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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师父


临近十点的时候,雨未歇,敲打在玻璃窗上,闷而急促。

        时瑾拉上窗帘,回过头,看见谢舒夜将外套搭在了椅把上。

        他穿得单薄,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着,到底是两个男人共处一室,他没大在意礼节,两根手指娴熟地解开了袖口上的金属纽扣,挽起来。

        “今晚我睡地板,你睡床吧。”时瑾打开台灯,暖色的灯光透过暗色的玻璃罩透出来。

        “这样么?”谢舒夜动作微顿,他转过身,看了一眼床,说道,“床上空的位置,睡两个人的话,我想应该没问题。”

        “要一起睡吗?”时瑾不确定他的意思。

        “如果你不想,我可以睡地板,”谢舒夜说着,将自己腕上的手表取下来,搁在了桌上,“让家主睡地板,这道理说不过去。”

        时瑾想了想,还要说点什么,却见谢舒夜已经背过身去了,台灯的光暗,他的身影在光的照射下,略显淡薄。

        “你先安心休息,今晚我会守着你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去车里拿点东西。”他说完,面朝着时瑾侧过身来,眼里盛着笑意。

        时瑾来心跳没来由的加重了,两个人保持着至多十来步的距离,一抹昏黄的光将谢舒夜的影子映照在白色的墙壁上,像是给他做了剪影。

        “晚安。”他在柔亮的灯光里对着时瑾微笑。

        随后,门被轻轻合上。

        时瑾坐在床沿,攥紧了自己的手,听他轻沉的声音在门合上的瞬息消散。

        小指的疼痛突然变得强烈,时瑾下意识的去揉搓,却怎么也没舒缓这样的疼痛,他眼睛瞧着门缝里透出来的光,那种莫名的情绪再次从他心口翻涌上来,久久不去。

        谢舒夜的模样停滞在他的脑海中,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形成了无数的画面,落在他的眼风里,记在他的脑海中,他说不清,也道不明,像是很早之前,他们就见过,熟悉过。

        可要真的追溯到很久之前的话,自己又完全没有印象,谢舒夜这三个字,他这十多年来,素未听闻。

        算了。时瑾不再去想,他将枕头摆好,倚身上去,随意拿起摆在床边柜上的书,翻了几页,用来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雨在谢舒夜离开的时候,意外停了。

        谢舒夜坐上车的后排座椅,关上车门后打开了车窗。

        清冷的风从缓缓降下的玻璃缝隙中灌进来,吹得人生冷,很快,前面有人递了包烟过来。

        谢舒夜抽出一根,咬住烟尾,在沉沉的夜色里,低头,以手虚拢住一簇火苗,点燃香烟。

        他深吸了一口,再抬头时,眉眼已被烟雾模糊,他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搭在翘起的腿上,轻打着拍子,姿态散漫,眼里浸着冷意。

        有人坐在驾驶位上,没有说话,徐彦按照谢舒夜的吩咐,留在客厅观察二楼情况,为了不让时瑾起疑,他要在时瑾察觉之前再回到别墅。

        “事情做好了么?”谢舒夜夹住香烟的手顺势搭在了车窗外,他目光停在隔壁房子的二楼窗户里,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嗯,这片地方阴气很重,”那人的声音带着稍许的稚嫩,听起来像是个少年,“不止隔壁的女人,这里还有很多挂念深切的人不肯离开,时斋主身上的白气,就是一种无形的引诱。”

        “是么。”谢舒夜忽然笑了,笑意从唇角漾到眉梢,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和先前完全不同。

        “观主,”少年像是在谨慎什么,突然放缓了声音,“……您今晚确定要留在这里吗?能坚持得住吗?要不然还是先回去吧,我替您留在这里,时斋主不会有事的。”

        谢舒夜没说话,他沉默地抽烟,烟草的滋味缭绕在唇边,却无法抵消他身上被无限放大的另一种痛感——那从骨血缝隙里传来的疼痛,像是涨潮的水,一重一重漫溢过来。

        少年忍不住朝后视镜里看去,看见谢舒夜坐着没动。

        他像是在克制,压抑着什么,呼吸愈发沉缓,一点点火星在他的指缝间时亮时暗。

        透过敞开的车窗,烟被一蓬蓬吐出,谢舒夜凤眼微阖,萧然意远,他像是退回到另一片光景里,那时的夜也如现在这般长,春寒料峭,山上的桃花还未盛开,落满雪的枝头下,有人在借着未熄的明灯煮雪烹茶。

