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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玲珑


在那样的梦境中,  唐回一夜辗转,  始终无法入睡,  天色微微亮起来的时候,  他就起床了。

        外面是清幽的竹林,竹林在一片云雾中,  遗世独立。唐回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剑,  做了一个起手式,  然后,在清晨的日光中,  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

        这是玲珑鸟珍珑教给他的剑术,  招式像小鸟一样轻巧灵活,  灵动十足。他早已经研习过千百遍,熟悉的像自己掌心的指纹,  闭上眼睛,  眼前浮现出珍珑的脸庞,那双黑白分明的清亮的眼睛,  那挺巧的鼻尖,那红润的唇,  他嘴角情不自禁的带上了一丝笑意,  她会不会在下一个瞬间,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  扑进自己的怀抱?

        不会。

        他心里面知道的清清楚楚。

        一套剑法舞毕,  两滴泪也不由自主的掉下来。

        “你为什么哭?这套剑法你舞的很美。”一道身影无声出现在唐回面前,  这是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  头戴高高的玉冠,方正的脸上镶嵌着一双黑亮的眼睛,下颏处长着长长的胡须。

        仙风道骨,气度卓然。

        唐回立刻行了一礼,“仙人有礼!”

        男子摆摆手,“叫我青衍真人就好。”清衍道长轻轻看了唐回一眼,评价道:“你这剑术,凡尘气太重,可惜了!”

        唐回紧张的看了一眼清衍道长,咬了咬唇,道:“弟子现在只是一介凡人,是以……”

        话未尽,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现在是一个凡人,自然剑术凡尘之气重了些。

        清衍道长沉默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竟未说话。

        唐回心中忐忑,但不敢打扰,只能在不安惶恐中任由打量。不知道过了过久,清衍道长说:“你从何处来?”

        唐回抬眸飞速的看了道长一眼,老实的回答:“自京城来。”

        “为何修仙?”道长又问。

        唐回回答道:“为求长生。”

        清衍道长的眉头拧起来:“你没说实话。”

        唐回垂下了头,似乎是羞愧至极。

        又问:“你心中可有恨?”

        唐回咬着唇,没吱声。

        “重来一次,你执念为何?”清衍道长随口问道。

        但唐回的心里却是石破天惊的震动,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清衍道长,嘴唇抖了抖,浑身更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清衍道长,您……”

        他完完全全的,被看透了!

        在别人面前,称得上成功的伪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暴露无遗,解释或者掩饰都是无用的,只会让他显得像一个跳梁小丑。

        他深深地弓下腰,恳求的,“清衍道长……弟子……”

        他心里面隐隐的猜到了,这个人或许就会是自己的师父,但若是自己无法得到对方的认可,即使进了这山门,也不过是徒劳。

        清衍道长沉吟道:“我们今日能遇见,说明我们有师徒缘分,只是,你心中尘缘太重,戾气太深,恐不是良徒。”

        唐回的心,凉了。

        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难道,他注定没有仙缘?难道,他和珍珑之间,注定总是悲剧?难道,重来一次,他竟什么都改变不了?

        眼泪从温和虚伪的脸上滑落,一滴滴,沉沉的砸在地上。

        他还想做最后的恳求:“弟子心中心中有恨,恨得是自己,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刚愎自用,弟子重来一世,唯一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想救一个人,弟子不想让她死去,弟子绝没有邪念,请您明鉴!”

        清衍道长点点头,“你可知,此是逆天而行?”

        唐回点点头,泪水顺着下颌滚滚而下,“知。”

        “若是你救不了呢?你当如何?”清衍道长眯了眯眼睛,问道。

        唐回闭了眼睛,低声道:“若是……若是终究无法改变,弟子,当与她同死!”

        “好!”清衍道长终于颔首,“虽戾气深重,但心思倒也清明。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唐回大喜过望,连忙跪伏在地,恭敬道:“师父!”

        清衍道长却摆摆手,“你可以拜我为师,但是,为师要你发誓,不可滥用自己的力量,若是改命不行,绝不可妄意报复,你可愿发誓?!”

        唐回当即跪在地上,举起自己的手指,指天而誓。

        清衍道长满意的点点头,“如此,随为师去吧。”

        唐回道:“师父,我弟子上山的时候,认识了几个伙伴,可否同他们道别?”

        清衍道长点点头,“可。”

        却在唐回进入竹屋后,长叹了一口气,“如此戾气,虚伪,不知道收他为徒,是对还是错。”

        “算了,”他将浮尘搭在另一只手臂上,“心性还算刚正,且看看吧。”

        宋翰飞对于唐回已经找到师父的事情高兴极了,拍着手掌道:“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凌兄,真好!真的太好了!”

        说罢,又忍不住忧虑道:“凌兄心性善良热心,根骨又好,这才能第一个拜师,不知道我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有道长来收我为徒?”

