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救火
那人的骂声由远到近就未停歇过,在他的骂声中火光越来越大,燎原之火也已烧到了方圆百丈。
燕青心头多少有些发毛,倘若真的让这火连绵烧下去,算不算造孽?
“造孽啊造孽,该生儿子没屁,眼儿了……”在不知不觉中那人已走至燕青跟前,他一心只关注那烧起的大火,竟未发现跟前的燕青。
这是个老人,年过半百,发丝儿却不见几根白,以前他当是个精气神俱佳的男人。而现在他的面容显尽倾颓,眼光中更含着隐隐泪光。
他少有几十年未曾流泪,这应当是第一次吧?
“老伯,你可不要骂的这么难听,我又不是故意纵的火……”燕青本想生气的,但瞧着老人的模样却又不忍心。
“啥?什么人!”老人左顾右瞧了好久才发现马下的燕青,燕青横看竖看都像是个君子,他眯眼瞧了好久,终是一叹:
“年轻人?你为啥要放火啊?你明知这风吹火是烧不尽的。”
燕青指着前方那大火无辜道:“老伯,方才好多的狼,一百来头,他们吃了我的马,还要吃我,我实在迫不得已才放的火……”
“这……”老人更没了怒意,他是个心善的西北汉子,他赶忙翻身下马拉过燕青关问道:“让我瞧瞧,可有被狼咬上了?”
燕青心头有一股莫名的触动,老人的动作就仿佛是做爹的在关心自己的儿子,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份人间情?
“人到没事,只是我的马儿却——”
“唉!人没事就好!”老人兴叹一声便回头又骑上了马,他又安慰:“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犯错冲动的错,你是为了保命才迫不得已烧火,这……怪不得你!”
燕青撇了撇嘴,这个老人心好善。善就该有善报,他决定道:“老伯,我虽不是故意的,但我也不会逃避责任。这燎原的损失我尽数赔偿给你,你不要再伤心了。”
老人苦笑摇头道:“年轻人,你又将此事想得太简单啦,这草原哪儿是一个人的?……”他不想再与燕青多言,只最后留下一句:“我要去镇上喊人来扑火,你快些走吧,莫要担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老伯你带我一起啊……”燕青反应过来想去追逐,但老人早已策马扬鞭疾不见。
距离镇上还有多久呢?脚杆子走得到么?他长叹一声后赶忙随着老人的足迹狂奔而去,至少现在还有人给他引路。
然而还未跑到一刻钟他便识相地停了下来……两条腿怎跑得赢四条腿?老人早就将他甩远,连马蹄声都未给他留下。燎原之火烧得天都红了,空气中弥漫着极为呛人的烟味儿,余烬烟灰扶摇在空中,天仿佛飘下了一场黑色的雪絮。
燕青用面纱蒙住了口鼻,空中的烟灰东西又呛又毒!而还有一个的目便是掩盖自己的身份。这么大的燎原之火还用那老人去通知么?天都给烧得通红了,是个人都该知道草原起火了吧?
人多眼杂自然要小心为妙!这怪来怪去还得怪那捣蛋的妮子……若不是她哪儿来这么多麻烦事儿?
燕青长叹一声正准备继续摸索前行,但届时一阵嘈杂地呼喊突然从前头徐徐传来——说曹操曹操还就真到了!
好大一群人策马而来,男女老少都有,马背上还拴着各式各样的农具,锄头,镰刀,筢子……架势还真够大!
“快点儿快点儿,二柱子你跑那边儿去干啥,从外边儿割!”
“三叔你多带些人去左边儿,莫让火烧到咱村子了!”
“这他娘的,镇子上的人呢?其他村儿的人呢?”
“你莫急,老张去喊去了,咱先控制火势,且记住了,莫把小命给丢咯!”
……
百来号人迅速且有序地分成了两拨,分左右而行各自朝着火势外奔去,他们想用包夹的方法将火势暂时控制住。
他们与燕青擦肩而过,许是太过专注火势,就在眼前的燕青他们都没有发现。
“呼……”燕青又叹过一口气,只有他一人在案发现场,且还是个外人,明摆着暴露了自己是凶手的身份——
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是他心头唯一的想法……可放眼一望四下,光秃秃的哪儿有藏身之地?
“吧嗒吧嗒……”
突然间一阵马蹄又从远方传来,今夜还真是热闹!
燕青握住手中的剑,管他娘的是谁,做了便做了,就算是错事又如何?他做的错事还少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嘶——”
马儿的长嘶高昂又熟悉,火光中一头疾驰的褐影踏着枯草闪来,那矫健的步伐与高大的模样,这不就是自己的座下的千里良驹么?
“哈哈,我的好朋友,你来得可真及时!”燕青凌空一翻跃上马背,当即策马而去。
很明显先前的百来号人不过是附近赶来的村民,能躲过他们却不一定能躲过那寒口镇上的人。还是那句话,人多眼杂,尽量少些麻烦与杀戮!
燕青只想偏离大火绕道而行的,但他走到一半才发现脚下的路却只剩下那么唯一一条——是通往寒口镇的路,其余的大道都被烈火所阻拦……
这样就十分地打老壳了,再走下去一定会遇到那寒口镇上的人。不知为何他总有预感,寒口镇并非只是个小镇那么简单。
“快快快,就在前边儿了!”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大喊!他的呼喊声比那嘈杂的脚步还要扰耳——
大道一条,相遇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寒口镇几乎出动了全镇的人,那是个很大的镇子,有上千号的人,前边儿的人各持着扑火的工具,后头更有人赶着马车拉来好一桶桶的水,桶是浴桶般大小的,一辆马车拉两桶,马车的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
好他娘的壮观!
