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托付好清韵之后,俩人行船到临水镇买了两匹快马,骑马赶往天珑城。
行至一片树林时,楚南星勒住缰绳道,“我们歇息一晚,明早在出发,”
连着两天昼夜不息的赶路,他们有灵力加持自是不会多疲累,但是马儿不行,这两天里除了吃草饮水时歇了歇,其余时间全在路上,现下呼出的气息都重了不少,连带着步子也缓慢了些。清韵的伤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若是真将这马儿累坏了,怕是半个月都到不了天珑城了。
找了一个背风的斜坡,将马儿拴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商陆在周围走了一圈带了些野果回来。
“这是蜜蛇果,扒了外皮就能吃,”说着商陆便把手里的东西递到楚南星面前。
楚南星看着商陆递过来的东西,大拇指大小赭红外皮像蛇鳞的小果子,挨挨挤挤的躺在商陆手中。
见楚南星只盯着果子瞧并不伸手拿,想来是没见过这果子,担忧是否能入口吧。商陆又道,“这果子我之前吃过,酸酸甜甜的,你尝尝,可以的话我再去摘点回来,”
“无事,只是没见过这果子,一时新奇多瞧了会,”一面说着一面从商陆手里拿了几颗,“早些年饿极了促织这类的东西也是吃过的,”果子外皮虽是赭红,但内里却白白嫩嫩,像是新生幼儿的肌肤似的,这果子看似软耙实则嚼在嘴里却颇有韧性,如同炖的软烂的牛筋一般。入口汁水虽不充沛,但味道还是不错的,确如商陆所说酸酸甜甜的,
一气儿吃完手里的果子,抬起头才发现,商陆偏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不远处两匹吃草的马儿瞧,手里的果子一口都没动。楚南星当他是不爱吃这果子,犹豫了片刻,探身过去就要拿商陆手中的果子。
商陆虽没看想着这边,却像是后面长了眼睛般,在楚南星快要碰上果子时,瞬间将摊开的手握成拳,回头对上楚南星的茫然不解的眼睛,又忙将手摊开。
楚南星没伸手去拿果子,只是将身子收了回去,侧着头也去看那两匹悠然吃草的马儿,“还以为你不爱吃这果子呢,刚刚在想什么呢,痴迷的连果腹都忘了,”楚南星有些尴尬,这蜜蛇果酸酸甜甜一口一个,吃着吃着竟有些上瘾,瞧商陆手里还有一些,便想着过去再拿上一点,竟是忘了问人家可是真的不吃了。
商陆垂目看了眼手里的果子,又看着楚南星略有些局促的模样,起身将手里的果子全数塞进楚南星手里,“这蜜蛇果味儿虽好,但也不要多吃,多了会腹痛,吃完这些便不吃了,我去周围转转猎一些荤腥回来,”说着停顿了一下,伸手将楚南星头顶上落叶摘了下来,“你若是爱吃这果子,我多摘些回来,留着在路上吃,”楚南星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微妙,手里的果子好似沉沉的石块,吃进肚中的果子好似顺着肠道绕进了心脏,一步一步搅得心脏酥酥麻麻的。
商陆看着低着头的楚南星,拍了拍楚南星的头,用着像是家中长辈似的语气道,“真像个娃娃似的,想吃就说,我这个当兄长的还能亏了你不成,”
楚南星虽没一脚自冒长辈的人踹开,但看向商陆的眼神,明明晃晃的表示,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可不客气了。毕竟吃人嘴短,那人手短,这个理儿他是懂的。
看着恢复如常的楚南星,商陆如负释重笑了笑,起身离开时还不忘在调戏楚南星一把,“做不成哥哥做相公可好,”说完赶在楚南星一脚踹过时一溜烟跑了。
徒留楚南星在原地气的面红耳赤的,愤愤的扬起手想扔了手里果子,但一想到那酸甜的味道,楚南星又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这果子的味道确实深得他的口味。盘腿坐下,剥皮的手重的仿佛是在剥商陆的皮一般。
半晌商陆拎着一只兔一只鸡回来,楚南星正好将火堆燃起。
猎物皆已扒皮开膛处理好,无须在多费其他功夫,楚南星一边感叹商陆贴心一边取出长剑将猎物串在上面,架在火堆上烤着。这把长剑是走时赵铁匠送给他傍身用。
俩人吃完就着火堆席地躺下休憩了,商陆看着蜷缩在火堆旁侧背对他的楚南星,担心夜里寒露重,脱了外衣小心翼翼的靠近想要给他披上,怕惊扰了楚南星,步子都踩的格外轻,活像进屋行窃的飞贼。
突然寂空响起衣决翻飞,刀剑出鞘的声音,商陆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突然诈起的楚南星,手持着短刀抵在了喉间。商陆虽然还处在迷茫,但楚南星眼里一闪过的惊慌还是被他铺捉到了,他在害怕什么?
