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四十九章 暴雨相见
我的指尖突然什么也摸不到,空得一点知觉也没有,而我,却感到我的心也跟着抽空了,他的脉竟会间歇骤停!
一个人的内伤到底要有多重,又是拖了多久,才会伤到这个程度?
我不由地皱眉,我虽然诊得出他的病症,但我清楚我的医术还不够治他的病,我已经无法拿针,只能用汤药医治。而他的伤已经非常严重,任何一味药材的用量稍有不慎,只会提早送了他的性命。
我放开手指,睁开眼,看向送我来的两位军官:“这位大人的病,小人束手无策。”
其中一位军官不语,另一位急道:“我就说还是应该等薛大人从京城回来再说。如今,这若是惊动了……”
我不由地蹙眉,只觉得这位爷的身份我有种呼之欲出的感觉,却又没有头绪。我的手不由地碰触腰间针筒,是否,就算不确定能否治好,至少还是该尽力医治他呢?我是否该试一试施针疏导他体内的淤血?但我连捏针都捏不住,又要如何施针呢?万一……
我只是伸手重新抚上他的脉搏,闭目再次判断。
断断续续中,耳边传来那个较为急躁的军官的声音:“……若是让他们知道爷在这儿,爷可就危险了!”
他们?他们是谁?危险?有人要杀他?谁要杀他?我不由地蹙眉,去看躺在床上的他的脸。光线很暗,看不清,我下意识地伸手去翻他的右手掌心……
突然,一个冰凉而尖锐的触感抵上我的喉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随着那一声冷呵,我一惊,却见那个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军官手持剑柄,用剑指着我。
我皱眉,不知为何会无比坚定地道:“我会医治他的!”
他的剑未动,我只是坚定地与他对视,他忽然一惊,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一下子放下了长剑。
我松了一口气,便没有探究让这个生性沉默的人惊形于色的该是怎样的情景。
本能地摸向那个病人的腕脉,但却发现手动不了,我焦急地侧首,却见床上的那个病人竟然抓着我的手,我用力回撤,可他就是不放。我焦急中,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却听他虚弱道:
“州儿……”
我心一滞,但手腕还是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他被我一震,似乎又激起了内伤,侧着身子吐出一口血,我大惊,只是伸出手臂,想扶住他的双臂,就在我的手碰触到他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的面目,那是一张英俊无比的脸,刀削般的下巴俊美坚毅,他的脸色却因旧伤不愈而略显苍峋,莫名地,看得我直想掉泪。
他漆黑的眼虚弱地微张着看向我:“州儿……”他下意识地反抱着我的手臂,把我往他怀里送:“真的是你…… 州儿……”我的脸撞上他坚硬的胸骨上,而他只是向后倒去,我被他一起带到床上,整个上半身都侧伏在他的身上,我想起身,却被他抱得很紧,根本逃不开。
只听到他释然地道:“州儿……”仿佛那个叫州儿的人逃不掉,他就安心了似的。
微微呼出口气,我索性不逃了,就伏在他的胸口,他那第一声“州儿”,我还以为是叫我,想来该是他心爱的人,把我当成她也好,手指反握着他的腕脉,为他切脉,出奇的,他的脉相正渐渐变得平稳,连虚浮的气脉也在自动导正,这个人的内伤竟然在自动恢复!
他的病有起色,我放下心来,更乖乖不敢在他怀里乱动,耳侧伏着他的胸口,感受他渐趋平稳的呼吸起伏,还有他的心跳。
可能是前面一路赶来,淋了雨的关系,我感到我好像发烧了,头竟有些许晕眩,渐渐也昏睡过去。梦中听着他安然的心跳,我的心竟也跟着安静下来,疏了眉,睡得越发沉了。
我的眠向来是浅的,但这一觉却很沉,仿佛溺入那翠屏湖的碧波湖底,听不见雨打枯荷,也觉不到红鲤偷香。只有很深很深的梦里,我似乎见到了他,那个很久很久之前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位置的人……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竟踞跪在地上,头侧枕着自己的玉臂睡在床沿上,而另一手感觉空空的,我明明记得我是把着他的腕脉的。
我抬起首,却感到我的公子帽掉了,黑发编起的男子髻松散开披垂在床沿。
“姑娘。”我回首,却见是昨日那个用剑指着我的军官,他的态度突然变得很恭敬。
我不由地伸手抚上领口,扣子扣得很好。
“爷让卑职送姑娘回去。”
我蹙眉:“不需要我治他的病吗?”
