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微光随电子音的平静一同消散，独留清安心中复杂不知言语。

        两个老嬷嬷已在她身前站定问安，再躲着也没什么意义，清安淡定地从树后走出，丝毫没有被抓住偷看的忸怩。

        走近些，清安更加看清男主的样貌神情，不由得在心中再一次赞叹他的俊逸。

        “源公子，你该给殿下行礼。”

        清安的思绪被其中一个老嬷嬷打断。

        男主姓源，单名一个郇字。

        冷眼瞧着男主行了个礼，清安据书中写的露出个惬意微笑，嘴上却说着：“驸马给本宫行大礼，岂不显得生疏。”

        说出这话后，清安果不其然看到了源郇一瞬时的牙根咬紧，又极快地恢复成一脸漠然的样子。站在他们旁边的嬷嬷和管事见着氛围不太对，开始说些别的话题试图转移清安的注意力。

        用圣旨胁迫源郇成婚、不顾周围人对源郇言语或态度上的不屑排挤、使小手段想看源郇淡定自若的面容破裂，原书里长公主对待源郇就像对待她后院里的那些不听话的小宠儿差不多。唯一有的区别大概是，长公主对源郇的耐心更久些。

        按照剧情发展，现在源郇还不知道他的身世，对长公主的态度占多的是警惕、恼羞和不服从，可在近距离接触源郇的一瞬间，清安敏锐地从那沉郁的面色下，捕捉到了那双墨色瞳孔中匆匆一过的浓烈的恨意。

        源郇会有恨意在情理之中，一名刚中举成了状元的读书人被娶作驸马，这件事无论是从‘娶’还是从‘驸马不可干政’来说，都太过毁人。

        但清安捕捉到的那抹恨意过于阴冷，似与她不共戴天，甚至是恨不得就地一匕刮了她，送她坠入无间地狱，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她看不明白的东西。两眼相对时脊背下意识的寒颤让她有种她会活不到走完剧情那一天的错觉。

        清安不禁心中起疑，这还是她在书中看到的前期外表清冷但内心善良温和的男主吗？莫非是男主心中早有黑化种子？

        清安头皮一紧，身子不着痕迹地抖了抖，浅浅怀疑了下自己到底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

        那头两个嬷嬷还在不停地同她汇报这几天教诲的进度，清安只好暂时将心头的惊虑压下，随后便听到了自称桂嬷嬷的人和她提了一句驸马的吉服已经送到，问她是否要看一看。

        这座庄子是宫中安排的，大婚当天源郇会从此地出发至公主府。吉服在圣旨下达那天就开始做了，原本定的试吉服日期偏偏碰上了原身坠马一事。

        在清安躺床期间，尚织局的人顾忌源郇摆明的不乐意和原身之前明言要亲眼看驸马试穿的话，试吉服便耽搁至今。

        也是在今天收到清安出了府要去庄子的消息后，尚织局的人才赶忙将吉服送过来，就盼着清安在，准驸马可以配合试穿。

        “殿下，陛下既已赐婚，源某自当进府。可殿下是否让他们将服制改一改，源某是个男子！”最后几个字带着咬牙切齿的冷冽声线灌入耳中，清安再一次对上源郇的眼睛。

        那毫无表情的面容让人探不清他的真实情绪，但靠眉眼间翻腾出的一丝怒意也能分辨出此人此刻定然心气不顺。

        就是这副倔强模样，原身才会用尽各种手段去折辱他，连给他的吉服都命人刻意设计成女子样式，只为在他脸上看到别的不一样的神情。这样好看的人物，果然连愤怒和嫌恶都格外风情。

        清安心里默念几句罪过，嘴里吐出的话却令人心寒：“驸马别忘了圣旨上写的你是入公主府，本宫娶你，你不穿，难道本宫会穿吗？”

        她凑近了些，呢喃细语：“本宫记得驸马的父亲尚在家中病着呢。若不是你说老人家最近身子不好，怕老人家太过操劳，本宫也是可以派人请他过来看我们成亲的，驸马觉得呢？”

