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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骨相


谢舒夜赶来的时候,发现门已经被封死,空洞洞的楼里传来轰然巨响,惊得旁边徐彦直接跳起来。

        “我靠,这鬼有点猛啊!”他骂骂咧咧地踹了一脚门,“小斋主是怎么被拉进去的?”

        窗户完全封死,已经锈死的门无法再打开,徐彦又试着猛踹几脚,见门还是纹丝不动,他恼火地说:“不行,这门打不开,等撬锁的过来,估计小斋主尸体都凉了,观主,你等等,我马上回去拿工具,把门给他砸了。”

        他说着,又扯着嗓门喊了几句:“小斋主,你别怕!我们马上就来救你了!”

        楼里并没有传来任何的回应,徐彦不敢耽误,想要回去拿工具,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走,就看见谢舒夜抬起一脚,踢在了门上。

        他的力度看起来不轻不重,厚实的门板却在下一刻朝后倒塌,发出了哐当一声响。

        徐彦一声“卧槽”都未及口,就见谢舒夜已经踩着倒下的门板进去了。

        这栋楼里看起来已经很久都没人住了,到处都蒙尘着厚厚的蜘蛛网,徐彦刚进去,就被呛地咳嗽,他挥手扯掉了挡在前面的蜘蛛网,跟着谢舒夜以最快的速度跑上了二楼。

        此时的二楼已经归于寂静,徐彦脚踩在瓷砖上,察觉到了异常,好似这瓷砖隐隐约约有点反光,他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发出一声奇怪的轻响,像是踩在水上。

        这地方为什么会有积水?他放缓了步伐,又朝前走了一步,那种黏黏糊糊的感觉,竟然透过鞋底传了上来。

        徐彦不自禁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立马明白了这是什么。他站在谢舒夜的身后,停住了脚步,抬头,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住。

        大片大片的血渗在瓷砖上,一直延伸到了走廊的尽头。

        尽头处,有个人影正蜷缩在那里,周围一片狼藉。

        时间仿佛静止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徐彦无法想象这里发生过什么,到处都是碎裂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时瑾双手抱着膝盖,挤在角落里,头深深埋在臂弯中。

        “观主。”徐彦楞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向来不怎么会安慰人,尤其是男人。

        谢舒夜解下外套,沉默地走到时瑾面前,弯下右膝,将衣服搭在他的肩上。

        时瑾背靠着墙,呼吸急促,双手不断发颤着,他感觉自己刚刚像做了一场梦,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眼前,身上全都是血。

        他崩溃的蜷缩在角落里,头一次感受到了时间的漫长。

        脑后被一只手覆住,温热的掌心换走了墙壁的冰冷。

        “时瑾。”谢舒夜轻声念他名字,嗓音又低又柔,“不怕了,我在,不怕。”

        时瑾被他从惊魂未定的恐惧中拽出,抬头的一霎,眼前雾蒙蒙的:“谢观主,我、我是不是杀人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谢舒夜知道他想说什么,把他汗湿的碎发拨到一边,一只手覆在他的脑后,让他可以埋在自己肩上:“我们先不说这个,我们先回家。”

        时瑾点点头,看着谢舒夜的影子像山那般压下来,手穿过他的膝弯,把他打横抱起来。

        这个动作,让时瑾最后的镇定溃散千里,他像是溺水获救的人,茫然无措的抱住了谢舒夜,给自己做了唯一的支撑。

        他的手上,身上全是血,蹭在了谢舒夜的白衬衫上,染红了他的衣服。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谢舒夜抱紧他,让他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温暖。

        徐彦没有跟上去,而是用手机照亮了黑暗的楼道,“观主,这里交给我。”

        谢舒夜默许了。他抱着时瑾回到别墅里,将他轻轻放在沙发上,握着他的手没松开。

        “要开灯吗?”

        时瑾摇摇头,下意识攥紧了谢舒夜的手,不想让他走。

        谢舒夜知道他在害怕,坐到他旁边,散开羊绒毯盖在他身上,又抽出纸巾,替他擦掉了那些血迹。从始至终,他都十分冷静,清楚时瑾需要什么,也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

        “睡一觉,”谢舒夜另一只手盖住了他的手背,温声说道,“乖,睡一觉就会忘记了。”

        “那你会走吗?”时瑾费力呼吸着,试图缓和自己的情绪。

        “你没睡醒之前,我会一直在。”谢舒夜的声音在黑暗中,柔了几分,“不怕。”

        “谢观主……”时瑾在黑暗里寻找他的脸,却只能辨识出一个隐隐的轮廓。

        轮廓……他一时间又想到了那只腐烂的人头,大脑在轰然作响,视线聚焦之处,又浮现出那些可怕的场景来。

        厚重的窗帘遮蔽了光线,时瑾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模糊了眼前的人影。

        “那个人头在看我,”他颤抖着说,“我把它捧在手上,外面有个声音一直在让我把头还给它……谢观主,你真的见过那些东西吗?你第一次见到时候会害怕吗?”