“这是爷的吩咐,卑职不敢抗命。”
我曾有一种冲动,就那么坚持留下来为他医治,可我的人生早已容不得我的半分任意,我终是了然点头:“好。”低头把身后的头发重新结好,我只是戴上公子帽,跟着军官出去。
出了军营都督府,目光本能地左右搜寻,仿佛想找到那人哪怕一心半点的身影,可终究只是奢望。
风鼓动着襟袖衣摆,吹起我耳边的碎发,我伸手将碎发别在耳后。
仰面看了眼远天,远远近近的天空被乌云覆盖,似乎是要下暴雨了。视线中,营门四周的四色八旗旌旗直直扬起,因是军营靠海,海浪涛涛,竟有种“四面边声连角起,战旗猎猎朔风中”的大战在即之感。
跟着那位护送我的军官一路出营,军营中的营兵一队队肃然而紧凑地调度,军营的站哨上,哨兵的三角旗横打三次,营兵的行速突然增快,而天空中的乌云也跟着越压越低,仿佛要把哨兵的岗哨吞噬。
我被推上一辆马车,护送我的军官喝马长奔,一时间,风起云涌,我却清楚地听到远天隐隐的战鼓传近。就在我即将弛出辕门的时候,我骤然回首。风,迎面将我的发丝吹向颈后,我却终于在众里寻到了他!他就立在那座独立高起的点将台上,逆着光芒……
“远观不识城上阙,摘盔却是兰陵王……”
回首迢递,望人在北,我只是望着他远去,喃喃动了动唇。
马车驰到津州卫,我突然捏着马缰一声长“吁”停住马车。那护送我的军官皱眉看向我。我却淡淡抬首,道:“小女听到军营擂鼓了,因是有人偷袭军营,军爷还是回去助战吧。”
他一惊看向我,我只道:“军爷也是想去的吧。”
我也不去理会那个军官,只喝马而行,马车颠颠簸簸地一路回浣花州。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低,电闪雷鸣时不时在身后,不一会儿,暴雨就倾泻下来。我不得,只有把马车靠着山道边上停下,等雨小些再赶路。听着暴雨噼噼啪啪地砸着马车的顶棚,我下意识地掀开车帘看出去,天地白茫茫地一片,到处都是雨点,很快就砸进车厢,我赶紧放下车帘。
我只是闭目靠着车厢,听着车外雨声。因是淋雨着了凉,我的头一直昏昏沉沉地,才靠着马车车壁一会儿,就又倦累了。不自觉又睡了过去,但仲秋的暴雨,还是有些寒的,我虽是睡着,却是睡得很浅。我心一动,倒是在军营里被那个人抱着时,睡得沉了。
迷迷蒙蒙中,只听车厢外马蹄践踏着泥泞山道的声音一路疾驰而来,靠着车壁震得特别清晰,我微微惊醒,风莫名地掀了帘子,帘外依旧是暴雨茫茫,只见大雨滂沱中,一人一骑如一抹白影从眼前掠过……
其实,我那年带伤去找蓉卿,却昏死在雪地里的时候,曾见到一匹白马穿过风雪,来救我……
我心一颤,似乎见到了那个人的脸……
不,怎么会是他,他已经死了啊……
我心一痛, 翻身,让自己背对着车帘。
远去的马蹄声被滂沱的大雨掩埋,其实,没有人知道,我心里一直希望一个人是他,希望当我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就找到了“他”。可是,我终是奢望了,我心里藏了那么久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我按着胸口,暗自忧伤,什么子建一世?什么出师一表?其实当年,我本不该对他说那些让他回去的话!而他本都已经逃出来了,却又是我害死了他!
心,陡然一痛,蜷缩在马车里,哽咽喘息,可那根本减轻不了我的疼痛。“……”我不自觉呻.吟出声,手指攥紧马车的车帘……
“皇子殿下……”我轻轻地喊……
……“皇子殿下……”……
……“皇子殿下……”……
就在我痛苦地要晕过去的时候,只听到一声极轻的马“吁”穿透暴雨,在车外响起。我不知怎么,就伸手掀开车帘,白雨茫茫里竟孤零零地站着一匹白马。
是那匹马!那匹白马!它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不由自主地下了马车,冒着雨就去牵它。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和你在一起的人呢?”我摸着它的鬃毛,轻声地问它,它灵性的眼睛看向我,我却见到它脖子上的血迹,我心一惊。
白马打着响鼻,突然向前轻跑几步,将脖子伸向山道另一面,最后索性甩开我,兀自往那山道上跑。我知道,那白马的主人一定出事了!
当即回车,赶路,冒着暴雨追那白马而去,白马见我追上来,越发跑得快起来,我驾着马车跟着它……
暴雨拍打着马车的车轱辘,白马的马蹄声在身前起落,而地上躺着一具具黑衣刺客的尸体,血迹早已被暴雨冲刷得极淡极淡,我只是忍着反胃继续向前,甚至碾过山道上堆积的尸身……
就在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马车即将倾覆的时候,白马突然向侧让开,我蓦然抬首,感到暴雨一点点溅入马车,打湿我的发辫和公子服,而我,见到了他,白马的主人!
