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甘心吗?就这么死了
那晚抢救室的灯亮了一夜。
医生说,幸亏有大片的灌木丛林接住了他,才不至于当场毙命。
但他先前有严重的抑郁症和自残倾向,身体已经脆弱不堪。再加上坠楼,即使从抢救室出来了依旧命悬一线。
一夜过去,起先个个面露担忧的温家人陆陆续续都走光了,空荡荡的走廊上只剩下一抹瘦削的身影。
郁衡透过窗户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温澜,倦色的眼睛里充满深深的悔恨。
他在想,为何事情会到如此地步?
在温澜万劫不复的时候,他是推波助澜的凶手还是袖手旁观的观众?
都不是,他是温澜此前最好的朋友。
修长的手指抵在玻璃上,郁衡发誓,若温澜醒来定不会叫他重蹈覆辙。
温澜宛若易碎的水晶般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身色惨白到几乎与纯白色的床单融为一体。
呼吸机维持着他的生命,一日复一日。
icu里寂静无声,温家却因为温澜的事情闹翻了天。
直系亲眷还是主张等温澜醒来后继续订婚,将温苏两家利益实现最大化。
但温老奶奶否决了。
她实在不忍一位正值青春年华的温家小辈,因为温家的利益而被活活逼死。
而温璟和他夫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对此闭口不谈。
最终的决定权在温老爷子的手里。
面对各怀鬼胎的众人,温老爷子沉思片刻,最终说道:“一切等温澜醒过来再议。”
都说帝王之家冷血无情,豪门也是如此。在权势利益前,血缘和亲情都显得无足轻重。
欲望驱使,人力难以扭转。若不能独善其身,便只能同流合污。
这也是郁衡想要告诉温澜的道理。
日子辗转而过数十日,终是老天眷顾,温澜醒了。
郁衡坐在病床边,看着他的睫毛忽然微微颤动,心脏猛然一跳。
他握着温澜的手,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温澜睁开眼睛。
一秒…一分…
温澜微微睁开双眸,待适应了亮光后才打量起四周环境。
郁衡握着温澜的手,惊喜跃然眉梢。
他轻声问:“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温澜漠然地看着她,无任何动作也不说话。
郁衡按下铃叫了医生进来给温澜做一次全面检查。
很快,医生拿着报告道:“病人的各项指标都已恢复正常,只是这心理上的问题还需请教专业的心理医生来为他疏导。”
郁衡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让护士去把这个消息告知温家人。
他重新回到病房,温澜正双目失神地盯着天花板看。
“阿澜。”郁衡轻唤。
温澜侧目,余光看着窗外,说出了自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
“郁衡,把器械都关了吧,我不想活过来。”
他醒来的第一感觉并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悲凉与绝望。
郁衡坐在床边,注视着他的眼睛问他:“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
怎么会甘心呢?
温澜手指不由自主地跳动一下。
他还不到二十岁,可后面的日子他已经望到头了,他没救了。
“温澜,你还有机会。”郁衡却说,“现如今订婚搁置,温家也没表态,你去求温家奶奶,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你是温家嫡系的长孙,温澜,只要你掌控了温家,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做任何事情。”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死不是解脱,是逃避的懦夫行为。”
温澜睁眼看着天花板,清泪从眼尾滑落到枕巾上。
其实他想做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有未来有希望。而不是早早步入商场,成为温家利益共同体的一份子。
只是他没有退路了,也回不去了。
郁衡陪了他一会儿,温家老爷子和老奶奶来了。
郁衡走出病房,把空间留给他们。
隔着厚厚一面墙,郁衡听不见里面说了什么。
但透过窗户,郁衡看见温澜吃力地从床上起身,跪在温家两位老人的面前,蓝白病号服下的肩脊单薄却笔挺。
他足足跪了半个小时,温老爷子终于点头,站起身时身形不稳险些再度晕过去。
温老奶奶让温澜躺到床上,替他捻好被子。随后两人离开病房。
活过来不是重生,当温老爷子说“再给他一次机会”时,他才感受到重生。
醒来第二天,温家就给他请了心理医生。
在经历了四个疗程的心理治疗后,抑郁症得以初步治愈,身体也在逐步康复。
温澜自醒来后便沉默寡言,甚少开口。似乎是险些死过一次,把情绪弄丢了。
出院那天,医院花园里的桃花开的正妖娆,似天边的云霞般耀眼,春风吹过,荡漾着粉红的花海。
他提着为数不多的行李站在桃花树下,浅色的眼眸映上了淡淡的粉。
