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病,算人于无形
“施主,先生等候多时,快随贫僧进来。”小和尚道。
清平谷首领点头跟着小和尚走进天愿寺。京城的护国寺,青云寺,幽州的峪幽寺,陇南的天愿寺并称为东华国四大寺。天愿寺在规模上不及前几大寺庙,但是这里佛学氛围浓厚,东华国许多的高僧都出自这里。因此陇南的天愿寺素有佛界小圣地之称。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寺院里就有僧人早起到到大殿做早课。在与做早课的僧人们擦肩而过时,清平谷首领刻意地低着头,尽量掩着面容。黑夜里行走见惯了鬼的他,白日里见着人他反而有些不自在。不过好在秋未冬初的季节,山寺里的雾很大,他们有意地避着人往僻静处走。
雾影朦胧中,只觉寺院很大,长长的青石板路直伸到浓厚的雾中。走过一个又一个门洞子,穿过一个又一个高大厚重的影壁。寺院里房舍瓦檐突兀横斜。青石板路旁的院墙很高很高,给人庄严肃穆,不可亵渎之感。寺中的雾带着秋末的湿冷与淡雅沁心的香烟味儿。随着远处晨钟的敲响,寺院渐渐地热闹起来。
他们快步来到寺庙后院的一处靠山而建的院落。
小和尚对清平谷首领双手合十施以佛礼道:“阿弥陀佛,施主请。”
清平谷首领点头走进院中。院子很干净,里头种了些花草。一个身穿鸦青色素面刻丝直缀的男子背对着他正在修剪一盆他叫不出名字的盆栽。
“药拿到了?”男子道。
清平谷首领从怀中拿出两个药瓶:“九转死士天丹与逍遥丹都有。”
“放下,你可以回去了。”男子道。
清平谷没有立即退出,背对着男子欲言又止。男子虽未转身,但是也猜测到他的心思又道:“服用了八年的九转死士天丹,除了相信本座,你别无选项择。”
要么等死,要么拼死一搏,清平谷首领神色微变,将药瓶子置在一旁的石桌上后,低头恭敬退出。
男子并没有抬头,继续修剪另一盆盆栽。约么一盏茶的时间,一个矮瘦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站在男子的身后抱拳道:“庄主,白家太夫人病了。”
男子闻言怔忡了一下,一个不留神将盆栽顶部最漂亮的枝叶给剪断。男子叹了一口气,放下剪子,拿盘子里的帕子拭手:“可惜了。说说看,白家太夫人得的是什么病?”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前阵子瞧见那老太太还中气十足地和人吵架。
“上吐下泻,脸上身上起大疮,带着脓血,疼得厉害。”矮瘦中年男子说话间右手习惯性地抚摸左手拇指断指处的伤疤。
“上吐下泻,大起脓疮?”被称为庄主的男子向屋里走去,沉吟道,“该不会是中毒了吧?”
“属下也这样认为。只是白家太夫人这病奇特得很,直到现在迂城里的大夫们谁都不能确诊。”矮瘦中年男子微微抬头觑了一眼庄主,即便是白天,庄主脸上的黑色丑脸面具看着还是有些吓人。自从无崖谷私兵被毁杀大半后他们心诚山庄的庄主就换上这么一面面丑如鬼的黑色丑脸面具。
心诚山庄庄主负手踏上台阶后:“人该转移了。”
“庄主是说,白家太夫人这事是冲着咱们手里的那人来的?”矮瘦中年男子道。
“白家乱了,不要小看贤王妃。”心诚山庄庄主顿了顿脚步,若有怕指地道。
“庄主意思是白家太夫人的病是贤王妃做的?”矮瘦中年男子疑惑道。
心诚山庄庄主走进房内,对着站在院中的矮瘦中年男子道:“不知道,不过若是本庄主所料不差的话这事应该和贤王妃有关。”
“她是有些本事。”矮瘦中年男子轻抚着左手拇子上断指处的伤疤,点头中肯地评价道。齐国公,药童这两颗他千辛万苦才策反的棋子,他才借助太后的手送到皇上手中,结果一个回合都没有打下来,就被警觉的贤王妃发现端倪设计给除了。若不是他谨慎,布局时借的是皇上的手,他想,此时贤王妃多半顺藤摸瓜查到他的头上。想到皇上被贤王府坑走的闽军军饷,矮瘦中年男子神色微微一凛。贤王妃可不是善茬。
“赤心就是败在大意轻敌上。忠奴,本座不希望你步她的后尘。”心诚山庄庄主反复叮嘱,“她虽是女子却智谋过人,心思缜密。陇南如今天的局势,表面上看处处与贤王府无关,但是细思下之下,似乎都有贤王妃的影子。”
