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网#14
水江澄面上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内心里却依然有些打鼓。他的视线不自觉地想往一边的花辞身上飘,但碍于现在的身份,又不太方便这么做。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照着她事先准备的台本走,前台的侍应果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赚钱上,并未对二人的真正来意起疑。
但接下来就不会再有详细的台本了。
“因为前台接待的态度实在是太好猜了,这部分只可能是这样□□的展开,就算有细微变化,也不太需要临场发挥。但是我无法预测我们遇到的host具体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后续的状况就算写台本也没有意义。”
在进入店铺之前,花辞也大致将自己的计划和想法告诉了水江澄。
但就算这样,对于进店之后要做的事情他依然没什么头绪。
他也参与过对嫌犯的审讯,他知道该怎么击溃那些心里有鬼的家伙的防线,怎么拿到真实的证供——但这种实地取证和审讯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怜哉在店里的经历和他的死亡之间会存在什么样的关联呢?曾经no1的陨落,失踪,到最后惨死在巷子里,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操控着,将他一步步地推向这样的深渊吗?
那,要怎么才能挖掘出这个假定的人的存在呢?
“对话肯定会先从无关痛痒的地方开始,我想为了从我们身上攫取更多利益,那些人并不在我们桌前停留太多时间——我们也并不追求他们在我们桌前停留的时长,那种东西本来就可以通过砸钱来换到,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能算作是问题。”
在来店之前,花辞曾这样说过。
“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想要的东西,这才是我们要做的。”
“我们进店时指名的人最好是现在的no1,不过在套话这件事上,那位no1的优先级很低,毕竟能做到那种程度,想让他一直留在我们桌前保守估计要砸下几个香槟call,为了你前辈的钱包考虑,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没必要用这种性价比超低的做法。”
“这种店里,除了优先指名的这位之外,通常还会给安排几位入行不久的‘配菜’。刚入行不久的host通常都会先跟着店里人气比较高的前辈见习,顺便积累自己的人脉,甚至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会代替忙碌的前辈成为客人的直接指名。”
“为了这种机会,想出头的新人当然会为优秀的前辈抢破头。”
“但‘优秀的’前辈指的并不是no1。进店会专门点no1的客人要么就是对那个人的忠实回头客,再一种就是对这种店还不太了解的新客户。前者基本都已经被no1套磁,想分走难如登天,而从新客户中筛选出可能成为回头客的客人并笼络住对方的心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综上所述,跟在no1背后对于新人host来说是高风险低回报的选择,会主动选择这个位置的人理论上来说会非常少,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会出现在那里的家伙大都是被强制抓来凑数的。如果我们前期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消费倾向的话,那里面保守估计有一半以上的人会选择消极怠工。”
“而剩下的人当中……如果我们运气足够好的话,可能会有人知道一些关于怜哉的事情。”
花辞的推论让水江澄有些瞠目结舌,他完全不知道区区指名还能有这么多的说法。也是在那个时候,水江澄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花辞的很多举动虽然状似无心,可背后却总是藏着可怕的计算与推演。
可他别说如她一样进行推演了,有些地方就算她把结论摆在他面前,他也未必能完全理解。
“为什么……那中间会有……”
“因为怜哉是曾经的no1。”花辞倒是并不介意和别人分享自己思考的全过程。
“不过不要误解。怜哉已经走下神坛足有半年了,当时跟在他身边的新人这会儿要么已经因为混不下去离开,要么就已经成长成足够独当一面的成熟host了。指望能在那中间碰上给怜哉打过杂的人还不如指望随便买一张□□就能中头彩。”
“我的意思是,按照那种店的生存法则,像怜哉这样从神坛走下来之后便一蹶不振的人多半在他们内部也会受到孤立和排挤,而会被强塞来做苦差的人当中恐怕也会有在同僚之间施展不开的人。那样的新人就算不主动接触怜哉,恐怕也会因为把对方当成心理安慰而对他报以格外的关注,这是人在困境当中很容易产生的一种趋同的心理。所以他们很可能掌握着一些旁人未曾察觉的信息。当然,这种信息未必与案子有什么直接的关联,但既然是关于受害人的一部分,那么这样的情报就不会毫无用处。测写和推演,行动分析和还原,这都是对案情有帮助的东西。”