花瓣落到他的指尖,温澜却翻手任由花瓣坠落,随后转身上了温家的车。
这么美的景色,若不是与云川一起看,那将毫无意义。
出院第二天,温澜就去了a市最好的高中。
而高考成绩就是他给温老爷子的承诺。
他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每天上学、放学、吃饭、睡觉。
可他好像也并不正常。他总是好端端地流泪。
有时清晨自然惊醒,他看着外面灰蒙蒙一片,会莫名觉得心慌,时而伴随着一阵刺痛。
有时是在吃饭的时候,他吃着吃着会突然开始发呆,盯着某一处地方看上很久很久。
有时正写着作业,突然会鼻子一酸,难过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皱着眉头写完作业,终于忍不住跑到无人处大哭一场。
他的眼泪变多了,可周围的人都觉得他很正常。
他的睡眠变少了,也爱上了苦到极致的黑咖啡。
这一年过的及其痛苦且压抑,可温澜仿佛麻痹了一般,从未喊过一声苦和累。
最终,他以全市第三的好成绩考入了z国最好的大学。
温老爷子很满意,开始真正重视起他。
在他大一的下半学期,温老爷子将温家一些最基础的事物交与温澜打理。
没有人教他,所有的事情都要靠温澜自己去慢慢摩挲。
他变得越来越冷漠,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可他无疑是优秀的,他将每一件事都完成的非常漂亮,将温家的旗下的小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
渐渐的,他得到的权势也越来越大。
23岁那年,温澜毕业了,也正式接手温家内部的核心事务。
就像郁衡说的那样。
再也没有人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情,温家的亲眷们看见他也都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所有人都尊敬他,吹捧他。
温澜却过的并不开心。又或者是说,从他醒来的那天起,就没有开心过。
24岁,温澜完成了一笔大订单,将温家推上一个新高度。借此,他成了温家名副其实的继承人。
他不再流眼泪了,每个失眠的夜晚,香烟和酒精成了他麻痹神经的最好方式。
可回忆那枚钉子深深扎在体内,锈迹斑斑地融入他的血液。连同着痛苦的、幸福的回忆,每每过往像洪水般涌来。如结了痂,又扽掉出通红的肉那般滋味。
当思念比飓风更狂妄,毫无征兆的砸下来时,他依旧会崩溃。那是香烟和酒精都压制不住的崩溃,他只能用手狠狠掐着自己的脖子,喘不上气的那一刻,心也就不疼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多年他的病症从未减轻过。
站在温氏集团的顶楼,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来来往往的行人。
这五年来他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可他们都不是云川。而温澜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云川。
“云川,你到底在哪里?”温澜摩挲着窗玻璃,敛去眸中的思念。
助理敲门,将行程安排表交给他过目。
温澜快速地浏览着,目光停在最后一项安排上。
“b市?”
助理回答道:“是的,这是我们温氏集团新开发的合作伙伴,此次过去就是进一步商议具体的合作项目。”
温澜微微点头,将ipad递给助理道:“将b市的行程调到三号之前。”
每年三月三日,温澜都会去b市,去中央山公园。
在他们分手的时间,回到他们分手的地点,静静地坐上一夜。
助理将行程调到1号晚上。
温澜在结束一天的高强度工作后,乘着深夜最后一般飞机飞往b市。
头等舱里,空姐拿来一条毯子,助理道:“温总,您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要不先睡会儿吧。等到了我叫您。”
“不用。”温澜翻看着合作项目的资料,转头对空姐说道,“你好,要一杯咖啡。”
只喝了一口,咖啡伴侣的甜味就让温澜皱起眉头。
“去泡杯咖啡。”他转头对助理道。
助理看着那杯喝了一口就搁置的咖啡,很快明白过来,去冲了杯黑咖啡给他。
醇香的口感蔓延开来,温澜紧皱的眉头稍稍平复。
飞机落地后,助理提着行李办理好入住手续,把房卡递给温澜。
会议在上午十点举行,温澜浅浅眯了几个小时便再不能睡过去。
熬到清晨,服务员送来早餐,温澜又喝了好几杯咖啡,才换上西装出门开会。
会议进行得并不顺利,所以明天还得再开一场。
晚上,温澜在酒店房间里熬了一个通宵,重新制作了一份另双方都满意的方案。
第二天清晨,助理走进房间的时候被扑面而来的咖啡味熏得皱起眉头,差点被呕出来。
温澜已经准备好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晨间财经新闻。
助理看着他乌青的眼底,嘴巴蠕动几下却没有把关心的话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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