        明明是张妩媚妍丽的脸，吐出的话却毒似蝎蛇。源郇对自己提出的异议没得到同意丝毫没有意外，掩盖在衣袖下紧攥着的十指指节青白，他强忍住胸腔中不断迸发出的负面情绪，低垂的视线无意间漂浮到了清安的发带上。

        那是和他头上的发带相同的颜色。

        他知道清安受了伤，现在出门不能挽发，所以那顶泼墨长发只能用一条白发带于腰间位置缚住，这般打扮人也显得清素极了。可源郇觉得，这些东西都不该在大安长公主身上出现，因为她不配，她配不上一切洁白无瑕的元素。

        眼见源郇目光沉沉默了半响，最终还是妥协地朝隔壁偏房走去，清安突然觉得那被强制爱带来的阴霾背影莫名有点带劲。

        呸！她立马在心中唾骂了自己一声变态。

        源郇和尚织局的人进了偏房，清安则在众人的拥护下坐到主位上，背靠椅子和庄子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源郇近期的事。

        待听到桂嬷嬷语气中对源郇没去看望她，还有方才的言语忤逆颇有不满时，清安青葱指尖在桌上点了又点，倏然直视桂嬷嬷问了一句：“嬷嬷进宫多久了？”

        不明白清安为何突然提及这个，桂嬷嬷还是如实答道：“奴婢进宫已有三十四年。”

        清安一双桃花眼弯了弯，“那嬷嬷认为，驸马和本宫以后是什么关系？”

        “源公子与殿下自然……自然是……夫妻……”桂嬷嬷越说到后面，额上冷汗就越积越多，转眼便成大汗淋漓，秋风一吹，寒意入骨。

        是啊，源郇再怎样都会成为驸马。打狗还需看主人，何况源郇不是狗，他早晚是长公主的枕边人。是她大意了，在宫中几十年简直白活了，眼皮子浅到眼观长公主对源郇态度那般，就对源郇起了轻视之心。

        桂嬷嬷再也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地跪在清安脚边。

        【宿主……】

        清安没想到自己这一唬效果还挺好。

        从她醒来到现在，身边每个人对源郇的态度都和书中没有差别。他们对源郇的轻视、言语嘲讽，都是在原身半默许的状态下发生的，那些都是促成源郇尾期黑化的因素，于她完成任务而言是有利的。

        但在桂嬷嬷说话间，清安不受控地想起了来时看到的源郇的背影，以及两人刚才对话间的眼神碰撞。虽说她现在只是个推动剧情的工具人，可源郇同她面对面时那活生生的气息，让她怎么也不能只将源郇当作区区一个纸片人去对待。

        所以她没忍住对桂嬷嬷旁敲侧击了几句，即使她知道自己不该那么做。

        她想，或许是她的同理心发作了。

        摆手让面色灰沉的桂嬷嬷先下去，清安没空搭理桂嬷嬷，紧要的和系统解释刚刚的行为。

        ‘我可没违反人物设定，我只是热心的问了两个问题而已。’

        清安正襟危坐，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系统第二次开口，借着喝茶掩住唇间笑意，她终于看到了从里间缓慢走出的人。

        裙裳那抹赤红摇曳摆动，火热的颜色对上清冷的容颜形成强烈的碰撞，矛盾又恰到好处。

        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流露出惊艳之色。

        被观看的本人则双唇紧抿，神色淡漠，只在扫了一圈发现桂嬷嬷不在了的那时眼神中有了一闪而过的变化。

        【恭喜宿主完成剧情任务一「吉服试穿」。】

        【任务完成度：100】

        【剧情进度：5】

        【任务福利：无】

        “……”

        虽说是福利，可听到没有掉落时的清安心情莫名像抽不中奖的非洲人一样。

        尚织局的人带着终于交差的期盼问道：“殿下您看，您可还满意？”

        清安点点头，眼中不乏欣赏之意，她由衷地赞叹道：“做得不错，大婚后尚织局皆有赏。”