比如太后寿宴的乱局,再比如皇上对四皇子的步步紧逼,还有皇上对白家兴师动众的捧杀,京都驿馆事件后投效贤王府的黄敏德,等等。虽然都是些细枝末节,看似都是没有关联的巧合,但是他知道,贤王妃极有可能才是陇南局势真正的幕后推手。贤王妃的布局了无痕迹,事事尽在掌中,步步为营,点滴谋划,算人于无形。她谋算的本事可以说是出神入化。贤王妃是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忠奴站在台阶下,看着屋内。屋子里光线有些暗,他看不清屋里的人与物,但是他能感觉到他的主子周身散发的冷意。
“花眼草的事,做得不错。”心诚山庄庄主道。贤王妃聪明又如何,临盆之时中了花眼草之毒,若无刘继她必死无疑。可惜了,这样一个绝代芳华,聪明多慧又非常有趣的女子。若不是让龙湛那个病秧子娶回去,他都想动娶她的心思。
“就是可惜了属下才挖到手里的人。”忠奴低着头,轻抚左手拇指上的伤疤。
“地牢的人转移的事你亲自去办。做得干净些,别叫白家发现。还有,桌上的丹药交给他,告诉他若是能炼出九转死士天丹与逍遥丹,本座可以饶他性命不死。”心诚山庄庄主道。他的身子靠向椅背,他脸上的黑色丑脸面具隐没在光影之后。他费尽心思将那人掌在手中,一为算计即将临盆的贤王妃,二来为的自然是四皇子手中的死士。
白家太夫人的病闹得厉害。迂城附近几乎所有稍有名气的大夫都被白家请了去。因为她的病太过奇特了,究竟是中毒还是生病,至今都没有个准确的说法。白家太夫人是个能闹又惜命怕死的主,白家几房被她闹得人仰马翻,非逼着她的儿子媳妇们请神医谷的小神医来为她治病。
“神医谷的小神医一向神秘,轻易不肯出手为公卿世家诊病。”白家大夫人白梅皱眉犯难道。
“呸,臭不要脸的小蹄子,你是巴不得老娘死了,好彻底地当家做主是吧。”白家太夫人嚯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双手支着水桶大的腰上,凶神恶煞地瞪着大儿媳妇白梅氏,直问到她的脸上道。
长年养尊处优的日子,白家太夫人养得珠圆玉润的。她年纪大了,脸上的松弛的横肉在她的激动的咒骂间,一颤一颤哆哆嗦嗦地抖动着,肥厚而又肌肤松弛的三层下巴抖得仿佛快要掉下来似的。她的头发,稀松而近乎全白,完全披散着,脸上密布着因为激动而越发腥红的脓疮隐隐约约又开始向外沁着点点细小的脓血。细眼细眉歪嘴,窄尖的额头,白家太夫人本就长得一脸刻薄相,此时的她,更是丑陋狰狞如同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母亲知道四国一向敬重神医谷。神医谷的小神医莫说咱们白家一个小小世家,就是当今皇上,太后亲自去请,人家小神医都未必肯轻易出手。”白梅氏皱眉,不软不硬地回击道。婆母的乡野泼妇做派,她是顶顶看不上的。
白家太夫人不依不饶地开始闹。她在床上撤泼打滚直嚷:“天打雷劈的东西。呸,还当自己是高门清贵小姐呢。不过是我儿子穿烂的一只破鞋。忤逆不孝顺公婆,我让我儿子休了你。去,把大爷给我请来,让他看看,他心里的贤良高贵的媳妇是个什么一玩意。”
“都盼着我死呢,都盼着我死呢,不活了,不能活了,唉哟哟,不活了。”白家太夫人见媳妇们一个个都忤着不动,捶胸顿足,哭天抹泪起来。她一度拿头去撞床沿上的床柱子。
白家太夫人床跟前新进门的几个孙子媳妇,出身高贵,养于闺中,哪里见过这般泼闹的阵仗,都吓得忙帮着白家太夫人身边侍候的婆子丫环们,拦下寻死觅活的白家太夫人。
白梅氏几个儿子媳妇进门多年,与婆母交手无数回,对于这种场面早见怪不怪了。只不过以前,白家太夫人一来顾忌着她们的诰命身份,二来又没有关系到自身性命,因此没往死里大闹。
白家后院被白家太夫人闹得乱哄哄的。白家几位爷忙着呢,外边一摊子事等着他们处理,根本没空搭理后院的事。白家的田庄,铺产,矿井等等先后都出了事。因为刘继,各方斥侯都格外观注陇南。陇南的局势一天比一天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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