全然不知吗？”
程易抬头而望，前来指责青玄门对宽江事务主理不力的不是别人，正是龙鳞潭蔺无妆。
蔺无妆并非只身前来，随她一同的还有她的大女儿秦潇和女婿陆韵，以及龙鳞潭周边十几名小水域的世家家主。
蔺无妆之前在乌衡南峰天池措施紫凝珠，恨这一重要回合竟败给了黎汶泾这无名小卒。
蔺无妆并非轻易服输之人，这局败了，下一局她是定要扳回来的。
当下紫凝已出，她知道那黎汶泾那等出身低微的野心之辈，一朝得势必是按捺不住，定是把宽江搅个天翻地覆。可这天翻地覆，也正是她蔺无妆大显伸手之时。
乱世既来，枭雄得生。
蔺无妆派人跟踪黎汶泾到长湖，那里的任何动静她都了如指掌。黎汶泾在长湖当权之后，刚刚对周边小域有所动作，她便第一个知道。
蔺无妆于是立即纠集周边小域家主，只道下游长湖贼人作恶，上游高门怎能袖手旁观，必要去青玄门，与申掌门一同维持宽江秩序。
她行动迅速，出发之时，那宁家还享着清净平和。那宁家被占之后，疾行至此，也只早了她半步。
蔺无妆抵达青玄门，本是想仗着龙鳞潭一众人等胁迫青玄门参与。谁知她一到，就撞上那宁家之人控诉黎汶泾，这可正是顺了她意，免得她多费口舌了。
她顺着那宁家家主的话，大声斥责青玄门闭塞，其实是蓄意打压，想在所率众世家面前显示她蔺无妆的才略。
程易知蔺无妆与黎汶泾夺灵以及解封紫凝之事牵涉颇深，见她到来，忙将施照拉到身后，用自己半个身子挡在她身前。
“白杉呢？”蔺无妆四下张望着，问道。
“白座首，他去巡江了。”袁临答道。
“哼，只剩一只胳膊也还能巡江吗？”蔺无妆嗤笑道。
程易心中气愤，他自己所敬重的师兄受此磨难，竟被蔺无妆拿来如此戏谑。
一番喧嚣，也引起之前散去的青玄众人纷纷回流。
陆飞澜见到蔺无妆喜出望外，忙迎了回来，“外祖母！？母亲，父亲！”
蔺无妆将陆飞澜其拉入身后队伍中，说道，“乖澜儿，快过来。”
“方才遴选大会，我刚大展身手了呢！你们若再早来一步，便可看见了！”陆飞澜说道。
司花柳天泛见是蔺无妆到来，也是急急率着弟子迎来。
“不知师父到来，恕弟子未前去远迎。”柳天泛陪笑作揖迎接。
“我师兄呢？”蔺无妆又问。
“掌门在闭关。”柳天泛答。
“哦？闭关？”蔺无妆继续问道，“师兄何时开始闭关的？”
“从龙鳞潭回来便闭关了。”柳天泛答。
“是吗？”蔺无妆脸上竟露出一丝喜色，继而又压抑住那欣喜之意，换做质问的口吻，大声说道，“宽江出了黎汶泾这贼人，师兄还只顾自己清修，不顾宽江众生吗？”
“师父明日出关，师叔可否再等一日。”程易上前说道。
“一日？”蔺无妆说，“宁家主，请问你家水域被黎汶泾占去用了多久啊？”
“不到半日，那黎汶泾便……”宁家家主语气中充满委屈愤恨。
“不到半日！”蔺无妆大声重复，好似要让全场的人都听个清楚，“若再等上一日，又有多少世家要被那黎姓贼人侵占！？”
程易无言以对。
“宽江之事由青玄门主持，师兄今日必须出关！”蔺无妆说着，便率着龙鳞潭众人往览穹阁方向浩荡疾行而去。
气势压迫之下，柳天泛也只得率弟子跟在队中。
程易飞身挡到蔺无妆面前，说道，“师父明日出关，师叔何苦相逼！”
“呵，你个毛头小子，竟敢拦我！？”蔺无妆只当程易是个年轻小辈，没想到他竟敢只身一人挡住她一行人的去路。
柳天泛见蔺无妆气势逼人，忙在队伍中给程易使眼色，劝他道，“小易，快给你师叔让路。”