        身为甲方老板的清安大方表示，眼前的吉服实在是太美了，这还是没有任何装饰，仅一套衣服呈现的效果。她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能把女式嫁衣穿得如此别样风采，难怪书中路禛百般胁迫，都要逼着源郇穿上，做法的确强人所难，但源郇这一身实在太让人惊喜了。

        尚织局的人欣喜不已，连连谢恩，又同清安说了几样尚需修整的地方，最后满意地护着源郇的吉服回了宫去。

        没了尚织局的人，庄子里剩下的人也被打发了出去，院内气氛开始诡异的凝滞起来，还是源郇先开了口：“殿下大病初愈就为着源某试穿吉服而来，源某真是受宠若惊。”

        清安怎会听不懂他话中的嘲讽，她端着人设回怼道：“驸马是本宫心中所爱，驸马的事本宫自然要上心些。”

        清安毫不意外的感受到源郇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再谈下去，清安唯恐自己又得说出什么任务需要的话，左右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她随便和源郇掰扯了几句便溜之大吉。临上车前她对着源郇道出句书中的名场面台词：“驸马无论是否愿意成婚，都该为了你的老父亲和村里人着想。”随后匆匆离去，也因此未曾发现身后人那阴郁得能滴出水的眼神。

        清安知晓源郇穿吉服的好景，可在大婚当天亲眼见到源郇时，她才真正意识到有些人本就是天生用言语形容不出来的。

        天还没亮就被拉到镜子前梳妆的清安呆愣地与镜中的自己对视，来这个世界好些天，因着大婚屋里的铜镜换成了琉璃镜，这时候她才第一次清晰地正视自己的容颜。

        镜中的人和现实中的自己有□□分相似，右眉尾与右眼中间有颗浅浅的小痣，像是画龙点睛般让这幅面容更为妖冶。头上没有寻常女子成婚时戴的繁重凤冠，而是男款金凤戏珠束发冠，一对长流苏飘带发钗别在两边，上玄下纁的玄端整齐贴合全身，精心裁制的淄带将细腰紧紧栓住，组佩悬挂腰间，向下垂地。

        清安以为自己着了男式吉服就会比预料中的轻松些，可真正实行起来才发现无论男女，在成婚这种大事上都不可能有轻松可言。

        一屋子人围着她忙进忙出了两个多时辰，总算让清安在镜前看到了穿戴整齐的自己。

        大安长公主乃大安第一美人，其颜值不用过多诉说，天下尽知，即使在成婚时略显荒谬的身着男式吉服，也让人惊艳十足。

        稍微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肩膀，清安方觉得身体宽泛些。想着自己都这么累，另一边的源郇不知得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折腾，她朝两步外的月泯摆了摆手，正在替她摆正裳尾的侍女知趣地退开位置。

        听着清安小声问她源郇的事，月泯心下了得，低声道：“驸马那边没什么问题，照着时间算，这时候应当和殿下一样妥帖，等着殿下过去迎亲。”

        清安点了点头，原书主视角在源郇，对于大婚过程着墨不多，主要描写了源郇的许多心理，气愤又不堪应当都是源郇此刻的状态。

        没想到自己一个在现实生活中母胎单身了二十几年的不婚主义者竟然在书里结了婚，还是闪婚，闪得对方极其不愿的那种。

        她只当自己在体会一次沉浸式演戏，毕竟早晚有一天她都是要回到现实世界去的。如此说服自己，清安调整好心态，在喜娘的提醒声中迈出步伐，朝府门走去。

        按照大安的规矩，成亲那天公主会在宫中向长辈们行告别礼，再同驸马乘坐凤舆回到帝婿府邸。清安情况特殊，这套规矩便被礼部翻了新，让清安从公主府出，去源郇所在的庄子接人，二人同乘凤舆去往宫中，再回公主府，兜兜转转的路线画下来也算是绕了京中主街道半圈了。

        昭阳三年，仲秋。清安长公主特有的八景凤舆由宫中校尉抬行，前有仪仗开道，后有京中命妇乘舆随行，在威风凛凛的骑马军校护送下，在街道两旁凑热闹的百姓围观中，浩浩荡荡朝帝婿暂住的庄子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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