楚南星几乎在拔刀那一刻已经清醒了过来,可潜意识里容不得他有半点考虑,虽然商陆已经极力的敛低了气息,但正是这种气息,掀起藏在身体深处的疼痛,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他就已经一跃而起压在商陆身上,将短刀抵在他喉间。
商陆能感受到楚南星紧绷的身体,以及加速跳动的心脏,甚至连他呼吸间的颤抖他都能感受到。伸手揽上楚南星背,看着他眼中的狠厉,一下一下轻拍着后背,低声哄幼儿入睡般的语调一声一声唤楚南星,“南星,南星,不怕了,不怕了,”
楚南星本就清醒了过来,只是一时间对自己刚刚所犯的举动有些讶异,这才迟迟没有动作,听着商陆低沉的嗓音,以及背后轻拍的手,让他红了面皮,手忙脚乱翻身从商陆身上起来,匆忙间收刀时还不小心划了商陆下巴一刀,顷刻间就有鲜红的血液冒了出来。
“嘶,”
听见商陆呼痛的声音,楚南星又着急忙慌的想要伸手去捂住商陆渗血的伤口,好在被商陆及时拦住了,冲着他浅浅一笑,“无事,小伤口,一会就好,”
平缓的语气,熟悉的浅笑,楚南星腔子里跳动不安的心脏慢慢恢复平静,擦了擦刀刃上沾上的血液,将短刀重新放回刀鞘,但始终低着头不敢面对商陆。对于这种把朋友当做贼人的事,他恨不得扒开地皮钻进去,使劲拍了拍短刀几下,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商陆倒是没过多去细究刚刚发生的事,用长剑拨了拨火堆,让火堆燃的更旺。俩人谁都没开口说话,只余树枝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混着不知名的虫鸣在夜空中作响。
静默了许久,商陆开口打破寂静问道,“还睡吗?”
楚南星坐在火堆旁将头搁在曲起来的膝盖上,闻声摇摇头,闷着声音,“刚刚对不起,”
闻言商陆拨火的手一顿,侧头看向楚南星。在火焰忽高忽低的掩饰下,楚南星的也神情飘忽不定,但大抵愧疚是有的,其余的商陆也不想多去探究。短短数日他见识楚南星的另一面,即使他掩饰的很好,但在一些细微的事总能露出些许马脚来。
福满楼里的楚南星随性洒脱,平易近人,像是家中豢养的猫儿,对待熟悉的人会翻开肚皮,会喵喵叫着撒娇,但又保持着独属的傲气。离了杏枝里楚南星像是枝头的鸟儿,紧绷着翅膀,稍一有动静,立马振翅飞离。又像安上弓上的箭,随时准备出击。
在火堆的映照下,商陆的看向楚南星的眼神晦涩不明,喉咙上下滑动几次,才缓缓开口,“该是我向你赔个不是,吓着你了。”
此后俩人一夜无话,静默的看着天际泛白。
俩人此行多是捡的小路走,是而第三天的傍晚便到了去往天珑城渡口的小镇上。俩人进了小镇便下了马,牵着马往渡口去。一路走一路打量这个不大的小镇。
镇子不大,只余两条街相交,许是紧邻渡口,水上商船多会再此处停泊,街上各色店铺都有,仅这一条街上的食肆都有六七家。俩人牵着马小心的穿梭于人群中,时不时还得堤防街边玩闹的孩童,唯恐他们惊吓了马儿伤了行人,一路行来可谓是步步小心。
好容易走到渡口,靠近河边房屋渐少,行人更少,只余三三两两的挑着担子的人从船上下来,与他们匆匆擦肩而过往镇子中心去。楚南星牵着停在一家面馆前,看着挂在门外的木牌上的菜名颇有福满楼的风格,皆是迷雾重重不知全貌。
“金山绵绵黄鹂鸟?”楚南星缓缓念出第二列最后一个木牌上的菜名,转头问在屋里忙碌的老板,“这是什么面?