这么多双眼睛下燕青怕是很再混过去了,此刻他灵机一动主动策马迎了上去。
“哎呀,你们可算是来了,三叔他们正愁着人手不够呢!”燕青故作焦急,他下了马,火急火燎却又不失尊敬。
只瞧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走上前,留着一撮小胡子,眼神十分尖锐,他打量了燕青两眼,又瞧了他身后的马,狐疑道:
“你不是东村的人?你的口音并不像西北的人。”
燕青眯了眯眼,说来他最讨厌这种揣测他身份的人,因为他们根本就没资格。
“刘三爷,他不是东村的,他是我家里的……女婿!”有人赶忙站出来解释,仔细一瞧他竟是先前燕青碰到的半百老人。
“老张 ,你家女儿嫁人了?”
“啧啧,怎么找个外来人?”
“唉,真是可惜你家闺女,这小子的块头小了些,配不上!”
……
看来老张家的女儿长得很漂亮,一听婚事就有人欢喜有人愁。燕青也着实被这个身份吓了一跳,女婿……好遥远且陌生的一个称呼呢。
“哼,你们懂个什么?我女婿是西南那个白……白……白什么来着?”老张冲着燕青眨了眨眼。
燕青苦笑搭腔道:“爹,您怎么老忘记,小婿来自白云城啊!”
“哦哦,对头,白云城,还是做大生意的嘞,近些天回娘家过年嘛,所以——”
“好了好了,谁有功夫扯你家里那点儿破事?赶紧地忙着灭火!”刘三爷呼哈两下便消去了猜疑,转而他指点着远方的燎原烈火,又扯着嗓子吩咐:
“眼下不能再耽搁,就按路上传的话计划扑火,麻溜儿的,可别偷懒咯,否则赵姑娘怪罪下来谁都担当不起!”
众人早已蠢蠢欲动,经刘三爷这么一号令他们纷纷拿起工具分开两旁,妇女老幼沿着烈火外围开始割草,汉子们则随着马车提着水桶深入火烧之地……总之分工明确,动作麻利,相信人多力量大,不久后这场天灾人祸便会被救下来。
而老张递给燕青一把镰刀并拉扯在最偏的一旁,他边割草边吩咐道:“年轻人,你还不快些将你的剑藏好,刘三爷的眼睛可精明着呢!”
经提醒燕青发现他的剑不知何时已从袍子里露了出来,他颇为尴尬又掩好长剑,裹紧了袍子学着老张的模样弯腰割起草来。
“小伙子,你也是那些中原来西北‘淘金’的吧?”老张突然问道。
“呃,老伯你误会了,我不过是个赶路的旅人罢了。”
“哦?你一个人?”
“嗯,一个人。”
“有这么大能耐么?这西北是非多,水也深,黑吃黑的地段,你一个年轻人……”
“老伯,一个人的能耐其实不需要多大,重要的是他的运气好,譬如说,今日让我遇见了你——今日还得多谢老伯了。”燕青言语一声谢便成功将话题扯开。他绝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而说出此行的目的,即使是帮过他的人。
老张也未在意太多,他豪爽道:“没啥的,我活了大半辈子,瞧人从来就未瞧错过,你这个年轻人一定不是坏人!”
燕青赞笑道:“都说西北的汉子好客,今日一见倒真是不假!”
老张却摆了摆手,他惆怅了一阵子才道:“年轻人你莫要取笑咱了,方才那些人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们可瞧不起你们外来的人啊!”
“那是他们肤浅……”
老张轻叹:“倒不能那么说,那些人不过还年轻,他们一生下来西北便是这个杂乱的世道,思想自然是排外了……我那个年代西北十分的繁华,无论是北方还是江南都愿意来做买卖……”
老张先前便是做买卖的人,他开了家不大不小的牧场,主要以牧羊为主,他甚至说自己的羊毛卖到过江南的苏州城。可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群雄涿鹿,西北似乎成了权利下的一处阴影,这里的地势并不好,物产也不丰富,久而久之就被人搁置放弃了……老张的羊毛没了销路,而今就靠卖些羊肉面前讨活路过日子。
“西北总吵吵着自己也建立一座城市,可瞧瞧这一盘散沙,唉……”老张接连叹气,他无能,无财,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世道这么乱下去,无可奈何。
燕青何曾不想吞下西北?但谈何容易?若是将白云山给铲平了就容易多了……
“对了年轻人,说了这么久,你还没告诉我你叫啥名字叻?”
“我……叫燕寒,的确是白云城的人,家里头恰好是做生意的,我来也是想瞧瞧西北可有金银能捡……”
“嘿嘿!甚好甚好,那你可得和我回家去!”
“呃……回家?”这老头儿该不会真的想招他做女婿吧?
“公子莫想多了,这几天就去我家避避风头,咱镇上那个赵姑娘可不是好惹的,她必定会来追究此事的责任。再说了,再过两天便除夕了,一个人在外哪儿能不落屋是吧?”
燕青心头只有那个所谓的赵姑娘……地头蛇?却是个姑娘?
除非是个蛇蝎心肠的姑娘,否则她绝没有那个本事做地头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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