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日夜里祥子喝了点酒，拿碎银子抵了钱，正要去找“大喇叭”。

        谁知“大喇叭”挨了打不忿，跑到了警察局诉苦。警察局本也不想管事，可祥子从前就是个“刺儿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屡次公开挑衅，警察们早就气得牙痒痒。今儿适逢有人被打的头破血流，告状来了，那就正好给他点颜色瞧瞧。于是警察局下令追捕祥子，祥子正在街上游荡，猛然看见了抓捕自己的通告，顿时大惊失色，想着自己平时都在东城喝酒，为免牢狱之灾，他一路向西，漏液逃窜。

        跑着跑着已是晨光熹微，祥子来到了西城区，他在街头一个角落歇了歇脚。为了不让人认出来，他把头发弄得更加蓬乱，拿钱换了身衣服。勾留了一两日，风声更加紧了，到处都有来抓他的警察。

        有一日，祥子去买早点，身后竟然就站着一个警察，他顿时吓得浑身发颤，连话也说不出来。警察觉得他可疑，他连忙装疯卖傻，嘴里神神叨叨说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之类，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他心惊胆战，觉得西城也不宜久留，打算换个地方藏身。

        这天晌午，刘四爷来了，这几天寻找虎妞的坟墓，他行色匆匆，又苍老了许多。因为把钱都给了祥子，又不肯去行骗、偷盗，他已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听说了祥子的事，拉着祥子的手说：“祥子兄弟，谢谢你告诉我虎妞在哪。我在蓝桥那边有个亲戚，是个屠夫，姓刘的，你去找他避一避吧，就说是我叫你去的。”

        祥子得了帮助，立马飞身赶往蓝桥，在刘屠户的肉铺里安了身，待了小半月的光景，风声终于松了些，他可以出去松口气了。

        在阜成门，他看见几个人围着，嘴里议论纷纷。他大着胆子去凑了个热闹，却惊讶地发现，躺在门前，衣衫褴褛，已经死去的，正是刘四爷。他是来给女儿扫墓的，可是一连找了几天，也不见女儿的坟头。

        可怜刘四爷思女心切，竟不知道，那祥子是骗他的！阜成门是运煤的地方，哪里是什么墓地？最北边也早已被封成死路一条，他又怎么可能找到虎妞的坟呢？虎妞真正的墓在怀柔，都快到张家口了，离着阜成门十万八千里。

        刘四爷惨死的模样在祥子眼前挥之不去。祥子年少时拉了多年的车，对地名可以满口胡诌。而刘四爷养尊处优，自然不知道阜成门的来历。祥子如今懊悔不已，自己拿了刘四爷的所有积蓄，还骗了他，害得他饥寒交迫，在街头郁郁而终。临了了，他都没能给思念多年的女儿扫扫墓，连她的坟都没见到！父女俩相隔万里，何等凄凉！他们二人纠缠一生，终究是自己对不住他，是自己害死了他！而刘四爷临终时还在感谢自己，又帮了他脱险，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全无心肝！

        更让祥子心生敬意的是，刘四爷虽然爱财，可是取之有道。自己让他行骗，他却从没干过这样的事，宁愿饿死在街头，也不肯去骗、去偷、去抢。一个自己之前恨之入骨的人都能保持如此气节，他终于对现在偷窃成性、甘于堕落的自己忍无可忍。他可以，我为什么做不到？祥子决定，不再行骗，不再偷盗，金盆洗手，洗心革面，开始新的生活。

        远处，梨花胜雪，独自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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