        小时候的他恹恹地坐到旁边的石墩上,未拂雪,就这样任由冷冰冰的雪蹭了一身。

        那人见他不说话,抬眼,笑着说:“你这幅神情是做什么,我又没欺负你。”整夜未开过的嗓子,沙沙的,像微醺过,落在谢舒夜的耳边。

        他心里藏了事,不肯吭声,低下头,避开了那人的视线。

        “怎么不说话了,”那人又问,“是谁惹你不高兴了?”他说得似是而非,有几分逗趣的意思。

        谢舒夜咬着唇,不说话,沉默地近乎执拗,大抵是雪气氤氲,亦或者不想给人看见,他偏过脸,乌黑的眼睛里浸满了水汽。

        见孩子仍旧闷着,那人装作饶有意味的样子说道:“这般不爱跟师父讲话,那就以后都别说好了。”他故意在最后几个字上咬重了音,去看谢舒夜的反应。

        到底是个孩子,谢舒夜虽有意摆出态度,但还是抵不过师父三言两语的哄骗,他信以为真,着急了,扭扭捏捏地问道:“你……你为什么要带别的小孩儿回来?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大了,可以下山离开了?其实……我也不算大,我只有六岁,还有很多东西没学……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

        许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他这一句话问得吞吞吐吐,字里行间又藏着委屈,憋地眼睛都红了,跟水漾似的。

        那人忍不住,摇头笑了:“师父何时说过这种话?你好好在这住着,我能保你一时,就能保你一世。”

        他言罢站起身来,衣摆扫在石阶上,沾了雪。

        谢舒夜抬头去看,看见他一手拂开珠帘,进了屋,像是想起什么,复又转身,望过来。

        “外面冷,进屋。”

        珠帘自他身后摇晃,将熄的明灯,模糊了他的脸,大概是隔得时间太长,谢舒夜已经记不清他的眉眼,只记得那天晨曦微倾,师父站在漫天的雪气里,对着他笑。

        车窗外,昏黄的路灯透过玻璃,照在谢舒夜的眼皮上,形成了一轮轮金色的光圈。

        谢舒夜的呼吸在逐渐加重,再次睁眼,他像是轮回了半生,骤然清醒,其实那样暗的长夜早就不复存在,而明灯也随着时间的变迁被取代,在这个路遥马急的人间,路口的灯时常一亮就是一夜,他所念的岁月早已过去,留下来的,大抵也只余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执念。

        他在年复一年的花败中等待故人重逢,好似一恍惚,他就回到四岁初见师父那年,山道两边桃花漫漫,那人立在石阶上,对着他清浅一笑,“是谁家的小娃娃,怎么跑我这儿来哭鼻子了?”

        呼吸在此刻终于开始变得平缓,肆意流淌在骨缝里的痛感在缓慢褪去,谢舒夜背靠在座椅上,衬衫已被冷汗浸湿。

        少年见他久久不语,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观主”:“您要是用药的话,我给您带来了,就是按照药店里那样包装的,不会给他们察觉到异样。”

        “嗯。”谢舒夜的声音又哑又沉,带着轻涩的笑意,“放那儿吧。”

        少年听出他话中的疲惫,低声说道:“您让我们去找的人,现在有点线索了,我打听到淮南路有一家店铺,也是做收魂生意的,我们去他店里看了,不过不确定他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这年头,道士太多了,真假掺和,世人多半只是拿来当一种精神寄托,也不会太在乎其中门道。

        “我知道了。”谢舒夜收敛笑意,恢复了刚才的冷漠。

        “嗯,我让小白把地址发给您,剩下的全权由您定夺,”少年说着,停顿了会儿,又讲到了别的话题上,“观主,时瑾这回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他那个白气,以前从没有过,您还是谨慎些好。”

        谢舒夜这回许久没说话,烟雾于他的指缝间飘散,他弹指点落了烟灰,阖眸,在片刻的沉寂中说道:“他能护得了我一时,我就能护得了他生生世世。”

        “那您要先在这里住着吗?”少年又问,“要不让徐彦回来,我和小白来这里帮您看着?徐彦一个外人,对您的计划来说总归是不方便的,更何况您的——”

        他话没说完,止于从后视镜里和谢舒夜对上的那一眼。

        “不要问多余的事,”烟被扔进地上的水坑里,“去做你该做的事。”

        “我明白了,观主。”少年说完,身影彻底融入黑暗,谢舒夜又静坐了会儿,才拎起装着药罐的塑料袋,回到别墅。

        别墅里没有开灯,徐彦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着轻微的鼻鼾,谢舒夜脚步一滞,忽然察觉到了一股浓重而诡异的气息。

        或许是夜晚的空气潮湿,让整间别墅更加阴冷,又或者是别的原因,让这里比白天森冷的多。

        谢舒夜走近时瑾的卧室,在骇然的黑暗中,突然听见卧室里有绵延的水滴声传来,一滴一滴,粘稠而缓慢。

        紧接着,卧室的门被风推开,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只有帘影在微微摇晃。

        谢舒夜眼色瞬间冷下来——时瑾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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