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纳兰·第二部·皇子殿下 > 19. 第四十八章 逃离京城

19. 第四十八章 逃离京城


马车在风雨中一路出京城,颠簸得厉害,我身上不爽利,越发痛起来,但我的心却是一片释然,就算身体再累,我也不在乎。

        捏起腰间冰冷的赑屃符诏,倒蹙眉头。皇上要我把命交给他,而我却逃了。

        他曾让我用我的命换蓉卿的命,但我笃定这次,他不会因为我的逃离而动纳兰府的任何一个人。

        我笃定当今天子是一位仁德的明君,我无比笃定,他绝对不会滥杀无辜。

        而我更不是没有盘算好得失,皇上为什么会纵容纳兰朙珠回京,又钦点纳兰朙珠上宫中赴宴,无非是想再利用纳兰朙珠党的势力和原本一头坐大的乞乙党势力制衡,他之前之所以不杀我,也是为了在群臣面前表态,特别是惊醒太子党,他才是皇上!并不是什么政令都会顺着太子的意思!

        而我,只不过是他无意中收获的棋子。

        只是,我却再不想当棋子了!就算是天子的棋子,我也不想再当了!

        我曾当过纳兰容珏的棋子,为了脱离他的掌控,我不惜攀附八爷,而后,我成了八爷的棋子。

        虽然,我心甘情愿,为他生,为他死。可,我与八爷的十年之约,终是虚妄。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在宫中不是突遭波折,我和他也许就各自压抑这感情,互相算计纠缠着度过十年,然后,他依旧不会放过我吧?而我,也舍不得再离开他了吧?

        现在倒好,在我还没有沦陷到那个程度的时候,就掐断了我和他最后的羁绊。

        只是,我不欠天下人,却唯独相欠一个人——

        十四皇子。

        他为了我,身负重伤,自贬千里之外。

        而我却离开了,毫不留恋地不辞而别。他用自己换得我生,我却逃了,他知道了,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公子,已经出京城了。到津州卫还有些路程,天色已晚,是到前头的浣花州投宿,还是继续赶路?”车夫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恩。”我应了一声,收起手里的赑屃符诏,放到锦囊里,藏在包袱最里头,这柄符诏,已经是我的过去了。

        雇车时,车夫曾问我要去哪里,我确实一愣,我本是急着逃出京城,还来不及想该上哪里,但江南是肯定不能再回的了。我只想在各处都待一阵子,或许,我会去塞外,顺着落日长河,初看大漠孤烟,夜里,耳闻远处羌管悠悠和一节“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又或许,我会找一个“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地方,等到清明时节,也遇上一个牧童,向我遥遥一指杏花村雨。最后,等我很老了、再也走不动的时候,选一个可以晒太阳的地方留下……也许,我今后的人生依旧要为了生计艰辛,但我的人,我的心,都是自由的。

        掀开车帘,只见得雨打山石,路上不知名的紫花开遍,在这空山秋雨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凄美禅境,原来浣花州还有这样景致?我不知为何竟生出想在这儿久居的心思,不自觉地说出这句话,“就在前面投宿吧。”等我意识到,只能一笑了之,我才刚刚出京,不是应该连夜逃得远远的吗?

        马车颠颠簸簸地驰过浣花州莲花溪、官庄镇、到城关镇中最大的客栈停下。我下车,见这客栈名字倒是有意思,竟叫“有间客栈”,因是中秋刚过,客栈有些冷清,听到我进客栈的声响,昏昏欲睡的小二忙点头哈腰迎上来:“这位客官,这中秋刚过,您就要赶路,真是辛苦啊?”

        我微微一笑:“我不是赶路,而是……”我微微一顿,不知为何对于这个我没有来过的地方,竟天生知道什么,“听说这里不仅‘有间客栈’,还‘有间寺院’。”

        那小二见我调侃客栈的的名字,也笑道:“原来是一位檀越。这城关镇西面确实就有间独乐寺。传说当年安禄山起兵叛唐,就在这独乐寺里誓师,因他想做皇帝‘思独乐而不与民同乐’,故得寺名。”

        我笑,做皇帝的就都思独乐吗?再叹,做一个昏庸独乐的皇帝容易,做一个与民同乐的皇帝又谈何容易?也许能是个好皇帝,但保不住帝位,与民同乐又能帮助他什么呢?而就算是一位好皇帝,时时念着百姓,若是百姓无知,反而颇多诋毁,这样一位皇帝想来也是难当的吧?

        我未再多语,订了一间上房,又在楼下的方桌长凳上坐下,要了些粗茶淡饭。

        小二道:“看客官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急事,若是还想在这浣花州游玩游玩,定还要到独乐寺边上的翠屏涧去看看。这虽已是秋日,但湖上的荷花还未全谢,当年金明朝南下的时候,到了翠屏涧,见到湖上美景,还以为就到了江南了呢!”

        “好。”我谢了小二,微微一笑。这个掌故,我倒是知道。柳三变曾写过一首词,歌尽了江南。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

        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相传后来,番邦金明朝国主玉策亮听得侍女唱到“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一句,羡慕心起,侵吞中原的野心更甚。而胡虏一路南侵,到了这浣花州翠屏涧上,只见满湖荷花桂子飘香,却还以为已经到了词中的钱塘……

        被这小二勾起埋藏已久的心事,其实,我最想回的还是钱塘,只是,我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去了,去看看这翠屏涧,忆一忆江南,也是好的吧?