程易好不理会柳天泛的劝说之辞，只坚持道，“青玄掌门明日出关！”
“为何非要明日？”蔺无妆问道，“难不成师兄得了什么隐疾，瞒着天下不成？说出来，我龙鳞潭帮帮忙？”
“师父健硕的很！”程易答，心中疑惑这蔺无妆好似知道申涿身有毒伤，非要与他不利一般。
“既是健硕，怎不肯出来见人！？”蔺无妆质问。
“师父，要不然就再等一天？”柳天泛小声试探着劝说蔺无妆。
蔺无妆一眼瞪过去，柳天泛便不敢再吭声了。
“小易，看在你年轻尚不懂事，我就饶了你这次。”蔺无妆说道，“但若你再不肯让开，莫怪师叔我对你不客气！”
程易此时也不是孤立无援，此时司涓已带着座下弟子站到程易身后，晴溪堂的初级弟子和管事也多半站过来支持，同站于程易身后的还有施照和奚木下。
“那便领教了！”程易干脆地答道。
此话一出，蔺无妆大为震惊，她想不到程易这小子平日不理青玄门事务，如今竟是个难啃的骨头，完全不像他师兄那般识时务。
“哎呀，小易，冷静，有话好好商量！”柳天泛出声劝阻。
冷折霜司清见冲突既起，便也率人过来。
“蔺夫人，青玄门以览穹阁为尊。”冷折霜说道，“掌门嫡系弟子说明日，那便是明日。”
“论掌门嫡系，他还排在我后边！”蔺无妆说着，忽而从山涧中御起水来，化作一阵骤风急雨，向程易众人猛袭过去。
那雨几近横行、势头极猛，突然间袭来，程易等人本能地侧身而避、打了几个趔趄。
蔺无妆趁乱示意身边几人与她一同踏雨而奔，从众人上方腾跃过去，朝览穹阁方向而去。
待程易立稳回身，蔺无妆几人已经向山上攻进了几跃的距离。
程易立即飞身追上，他也是脚力敏捷之人，很快便追到蔺无妆近处。
可蔺无妆并不恋战，只一心奔览穹阁奔去，而由她身边跟来几人先后往复纠缠阻挡程易。
随蔺无妆而来的几人有秦潇、陆韵和两个世家家主，修为均非泛泛之辈，若说与程易长久对峙也许会略逊一筹，可短时间内拖住程易则不是难事。
程易边行边与这几人缠斗，任他努力摆脱，也还是被这几人拖住了速度，渐与蔺无妆拉开距离。
此时施照和尹司涓也从后赶来。
施照见程易无法抽身，便想从旁协助，紧急之时，她手指之间忽然现出小竹灵给她的额顶独鳞。
施照来不及多想，手腕一甩，那独鳞就如飞镖一般飞转出去，飞行之中，竟然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如海棠花瓣般飞散开来。
那独鳞柔韧软滑，击中那几人之处并未造成任何利伤，且一旦击中，便化成一滴清水，唯有一片真身，在空中转了一圈，又旋飞回施照手中。
尹司涓见施照所抛出的独鳞，惊道，“鱼主令！？”
那独鳞虽无杀伤力，却瞬时迷惑性甚强。纠缠程易那几人下意识闪躲，给了程易一个脱身的空隙。
程易立即飞身向山顶览穹阁方向奔跃而去，而准备再加纠缠的那几人则被尹司涓一招游丝飞絮拦住去路。
程易急追到览穹阁，还是到的晚了。他奔行之中，眼见蔺无妆正以强力御水，准备破开申涿闭关的关门。
那关门，此时却从内推开了。
白发白须的申涿推门而出，气定神闲。
“本座出关之日，何人如此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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