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至少不是现在
下一座山要去新疆, 这不是一时兴起的计划，实际上早在刚从尼泊尔回国时我就给自己规划好了下一个攀登目标。此时艾叔问起来, 也正好回答他。
“我想去新疆, 博格达峰。”
艾叔听见后, 脸色微变。
“博格达峰，是90年代曾经有香港人遇难的那座山峰？”
我没想到艾叔竟然对博格达峰也有所了解，不能隐瞒, 坦诚道：“是的, 博格达峰比较为人所知的几次山难，其中一次就是香港三名登山者失踪事件。我在网上查资料的时候，发现那时候甚至还出动新疆军区的力量去搜救，最后还是没能找到失踪的三名登山队员。”
我不能隐瞒攀登这座山峰的危险性, 只能向艾叔实话实说, “不过最近几年，随着装备和技术的提升, 成功攀登博格达峰的人越来越多，成功的经验和不断完善的路线, 已经降低了很大难度。”
“但还是有不低的难度, 对吗？”艾叔一语直指重点, “我知道国内一些喜欢攀登的企业家都喜欢去珠峰, 一方面是因为名气, 另一方面珠峰的商业运作已经很成熟, 有熟练的登山协作协助, 基本不会出意外。那么你刚才提到的博格达峰, 也达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对于艾叔的追问，我只能干笑了笑。
“应该没有吧。”
“那么你自己具备攀登博格达峰的技术条件吗？”
我想起在登山论坛上搜集到的那些日志和攻略，苦笑着摇了摇头。
“攀登博格达峰需要冰岩混合技巧，我还在在练习攀岩，攀冰还不会。”
艾叔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抓起手机不知道在和谁联系。
我心想完了，夸下海口，却被发现没有实力，艾叔肯定不赞同我去攀登博格达峰。我刚想对他解释，不会在近期去攀登博格达峰，至少也要等到七八月份才去尝试，艾叔就已经先开口。
“这个寒假你还有别的安排吗？”
“啊？啊，没有。”我一愣，连忙道，“到开学之前我都只准备做训练，没有什么登山计划。”
“那正好，这个春节我们一家去成都吧。”艾叔收起手机，“我有一个朋友在成都办了一家户外运动学校。我刚才联系了他，他们正好准备在这个冬天举行一次训练营。我看了一下，像你刚才提到的攀冰、攀岩这些，训练营里都有完整的训练计划。小江，如果你真的打算去博格达峰，从现在开始就要抓紧训练了。”
我愣了许久，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魂，问：“为什么？”
艾叔笑着看向我：“我在琳琳出生前就想过，如果生下的是男孩，长大以后我们父子出现矛盾，该怎么办？后来我想明白了，男孩长大肯定会想走出父亲的保护圈，就跟离开狮群的小雄狮一样。如果对于他想做的事，我只是一味的阻止和打击，一定不利于维护父子关系。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想要向上攀登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让他不要跌得太深、摔得太疼。琳琳出生以后虽然也没少让我操心，却从来没有遇到过我预想中的问题。”
艾叔说到这里，看向我。
“现在我也有儿子了。至少我得让这他知道，即便外面再危险，作父亲的也不会阻止他，而是会保护他一步步向前。”
“但是，”我低下头，“我……”
“我没让你现在改口，一直不叫也没关系，只要我心里将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就可以了。”
“艾叔……”
我微红着眼眶看向他，艾叔也感慨地回视我。
“小江。”
“哎哟，你们两个，肉麻死了！”坐在一旁的艾琳琳终于受不了，夸张地做着抚摸鸡皮疙瘩的动作，“两个大老爷们就不要煽情啦。总之，事情就是这么回事。我爸不会不同意你去登山，但是哥你也要保证自己有能力完成登山。至于老妈那边，我们都会去帮你沟通的啦。”
我看着艾琳琳，第一次有了“我真的有了一个妹妹”的实感。
“至少你要保护自己的安全。”艾琳琳说，“刚才听你们说什么失踪、救援，听的吓死我了。哥，你去登山的时候，要想着我们还在等你回家呢。一定要回来，知道吗？”
我揉了揉她一头黄毛，“放心吧，我是最怕死的了。”
艾琳琳嘻嘻笑着：“什么嘛，胆小还说的这么光明正大。”
我又看向艾叔：“您刚才说的训练营是？”
“他们会在正月初四开班，一次课程十天，我想着正好你放寒假，我们家里也有空，不如就趁这个机会，今天春节，一家四口去成都玩一玩。”艾叔说，“小江，我知道你妈其实一直不愿意让你去登山。”
“……嗯。”
“但你已经走出了第一步，至少现在她不再那么激烈反对。下一步，就是让她亲眼看到你的训练成果，让她知道你是有实力的，现在的攀登技术也是有了进步的。危险虽然存在，但登山绝不是一件单纯的送命活动。”艾叔理性分析道，“我想，只有把你的进步看在眼里，她才会稍微放心一些。当然，做父母的，永远不会彻底放心孩子去做一件有风险的事。小江，就像琳琳说的那样，你要把握好分寸。”