        “见过很多,不过今晚我们不说这个。”谢舒夜拿过一只靠枕,垫起来,侧枕在时瑾旁边,握住他的手腕,让他的指尖触在自己的脸上。

        “你看,这才是真实的。”他想消减时瑾心里的恐惧。

        时瑾的手腕被握住,谢舒夜引导着他的动作,让他的指腹一点点滑过自己的眉眼,复又停顿,感受着皮肤下的轮廓,骨相。

        时瑾的注意力被分散,谢舒夜松开手,在黑暗里正对上他的眼。寂静的客厅里,只余下了他们的呼吸声。

        温软的指腹,细细滑过谢舒夜的肌肤,磨着他的骨相,一寸又一寸。

        等时瑾放下手,谢舒夜在黑暗里笑着问:“现在感觉好多了吗”

        “嗯,”时瑾应声,回味着刚刚的感觉,“你的骨相……很特别。”

        谢舒夜换了个姿势,一只手轻轻压在时瑾的后背,像是要哄他睡觉:“那你还怕吗?”

        “不能说不怕,只能算是好多了。”时瑾往里靠了点,给他让位置,“其实,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嗯?”谢舒夜接他的话。

        “你见过我吗?”时瑾突兀地问。

        谢舒夜默了会,他在黑暗里凝视着时瑾的模样,片刻后才回道:“怎么会这么问?”

        “我好像见过你,”时瑾的视线滑下去,落在了他解开的衬衫扣子上,“在很久之前。也许是太久了,所以我想不起来。”

        谢舒夜沉默,客厅里的摆钟在发出咔嚓地轻响,和他的心跳声叠合。

        他没作回答,而是伸出手,将时瑾额上的汗擦去,时瑾柔软的碎发摩挲着他的手指,也濡湿了他的掌心。

        片刻过后,他垂下眼睫,看着时瑾的模样,低笑:“也许吧。”

        时瑾许久没有再接话,他窝在谢舒夜的怀里,听着他清晰的心跳声,沉沉地睡着了,也许是得到了足够的安全感,他脸上的不安随之散去。

        谢舒夜替他盖好羊绒毯,抚着他的后背,轻声说:“愿你做个好梦。”

        时瑾并没有如他所愿,做个好梦。

        梦里一遍又一遍重现着那些恐怖的场景,他看见自己的手穿过那具无头的尸体,粉碎了它的心脏,那种软绵而空洞的感觉一直沿着指尖传上手臂。

        “你已经死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他听见自己说。

        无头尸尖叫着,身上不断涌出鲜血,它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不断哀嚎尖叫着,疯狂地去抓时瑾。然而时瑾只是一抬手,拽住了它的肩膀,把它朝走廊上拖过去。

        血顺着冰冷的瓷砖缝隙蔓延,时瑾拖着它,一路来到了走廊尽头,脚下是成片的血迹,他却视若无睹。

        “你看清楚,自己在哪里。你已经死了,你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害人。”

        说着,他一掌震在墙壁上,紧接着,白色的墙皮簌簌掉落,露出了一扇暗门。

        木质的暗门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腐朽,尚未打开,里面便涌出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像是死老鼠的味道。

        “我会替你完成夙愿的,你安心去吧。”他说。

        无头尸听到这句过后终于不再挣扎,时瑾在它细微的啜泣声中,看见它已经腐烂的身体在缓缓复原,逐渐呈现出一个中年女人的模样。

        “小道长,我的头找不到了,你可以帮我找到我的头吗?”她哭泣着问。

        时瑾微颔首:“会的。”

        眼前的环境在不断浮动,像是在以旁观人的视角看一场戏,时瑾觉得奇怪,这不像是他会说的话,可为什么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再然后,他感受到一阵凉风荡过,所有的画面戛然而止,他一脚踏空,似是坠入了万丈深渊……

        时瑾半梦半醒间想要翻身,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像是被束缚住了。

        眼没睁开,他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拨弄,这才发现自己还被抱着。

        晨曦的光从未合实的窗帘缝中透进来,谢舒夜的身影恰巧挡住了那束光,他背对着光,把时瑾圈抱在怀里,大概是怕对方晚上睡得不舒服,他将原本倚的靠枕放在了时瑾的头下,自己则用一只手垫着。

        时瑾睁开眼,发现他衬衫上的血迹还在,都是自己昨晚蹭上去的。

        他身上没有盖任何东西,毯巾也全都给了时瑾,连自己的外套都盖在他身上。

        夜里面冷,寒气又重,时瑾摸到他的手臂,是湿冷的,没有半点热意,他衬衫仍如昨夜那样,领口微敞着,时瑾怕他受凉,想要先将他的衣扣扭上。

        谢舒夜的呼吸温热,气息掠过他的眼睫,或轻或重。

        时瑾扭上衣扣之后,又坐起来,想要抽出自己的羊毛毯,给他盖上。

        怕惊醒睡梦中的人,他贴着谢舒夜的身,小心翼翼地抽了半天,才把裹着自己的毯巾抽出来,盖在了谢舒夜身上。

        谢舒夜没醒。

        时瑾松了一口气,隔着柔软的毯巾,他手指再次碰到了谢舒夜的衬衫布料,触到了他的体温。

        有点凉,一定是昨晚冻到了。时瑾想着,又要去把那件外套盖到对方身上。

        他刚要拿起外套,忽然有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

        “醒了?”谢舒夜的嗓音沙沙的,有着宿夜未醒的沙哑感,附在时瑾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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