我睁大眼眸,眼眸中映出那张和军营里的那张让我医治的人一模一样的脸。
“是他……”
我微张开口,不顾一切地向他奔去,跪在地上。不知是不是暴雨让他不得不皱着眉头,雨水从他的发梢淌过他冷峻的鼻梁,他的唇抿紧,左胸沾染一大片红色的血迹,在一片白雨茫茫中,很是刺眼,他全身浸湿在雨中,雨水晕染他身上的血迹,渐渐染红白色的衣衫,又在衣摆如血滴下。
我担心地伸指,按住他的手腕,想摸到他的腕脉,却被他反握住手。我的心突然没有知觉,只是看着他墨黑色的瞳仁眸光熠熠,亮得吓人。
“你流血了……”我担忧地看着他的胸口。
“担心我吗?那些都是别人的血……” 他突然俯身,他凑上来就吻我。我睁大眼睫,他抚着我的脸颊,吻上我的唇。
“不要躲……”他轻声叹息。
我微颤着湿透的睫毛,与他的眼睫打架,而他只是闭着眼,忘情地吻我!我因为惊讶微张开口,被他肆意侵入。“唔……”我想停止,却又不敢后退。只是感到他温温的手掌渐渐抚上我被雨浸湿的后颈,不知是他吻地用力,还是白马的颠簸,我的眼前一片空白,只能顺从地任所有的重力都压在他的手臂上,等我终于从他的吻里逃脱出来的时候,我已几乎仰躺,雨点绕过他的身形,砸落到我的额头上,他轻轻地将吻撤离,睁开那双黑到清亮的眼眸看向我,而那眼中竟有一丝满足的笑意。
其实很多年后,他让我记得最深的,还是这双眼,明明本该是清冷的深墨、残酷的黑暗,却又让我无法抗拒地直直透到我心里去。
我看着他的眼蹙眉道:“你已有内伤,为什么会从军营出来……难道……军营已经……不,军营不会那么轻易出事……”我皱眉看向那一地的尸体,“你要诱敌……”
他一口含住我要说的话,越发用力地吻入:“噢,我冰雪聪明的州儿……”
我睁大眼睛,什么,他叫我什么?就在我脑中空白的时候,他已撬开了我的唇,我本能地攥紧他茹饱了雨水和血水的衣襟,想推开他,却被他温热的指骨箍住后颈。“啊……”我喘息着,在他亲吻的间歇,呻.吟着拒绝,“你别这样……”他却越发用力翻搅着我的舌,我的全身都在软化,连抓着他衣襟的手也渐渐使不上力,我就要被他压到地上了!
就在我即将全身无力、彻底滑落的时候,不知他在哪里借了力,他抱着我在暴雨里横空翻过天雨,衣角与空气的摩擦声瑟瑟作响,一切仿佛都变得很慢很慢,眼中的一切,不论微亮的天,还是泥泞的雨,都在旋转中变得模糊,唯一不变的只是他……
他的吻依旧是强势的、霸道的,我的心是惊颤的、悸动的。黑色的羽箭旋转着割裂空气在他和我的周身擦过,我已被他揽着在空中向后平仰身子,他的手掌已从后揽上我的水腰,因为湿透的衣服贴着身体,那触感让我心一颤,已被他扣到结实的胸墙上,他低头,我只是贴着他的胸口睁着眼喘息。
当他带着我再次落地的时候,原本藏在暗处的十几名刺客已尽数倒地……
我蓦然回首,他随手甩掉剑上的血迹,漆黑的眸子又看向剩下的刺客,邪肆一笑:“马上就轮到你们了,谁也别想逃掉。”他突然提剑急速斩杀剩余的刺客,又是一场血腥的屠戮,虽然他很强悍,我还是本能地担心他,正要上前,突然一个刺客回刀直刺我的腹部。
血红四溅——
尖锐的长刀穿透体魄,我睁大眼眸,他的长剑已割断了刺客的咽喉,另一手拔出插入腹部的长刀随手扔在一旁,又如鬼魅般折入刺客内部……直到他把宝剑从最后一个刺客的肉.体里拔出,明明见到刺客的鲜血在我眼前飚撒,我却对着他的背影担忧地开口:“大人……”刚才他们的动作太快了,我根本不知道那些刺客有没有伤到他。
他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回首:“你叫我什么?!”
我倒蹙眉间,只是无辜地看着他,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皱眉,只是一步步走向我,我只是盯着他在暴雨兀自滴血的血窟窿,不敢稍有后退。他霎时捧起我的脸骨,就强吻上我的唇,我没有防备,本能用掌心推他胸口,左右摇头,他却粗暴地强制我的行动,那激烈的吻如猛兽,在撕咬,在侵占。“唔……”他到底在干什么?
“……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他略带危险地眯起眼,我心惊地倒退,却被他按住侧脸,“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不,别逼我……别逼我!我只是害怕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啊……”血腥的味道在我的口中弥漫,有血从我的口角流出,我睁大眼眸。
是他,他吐血了,那些都是他的血!
我惊在他怀里不能动弹,不能挣扎,他见到我的乖顺,稍稍放柔动作,只是侧过头舔我口角的血迹,而我却此时见到他背后那个未死绝的刺客一跃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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