        端起茶碗,回看客栈外,浣花州的街衢不宽,雨丝零落,迷迷濛濛,还真有些回到了江南的错觉。

        因着长途奔波,我也吃不下什么糙米面饭,只用了些小米汤便上楼宿下了。

        翌日,雨停了,但路上还是湿湿的。让车夫驾车,先到独乐寺,又上翠屏涧。

        泛舟湖上,舟下湖水波光粼粼,鸥鸟斜飞,白鹭掠湖而过,远望水天一线,潮宽心阔。湖水南依翠屏岭,北傍凤凰山,山影幢幢,倒影在水中,真是山清水秀,交相呼应。虽不若江南旖旎,却独有北国秀丽。

        兰舟至西,再入鲤鱼洲,水上汀州形质独特,若一条挺脊的鲤鱼浮于水上,洲岛上,金桂飘香,落入水中,甜甜地聚了一群红鲤,荡舟而过,红鲤游蹿,是否又曾跃水成纹,遥寄思妇之心。

        绕湖在翠屏涧北靠岸,北岸凤凰山半山是一片桃林,如今已是深秋,桃花未开,桃树凋敝,穿过桃林向里,是一间古寺。寺若其名,名曰“桃花”。莫名地想到一句诗“山寺桃花始盛开”,真真是合了这意境了。

        下山,归船。

        渐渐,渔歌唱完,日落西斜,半江红染。湖边孤亭独立,几艘渔家归船,别有一番静意。我不由地自问,就在这翠屏涧上做一渔翁烟波垂钓,一辈子,何如?想到若是前朝,都城远在金陵,我如今身在北国,也算是“万里归船”了吧?是否,还要找只白鸥,盟吾此心?

        在浣花州一停,就是数日,放舟湖上,几乎已将翠屏涧游遍,只觉景明人和,我已定下住一阵子的心。

        不过还是向车夫说我要前去津州卫,又向车夫学赶马车,车夫道:“公子这样的斯文的人,也会想学这个?”

        我笑着摇摇头,虽然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孟皮曾劝孔子学赶马车,孔子坚持不学,认为那不是君子所为,但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而我本是个在逃之人,若是关键时刻还要雇人驾车,还真能逃得掉吗?

        在这个以骡马为车的时代,骑马和驾车,我必须会一样!

        好在,驾车不比骑马,并不需要亲身征服什么,只是把驾车当成一门技能熟练掌握就好。我学起来很快,虽然还不是太熟练,但基本也不会把车赶歪了。差不多学会了赶车,我付了车夫两倍的川资,要求与车夫交替驾车到了津州卫,多赶了一天的路,总算到了津州卫。

        待车夫走后,我又买了一架马车,自己赶车再回浣花州,如此又花去一日,到了浣花州,循着翠屏涧附近,找了一间曲径通幽的空宅子买下,宅子不大,只有一间屋,半破旧的砖瓦房子,我一人住正好。细致扫除了一下屋子,添了些简单的家具。我在同仁堂学的医术足以谋生,想到乐凤鸣祖上是铃医,也效仿着在身上挂一个铜铃、肩背一盒药箱,当一名行脚大夫。因着穷人家上不起医馆,铃医反而能医治很多人。我自受过针刑之后,就已经不能再施针了,但随身还是携带一管针筒,只是医治还是以处方笺为主。

        半个月过去,倒没有听京城传出什么有关贞敬夫人的传言,我想就是要找只怕也是秘密进行,只是,连皇上也不会想到,浣花州的一个铃医会是我吧?若是八爷要找我,倒是有可能往这方面想,只是九爷巴不得我在人间蒸发,如今我主动消失,还不知道合了多少人的愿。

        平静地,又一个月过去,已近十月,翠屏涧南面的九曲杨柳都枯黄落叶。

        这一日,平白地又落起了雨。

        我这个行脚大夫的医术之高明,似乎也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传到了津州卫的什么大人耳里。这日,我面前突然出现两个带刀的官兵,着实吓了我一跳,却没想到,并不是什么人识穿了我的身份,要把我押到什么官衙。而是,津州卫的兵营里,急需我去看一位病人。

        我被扔到一匹马上,还不待我反应,官差已然快马加鞭地赶起路来,我在途中吐了几次,待我下马,已是天旋地转,脚下虚浮。天又下着雨,我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生怕那些人识出我女子的身份,我万分小心,不敢抬头,只谨慎地跟着前头的官兵走。

        当觉得身边有几对士兵几乎擦身而过,心还是会跳得飞快。

        我被领到一座兵营营帐里,营帐里光线昏暗,隐隐约约见着胡床上躺着一人。因为身边还有两个官兵,我也不敢多看,只走到那人身边跪下,伸出手指把上那人的左手手腕,闭目切脉。

        他的脉相很紊乱,初把时,脉搏跳动虚浮无力,越跳越慢,像是久病未愈,或是受过极重的内伤,淤血积郁体内,气脉不畅;但就在我以为他的脉搏即将停止的时候,那脉搏却又突然变强转急,摸上去像是煮沸的开水,让我错觉地以为他的血都要沸腾起来,我心一惊,这是内伤极重时,还被激得急怒攻心,当场晕厥而导致的真气错乱的现象。而这些真气在他的脏腑间乱窜,反而会加重气脉的闭塞,让他体内淤血积得更深、受的内伤伤得更重……

        我的心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正欲问那两个官兵他病了多久了,他的脉突然骤停!

        像是心脏骤停似的,我的指尖突然什么也摸不到,空得一点知觉也没有,而我,却感到我的心也跟着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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