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这案子归我了
庭中男人大打出手, 撕扯成一团,衣散发乱,尘烟四起, 清静的佛门香院突然充满了人间烟火, 连灿灿阳光,都显的热闹了起来。
打架双方身份不俗, 没人敢上前来拉。
气氛越渐凝重, 众人越发踌躇,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庑廊斜角厢房内,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身材高大, 劲腰长腿,肌肉间满含力量,似能将衣服撑破,眉眼英锐桀骜, 尽显招摇。可他如此强横招摇, 却并不惹人讨厌,不管剑眉星目, 还是举手投足,都透着股朗朗之势,身携贵人之气。
这个人, 就是赵挚了。
他身后不远, 跟着李刺史。
可是很奇怪, 没有人注意到李刺史,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他身上。
“可真是出息。”
他目光薄薄扫过打架打的难分难舍的二人,冷嗤出声。
而后,大踏步走过去。
李刺史故意落后了几步。
眼神闪烁。
从刚才起,他总隐隐有种被坑的感觉。
协议达成,按说他该松口气,可他心内还是不爽,想看赵挚的热闹。赵挚的身份,是现场唯一能压得住形势的,可如果赵挚搞不定,笑话就闹大了,不仅可以证明赵挚无宠没本事的事实,他这个刺史办事不利,也不会被追责。
他非常想看赵挚砸锅。
季氏葛氏不认识赵挚,只觉这个人出现的突兀,好像还不太好惹……默默眼观鼻鼻观心,没任何动作。
付秀秀看了赵挚一眼,略有好奇,不过很快,她的目光就不在赵挚身上了,脸红红的看向不远处的温元思。
温元思刚到不久,是听到这边动静,和张府尹一起过来的。前边付秀秀和宋采唐对怼,二人没看着,后边的事,可是看了不老少。如今见赵挚出现,二人俱都有些意外,下意识转头,对了个眼色。
张府尹心下嘀咕,瞧观察使这出场的时机劲头,不像是置身事外一点都不管的样子,可前两天他们奔走,赵挚拒绝了,并没有答应揽案子,也没有答应力荐宋采唐为本案仵作。
温元思却若有所思,提醒张府尹:当时观察使只是没给确定答复,并没有直言拒绝。
所以……这是人心里有主意,等着时机呢?
不管怎么说,张府尹看着跟在后头,缩头束手脚步都踩的小心翼翼,跟孙子似的李刺史,心里就高兴。
该!
你怎么不拿腔做调不摆谱了!有人治你了吧!
孙仵作不明所以,觉得这位观察使也太高傲风骚了,不像正经管事的,郭推官斟酌形势,眼珠转了两圈,给了孙仵作一个眼色……
在场大部分人都认为,高卓和齐兆远打成这样子,赵挚势必要以暴制暴,方能把两人分开。而且看气场,他很像会这么干的人。
可赵挚没有。
也不见他怎么动作的,大手伸过去,一推一扒,打的难解难分的两人就分开了。
“谁他娘——”
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齐兆远眉梢高高挑起,十分惊讶:“赵,赵挚?”下意识的,他手里动作停住,没继续打高卓,而是捶了下赵挚胳膊。
高卓也喘着粗气皱了眉,眯眼瞪了齐兆远一眼,就不再动了。
赵挚一手抓着一人胳膊,见二人听话不打了,就放下拍拍手。
整个过程特别快,这场架,结束和打起来时一样,龙卷风似的,让人反应不及。
宋采唐仔细看着个中细节,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齐兆远,似乎和赵挚非常熟悉。二人间动作眼神,略有默契,是熟识友人方才有的,可齐兆远眼底的惊讶实打实,应该是真不知道赵挚在这里,并且能以观察使的身份插手他妻子云念瑶案件。
所以……
赵挚是不是好好利用了这个优势一把?
李刺史以为的,齐兆远并不看重案件,本人不会至的消息,是否有赵挚做手脚?
这位观察使,多久以前就开始布局了?
她宋采唐出现在这里,付秀秀突然拦路,季氏葛氏的到来,高卓齐兆前后出现,现场无案件不相干人员打扰,有多少,是这位促成?他怎么做到的?
她自己,是不是这局里重要的一环?
宋采唐眼神微闪,内心快速思考。
赵挚不但拉架利落,说话也利落,把人拉开,直接说话:“方才之事,我都看到了。诸位可真是——”他目光凉凉滑过周围一圈,在孙仵作郭推官身上停留瞬间尤其冷冽,“闲的蛋疼。”
神情极其犀利,透着一股‘正经事不干,吵场架就能把案子破了?’的鄙视。
孙仵作郭推官脸齐齐一黑。
要不是李刺史催着逼着,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样子,他们怎么会这么着急?