“而对于我们来说,从这样的人口中套取情报性价比最高。如果信息足够多的话,那么其他部分可以轻而易举地测写出来,省去了与更多人周旋的麻烦。”
“当然,如果运气不够好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至少能从那些还不怎么太会说谎的新人嘴里挖出一点店内的消息,就算后续真的需要砸钱也不至于无的放矢。”
水江澄看花辞的眼神愈发复杂起来。他原本只觉得她傲慢,觉得她给出的台本未免荒唐,可在她给出了解释之后,他忽然意识到,傲慢的背后藏着的是令人生畏的实力。或许她真如那些小说里描述的侦探一样……不,或许比那更可怕。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这个人。他只觉得庆幸,觉得这个女人不是敌人真是太好了。
如果可以,他但愿永远都不要和这样的人敌对。
隔着内场和前台的门帘忽的被挑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瘦高的男人。
他穿了件黑色的仿西装的半身外套,里面的v字领衬衣紧贴着并没什么起伏的身体,窄脚的裤子把那一对长腿裹得像是支圆规。并不算太精致的五官被厚实的粉底遮盖着,上面涂抹着妖冶的妆容,端像是一副面具。一头棕黄色的头发被发胶固定,长而厚的刘海压着他的面孔,即使走动也几乎不动分毫。一双混浊的眼睛透着一点墨绿色,像是在黑暗中肆意窥视猎物的狼,只是不知那是他眼睛本来的颜色还是有美瞳镜片的修饰。
随着他走来,混杂着些许烟味的腻人香气扑面而来,呛得人头脑发昏。
“初次见面,光临本店的公主殿下,我的名字是夕树,能被您指名是我的荣幸,希望能陪您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低哑的烟嗓配着油腻的腔调,当他冲水江澄伸出手的时候,正陷入沉思中的热血警察被吓了一跳,那一瞬间脸上写满了一万个拒绝。
——这是绝对真实的反应,完全不需要任何演技。
花辞没料到水江澄会这么应激,不过幸好他要扮演的本就是对no1满心满眼都是嫌弃的角色,加上她在一边把控尺度,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花辞用手肘轻轻杵了水江一下,水江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重新回到了角色:“你们店的no1就这?”
夕树脸上的笑容微僵,但还姑且保持着营业式的笑容。
“我确实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是客人们抬举我,才侥幸拿了那样的虚名呢。”
“对于我来说,能和您这样美丽的小姐相见真是十分荣幸。这或许是命运的眷顾也说不定——如果您肯赏光,不如我们去里面坐下慢慢聊。”
“对了——”
说到了这里,他忽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果味的润喉糖,往水江澄的手里塞。
“说不定会让嗓子舒服一点,或许是我冒昧多事,但您这副样子是会让人心疼的啊。”
“……”
水江澄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完全不想靠近这个男人,更不想伸手去接那块糖,抛开生理性的不适不谈,他也担心如果自己伸出手来会露出马脚。
花辞见状连忙先一步接过了糖,拨开塞进了水江澄的嘴里,然后圆场地说道:“好了好了,总在这儿坐着也不是事儿,阿澄不是来这里散心的吗?那就进去喝点什么吧。”
水江澄哼了一声,终于还是随着花辞和夕树两个人进了内场。
内场很宽敞,四下散布着不少半封闭的卡座,中央是舞台和香槟塔,只是这会儿没人使用,所以暂时沉寂在了黑暗当中。
如花辞所说的一样,他们所在的卡座除了夕树之外还围了不下十个年轻男人,虽然他们都姑且表现出了一副要营业的样子,但这中间至少有三个人营业状态敷衍到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
一群人乱哄哄的围在桌前,分着喝下了一瓶花辞做主点来的低端香槟,在酒精的催化下,一桌男人轮番做了自我介绍,其中也夹带了不少让人头皮发麻的土味情话。
花辞坐在中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那些人闲聊着,总算没让气氛太僵,但水江澄却是从始至终都垮着一张脸——直到坐在这里,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太小看公关会所的威力了。
这什么人间地狱啊!
他只是个想要寻找线索的一般路过直男警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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