“嗯，我知道了，艾叔。”
“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要去跑步吗，赶紧出门吧。”艾叔冲我挥了挥手，我才想起来今天的训练计划还没完成。
当我换好跑鞋准备出门的时候，还能听到到他们父女俩坐在沙发上，认真讨论。
“琳琳，这件事还得交给你，你去说。”
“有点男子气概，爸！你直接跟老妈说又能怎么着？”
“我怕会挨揍。”
“哈哈哈哈，那你刚才还答应老哥答应得那么爽快。行了，就交给我吧，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都不中用呢。”
我失笑一声，关上门，出发了。
……
门后，艾琳琳编辑好发给顾萍的信息后，又埋头于手机不知道干什么，只见她盯着一个视频，不时发出诡异的笑声。
艾潇好奇地问：“看什么呢？”
“屏录组给我哥录的直播视频，可好玩了。”艾琳琳举着手机，“我朋友推荐给我的，她说没想到我哥看起来阳光帅气，人却那么逗。哎，又更新了，我看看更新了什么——‘网红主播深夜买醉痛哭流涕，哭诉爹不疼娘出嫁的凄惨人生？’”
艾琳琳读完标题，看着一脸懵逼的艾潇，认真道：“爸，看来何棠江同志很是缺爱啊。”
……
同时在北京，顾萍与韩峥的对话还没有结束。
“您放心。这次去k2是我个人安排，不会带何棠江一起去。”韩峥说完自己下一个攀登目标后，又解释了一句，对他来说这是很难得的事。
顾萍沉默了一会。
“那他，以后也会去k2吗？”
“毕竟何山的遗物还在那，他肯定会去一次大本营。”韩峥说，“但是否会去登顶，是他自己的决定，没有任何人会强迫他。”
顾萍尖锐地提出问题：“你也不会？”
“……不会。”韩峥说，“您在登山社待过，应该明白，强迫一个没有登顶意志的人去攀登，害人害己。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会这么做。”
“那你会不会煽动他、鼓舞他，要他去攀登k2？”顾萍又问。
这一次，韩峥沉默了许久。
“我可以保证，不会主动邀请他去攀登k2，也不会告诉他这次我要去k2的事。”
“你……”
“学姐。”韩峥打断了顾萍的又一次追问，“何棠江的性格，作为母亲您难道不了解？他不愿意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他。他想做的事，也很难有人可以阻止他。当然，您是例外。如果您真的不愿意他去，我想他会放弃。”
这一次，轮到顾萍沉默了。
“……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全，只是不放心。难道在你们看来，我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只会拖孩子后退的母亲吗？难道我放他出去高飞，就连担心都不可以吗？”顾萍挖心挖肺地道，“如果我真的狠心，上次就不会同意他回北京。我会把他锁在家里，让他辍学在家打工，一辈子都别想走出靖南市。可是就像你说，那样的何棠江还是何棠江吗？我已经毁了我的亲弟弟，不能再毁了我的儿子。”
韩峥真诚地说：“您很伟大。”
顾萍自嘲道：“你在嘲笑我？”
“不，是真的。”韩峥握着手机，看着学校外的操场，“您是真的关心何棠江，明明这么关心他，却仍然愿意放手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很难。”
“这有什么难的，你的父母不也……”
韩峥低笑了一声。
“那不一样。因为爱护孩子，父母才会担心，不爱的话自然就不会关心。我的情况，和何棠江不一样。”
电话那端的顾萍这时候想起来，在最初遇见韩峥，还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这个大男孩对自己家里情况的些微透露过，记得那时候，她还心疼过韩峥。只是后来，这份细微的心疼被冲天的愤怒给抹消。直到这一刻，才姗姗来迟地回忆起来。
韩峥再次开口。
“如果您是想通过问我的登山计划，侧面了解何棠江的攀登计划的话，建议您还是亲自去问他。我们的阶段不同，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去攀登同一座山。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等等。”顾萍突然喊住了韩峥，可过了许久，才艰难开口，“何山……何山最后去攀登k2那次，你知道原因吗？”
韩峥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有关何山的事，他想起上次与叶廷之聊天的结果，想起叶廷之的苦苦哀求。
【至少不要是现在，我还没能弥补！再等一会，韩峥！再等一会，我会亲自告诉他们真相。】
“抱歉，我不知道。”韩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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