        唐回心里却是冷笑,心性善良才能拜师?呵!他差点仙路断绝!他微笑的拍了拍宋翰飞的肩膀,鼓励道:“宋兄,你肯定也行的!”

        他当然行,凌寒的前世,这个病秧子一样的道长不是闯出了极大地名头,成为了国师吗?

        宋翰飞听到唐回的话,却极高兴,“嘿嘿!希望真如凌兄所言!”

        唐回看着他单纯的眸子,说道:“相信我,你肯定行的!”

        宋翰飞点点头:“嗯嗯!”

        两人叙旧之时,又来了一个熟悉的人,正是林英武。

        他高兴的拍拍唐回的肩膀,:“小伙子很不错,好好学!”唐回眸子眯了眯,余光看了看林英武的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笑容顿了顿,道:“是,我知道的。”

        他不动声色的挪开自己的肩膀,道:  “我师父在等我,我先去了,宋兄,林兄,咱们保持联络。”

        宋翰飞笑嘻嘻道:“凌兄不说我也会的,到时候,我去找你!”

        “好极!”

        俩人双手击了一掌,相视一笑。

        走出了这座竹屋,青衍道长将唐回拉过去,带着他踏上了一把铁剑,甫一踏上,铁剑倏地变大边宽,来不及惊讶,铁剑就带着他腾空而起,飞上天际。

        跟着唐回一起走到竹屋的师兄弟们看的惊呼连连:

        “天啊!飞起来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御剑术吗?”

        “要是我有一天也可以像那位道长一样就好了!”

        ……

        青衍道长带着唐回走后,陆续有道长走进竹林,和自己遇见的弟子聊天,聊得投缘的,就是有师徒缘分,聊得不投缘的话,就是没有师徒缘。

        道家的顺其自然,被这群道士用的淋漓尽致。

        但是,等在竹屋外的弟子们,没有一个敢有怨言的。

        宋翰飞第三个拜了师,而他拜的师傅,竟然是许多年前断言他活不过十六岁的道士青霜真人。

        五十四岁的林英武在所有人都被挑选之后,依然安静的等在竹屋外。他徘徊在竹屋外,安静的等待着。

        一直到第三天的半夜时分,他遇见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一见他,笑嘻嘻的问:“徒儿,你几年几岁啊?”

        林英武还没从“徒儿”两个字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身体已经下意识的跪倒在地,“弟子、弟子今年五十四岁。”

        老头儿笑嘻嘻的说:“哦,老子早听说了,就是想来看看,你是个什么样子,可是我上路前喝了一壶酒,在路上睡了一觉,醒来就……”老头儿“嘿嘿”的笑着,无赖的摊着手,耸耸肩:所以迟到了也不怪我哟!

        林英武连忙摆手道:“师父肯收我,弟子已经感激不尽!”

        “谁说要收你了?”老头儿当即就改口了,在林英武失望的眼神中,恶作剧的笑了,“老子就是考验考验你,刚才你要是生气了,我肯定不收你!”

        林英武是个老实人,现在已经懵逼了。

        老头儿翘着胡子,不高兴道:“干嘛,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还不磕头啊?!”

        林英武的头重重的点在地上。

        这件事是后来遇见宋翰飞的时候,他讲给他的。

        事实上,当初说好的要经常联系,最后变成了不可能的奢望。

        青衍道长给他安排了非常丰富的课程,一天十二个时辰,就连睡觉,也是修炼。再者,清衍道长对唐回及其严格,在某些方面,甚至达到了苛刻的地步。正所谓严师出高徒,唐回像一块海绵一样,贪婪的吸收着来自师父的教导。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一转念,十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这一日,青衍道长在例行授课后,叫住了唐回:

        “阿寒,近日你神识不属,有心事?”

        唐回在这个能看穿自己心思的师父面前,一贯的不敢说谎,拱手回答道:“师父,弟子想下山了。”

        青衍道长点点头,“你等的那个人,要来了,是吗?”

        你等的那个人,要来了,是吗?

        是的,她要来了,赴我前世的约。

        羞涩的笑意在唐回的嘴角绽放,不需要回答,青衍道长已经明了。

        “你且去吧。”青衍道长叮嘱道:“记住为师交代你的话,若是有违……”

        唐回连忙道:“师父,弟子绝不敢违背!”

        清衍道长摆摆手,不再说话,却从储物袋中倒出许多东西,递给唐回:“带着吧,防身用。”

        这个徒弟,虽然收得为难,但清衍道长这个师父,却做得极合格,唐回心里,忽的涌出一股感动来,“师父……”

        清衍道长说道:  “咱们是道家,讲究的是无为而治,顺其自然,你极有天赋,很有机会得道,但执念在心,恐与修行有碍。阿寒,记住师父的话,一切有为法,顺其自然,即使逆天而行,也有其道。”

        唐回似懂非懂,但清衍道长已经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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