老板高深莫测道,“公子若想知谜底,且先入局,”
“好,我就要这一碗金山绵绵黄鹂鸟,”楚南星十分果断的点这碗令他十分好奇的菜,他倒要看看这黄鹂鸟的庐山真面,“老商,你点哪一样?”
商陆的目光在两行木牌来回扫量了一圈,要了第一行末位名叫“油爆火焰山”
面馆老板在屋里高声道,“好勒,二位进店稍坐片刻,”
俩人将马拴在门外的石墩子上,进了面馆坐下。一会老板端着楚南星点了面碗从里出来了。
楚南星从眼含喜悦到失望,看着老板端上来的清清淡淡的汤面,取了筷子戳着面上的烤乳鸽道,“这就是黄鹂鸟?”
老板点点头。
“金山呢?”楚南星抄了抄底,实在不知道这面中的金山是何物。
老板将汗巾搭在肩膀上,上前一步,虚虚一指楚南星的面碗,“这泛着油的鸡汤是为金,这盘盘叠叠的面是为山,”说完后退一步,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上,笑的一脸和善。
楚南星不可置信的低头看了眼面前汤面,复又抬起头看了眼一脸坦荡的老板,最后缓缓曲起大拇指,嘴角挤出笑意夸赞道,“老板好手段,”
老板虚虚弯了下身,似是接受了这夸赞,转身回屋去端那碗“油爆火焰山”去了。
楚南星仍敢相信的冲商陆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金山绵绵黄鹂鸟”“这玩意要了我三十钱,”
商陆没答话,只是将嘴紧紧的抿住,但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商陆点的“油爆火焰山”端上来,红彤彤的看着实在诱人,就连淋在上面零星几颗虾仁都油光铮亮的,楚南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金山绵绵黄鹂鸟”,再看一眼商陆的“油爆火焰山”,瞬间没了食欲,脑袋往右一偏,恹恹的道,“你这才十八钱,比我这黄鹂鸟好看多了,”
商陆抬头看了眼,发现楚南星一口都未动,想起福满楼里菜单子上一水儿的辣菜,默默的将自己的面碗推了过去,将楚南星那碗”贵重”的黄鹂鸟拉倒自己面前,一面将烤乳鸽挑出来放在楚南星手边的小碟子上一面调笑道,“下次挖金子的时候招子一定要擦净了,免得抱一团破棉絮回去,”
论口才楚南星是斗不过商陆,商陆话不算多,但是脑子弯弯绕绕的小路太多,只要他想说,总能从一条小路上戳进你心脏,还是不见血不撒手的那种,楚南星吃过几次亏,且刚刚又承了人家好处,默默的不再开口,只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呼噜面条,颇有化悲愤为食欲的架势。
看着楚南星几乎整张脸都快埋进碗里的架势,商陆迟疑片刻忍不住打趣儿的说道,“公子打哪儿来?莫不是从那高高的山中来,”
楚南星吃的起劲,听见这话含着一嘴的面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商陆。迷蒙的眼神加上不停的腮帮子,活像山中的初生的麋鹿。
突然明白过来的楚南星咽下嘴里的面条,抄起近处的筷筒就向商陆扔了过去,“你大爷的商陆!”
商陆伸手将筷筒接了下来,“抓紧吃吧,争取今晚不要在露宿野外了……”话还未完就见楚南星将已经空了面碗向前一推,示意我已经吃完了。
商陆一怔,“公子真不是从山中来?”