“我呢,姓赵名挚,乃是朝廷钦派观察使,云念瑶一案,今儿个起,归我了。”赵挚凉嗖嗖看了李刺史一眼,微笑,“我说的没错吧,刺史大人?”
李刺史眼神有些飘,不明白眼下状况,高卓和齐兆远架是没打了,可也没说话表态……这算怎么回事?
把住了,还是没把住?
时间太短,没太多思考的时间,他只得按着之前说好的点头:“观察使大人职务所在,自有权责,下官不敢置喙。”
赵挚点点头,看向孙仵作和郭推官:“二位明白了吧?”
李刺史都点头了,这两个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肯定不能否认:“是,明白了。”
“可我不大明白。”
赵挚看向二人的眼神十分认真:“还望二位给我解惑。”
他神色立转,从高山冷雪到日月清朗,透着股清透,桀骜尽去,贵气彰显,更显俊逸,按理说变亲和了,孙仵作和郭推官却后背发寒,齐齐一凛。
“观察使大人请讲。”
“你们怀疑他——”赵挚指向高卓,“是本案凶手?”
郭推官没说话。
孙仵作眼神一狠,站了出来:“是!”他捏着拳,再次提起证物,“死者袖间,有高卓笛上浅黄丝绦——”
赵挚摆了摆手,阻了孙仵作的话。
“动机呢?”
孙仵作:“情杀!高卓苦恋死者积年,心生异念,自己拥有不了,也不想别人拥有——”
赵挚:“如孙仵作这般推想,高卓是做好诸多准备,计划行凶了?”
孙仵作中气十足:“正是!”
“那季氏,是在做伪证?”
孙仵作看了眼季氏,犹豫了片刻,果断点头:“没错!”
季氏气的差点跳起来:“你个——”
“杀人手法呢?”赵挚截断季氏的话,继续问孙仵作,“高卓怎么杀的死者?”
孙仵作:“用毒!他夤夜悄悄与死者私会,骗死者喝了下过毒的酒——”
“什么毒?烈性如何?几时吃下,几时发作,发作时都有如何表征?”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孙仵作愣了愣:“这个……世间毒物何其复杂,死者身中之毒,很难说是什么。”
“那就是不知道了?”赵挚嗤笑一声,继续问,“你说高卓下毒,毒下在哪里?酒里?那酒呢?盛酒的酒盏呢?用的什么杯子,寺里的还是外来的?毒从哪来,随身带着还是买来的?随身带着,总会有近身之人注意到,买来的,打哪买的,总会有人看到……这些,都有确实查证结果了么?”
孙仵作被问的有点晕。
“可是丝绦——”
说来说去,就么一条证据。
“呵。”赵挚冷笑一声,“孙仵作觉得,高卓是傻子么?”
孙仵作一愣。
赵挚指着高卓:“他出身汴梁,幼承庭训,才智得人称颂,做好计划杀人,会蠢到拿着什么笛子过去,留下什么丝绦给你看?”
这个动机和证据,找的太扯。
如果人真是高卓所杀,那么高卓的动机,杀人手法,肯定会藏的略深,不可能是什么浸过酒的笛上丝绦。
高卓为情所苦,脑子却并没有彻底坏掉。
孙仵作叫苦:“若非那毒物委实难辨,现在我就不会只指凶手,没直接拿人了……”
此后无声,有风吹过,场面一时非常肃静。
宋采唐斟酌着形势,感觉这个时候站出来,似乎非常合适。
想到就做,她看了赵挚宽大后背一眼,抬起下巴,微笑着走出:“孙仵作此言差矣。”
对着赵挚,孙仵作尚能憋下火气,对上宋采唐,他一点也不虚,直接冷笑:“怎么,整个州府仵作都辨不出来的毒,你有说法?”
拉整个仵作团队压人?
宋采唐表示,她还真不怕。
她迎着阳光,贝齿闪闪发光:“你验不出来,是你无能。井里坐着的青蛙只能看到一片天,觉得天下也就这么大,孙仵作,你也该跳出来好好看看外面了。”
“你说什么!”孙仵作气的额角青筋直跳,言语间充满鄙夷,“竟敢骂我,难道你能辨毒?就凭着什么屠户一样的割肉劈骨手法?”
宋采唐稳的很,没生气,声音也没大,笑容灿烂又亲切:“还真让孙仵作说着了……没错,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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