楚南星看了眼商陆碗里的半碗面,反讥道,“快吃吧,城里的商姑娘。”
俩人吃完,多给些店家银钱,请他照顾下门外的两匹马。店家接了银钱欢喜牵着马应承,“二位公子放心,小的定竭力看顾,给它们吃最嫩的草,喝最甘甜的水。”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俩人来到渡口,水面上只余寥寥几艘船尚且亮着灯,招手唤来临近的船,俩人上了船才发现船舱里还躺着一人,虽棉被覆裹,但瞧身形不长,应是一孩子。还未开口,船家便长篙一撑将船驶离了岸边。
船家一边撑船一边急急小心的解释道,“二位公子见谅,那小孩子是我孙子,这几日生了病,正要带着他去天珑城找徐家的医师看病,想着多赚几个银钱给孩子买块糖吃,还望二位莫怪,”说罢回过头冲着二人歉意笑了笑,“此趟我只收往常一半的银钱,还望二位不与老汉计较,”
楚南星抱臂盘腿背靠着船舱坐下,“无事,既是同路,老伯正常收取银钱就是了,”
船家听后喜不自胜不停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楚南星耳听着潺潺水声闭上了眼睛,去对岸需一个时辰,上了岸还需百里方才能到达天珑城,何不趁此时休憩一会。忽地船身晃动了下,商陆坐了下来,楚南星睁开一只看了眼,随后又闭上,压低声音问道,“有话就说,”
商陆浅笑盯着楚南星看,“没,只是觉得今晚的月亮挺好看的,”
楚南星倒是没注意,睁开眼向上瞧了一眼。本是圆圆的月亮,此时被一片乌云罩着只能露出一角,连带着月亮周围的星星都黯淡了不少。
“你的眼睛是被糊住了吗?”
商陆反驳,“这叫朦胧美,”
楚南星,“所以这跟你的眼睛被糊上了有什么关系呢。”
商陆,“不懂欣赏的山蛮子,”
楚南星闭上眼,“是,是,我是远不及城里商小姐,高雅大气,”
笼罩在月亮上的乌云渐退去,露出弯弯的身形来,微风拂来,竟有些凉意。
商陆朝船头的船夫问道,“老伯还有多久?”
河面不知何时升起袅袅的薄雾来,一丝一缕像是一块薄纱围绕在周围。
“快了,快了,快了,”
老人沙哑略带疲惫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似在对他们说快拢岸了,又不似在对他们说。
确如老人所说,只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已经接临对岸了。楚南星这时站了起来,行至船头,看着渡口附近几幢仍旧亮着灯火的房屋。
船家看了眼楚南星一边缓缓撑篙向着岸边划一边低声说道,“前面是几家茶肆与客栈,公子若是不急今夜进城便在此处歇息,明早雇了车马再进城,若二位今夜便要进城便去茶肆要两盏防风的灯笼,入夜风大,”说话间船靠了岸。
商陆先一步付了银钱,随着楚南星下了船,走了几步又听见船家在身后道,“天珑城虽城门关的晚,但二位若是要进城还是尽快一些,”
俩人听后停步转身冲着船家道谢。船家正抱着一个裹在棉被的孩子站在船头,在有些昏暗的光亮下,楚南星看见孩子从棉被中露出的一只脚呈较深的粉红,像是新生婴孩的肌肤一般,又想起之前船家说是带孩子去看病的,只当是这孩子是发热了。
看着船家抱着孩子举步略显艰难,楚南星不免心起恻隐,向前走了几步,“老伯我帮您抱着孩子吧,”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接孩子。
却见船家警惕抱着孩子侧了侧身子,拢了拢棉被,将孩子罩的更严实,语气略显急乱的道,“多,多谢公子,好意,只是,小孙发病样丑,不愿见人。”
楚南星也不强求,当即收了手,“老伯夜里当心脚下,我们先走一步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商陆走前多看了眼站在船上惶惶的船家,心中狐疑,但也不多问,转身跟上楚南星一同消失在黑夜里,往船家说的茶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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