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伤痕累累生退意,夜半会见韩子征
翌日
“别动,你还在发烧。”
我刚抬起手,胳膊处便传来痛感。
我努力咽了咽口水说:“晏大夫,我快要渴死了。”
“逞能的时候,还以为你无坚不摧。”晏楚荣端过一碗水,将我扶起饮下。
“唉,柳小姐是因为我掉落水中的,况且情况危急,哪来得及喊别人。”我躺了下来,仍然感觉浑身无力。
“戎狄说,现场除了一支射出的袖箭,再无其他,怕是查不到踪迹了。”
我看着床上的帷幔,又梳理了自己到郡州之后的事情。“谁会大费周章对付我这么个小人物?怕是这位镇国亲王,疑虑未消啊。”
晏楚荣握紧了拳头,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我这就安排你回去。”
“你这是做什么?”我勉强起身,喉咙一阵发痒,咳了起来。
“你躺好!”晏楚荣放下手中的东西,又走到床边扶我躺下。
“你听我说,”我抓住他的衣袖说:“元哲本就多疑,加上那日我们交手,怀疑我并不奇怪。我若逃,怕是还没出这郡州城,便成亡魂了。眼下,我们必须沉住气。”
晏楚荣没有回话,将我的被子往上抻了抻。
“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什么事?”
晏楚荣放低声音说:“韩子征来了。”
“什么?”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又被他摁了下去。
“昨日我提前离席,便是去见他。本打算安置后,今晚带你一起去,没想到遇到这种事。”
“我可以。”
“可以什么?”晏楚荣黑了脸,似乎我再多说一句,他会要了我的命。
我将头埋入被中,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他。
“你还在发烧,况有伤在身。”他语气放软,又叹了口气道:“我说安排你离开,并不是赌气的话,今晚是最佳时机。”
我犹豫了。
一听到“韩子征”的名字,我的脑海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只想回到他身边。但任务没完成,他会失望的吧。
我整个脑袋躲进被子里,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不了。”
晏楚荣隔着被子拍了拍说:“那今晚你不要去了,免得风寒加重。”
“那不行!”我擦了一把眼泪,从被子里钻出来。
“唉,”晏楚荣叹了口气,把药端了过来。“先喝药吧。”
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不一会便咂出苦味,令人反胃。
晏楚荣随手将蜜饯塞入我口中说道:“休息会吧,晚上我来喊你。”
是夜
朦胧中,好像有人推了推我的肩膀,我揉了揉眼,方看清来人。
“你怎么才来。”
“多穿点衣服,外面冷。”晏楚荣甩下一句话,便走了出去,站在门外。
我穿好衣物,又套了一个大氅,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晏楚荣骑着马,我在后面搂着他,也并未觉得有多冷。
不知走了多久,绕了好几条街道,到了一片林子,清冷的月光照在这片树林上,显得格外鬼魅。
“下来吧。”晏楚荣转头说道。
我下了马,见前面几步之遥,韩子征在月光下负手而立,不远处的树影下,一个人牵着两匹马。
“主人!”
他听到我的呼喊,站在原地张开了臂弯。
我快速跑了过去,没有听清身后晏楚荣的碎碎念,只想跑过去,跑过去...
“小七。”
我抱着他,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韩子征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
我挣脱出他的怀抱,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
“臭丫头,跑过来的时候还踩了我一脚。”晏楚荣慢悠悠走过来,抬起手擦了擦我脸上的泪水。“也不知道你这个主子有什么好,让你来这受苦你还想他。”
韩子征的脸上始终挂着笑,从怀中掏出个小包裹,递了过来。“想你在这恐吃不上这牦牛肉干,便给你带了些。”
我欣喜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到怀中。
“时间不多,还是少一些寒暄吧。”晏楚荣在一旁冷语。
韩子征“嗯”了一声,抬了抬手,不远处的随从跑过来将包裹递到他手中,又跑回原处站立。
“小荣说,元承熙要你三月出治水详策,此次前来,正为此事。”韩子征从包裹中拿出一个卷筒,“这个你拿着,抽时间熟悉。”
我点了点头,谨慎接过。
“有件事,需要跟你商量。”晏楚荣变得严肃起来,指着我说:“她经验不足,恐不是元哲的对手,实在不行...”
“我相信她。”韩子征看着晏楚荣,眼神里没有一丝退让。
“暗棋那么多,为何不换个更合适的?”
“我们不要再讨论没有意义的事情。”韩子征摆了摆手。
“元哲多疑,青州已经刺杀过一次,况前几日盗朱令,二人交过手。”
韩子征没有答话,直接看着我说:“我尊重小七的意愿。”
我抬起头,正遇上韩子征投过来的目光。
“我决定,留下来。”
“好一个主仆情深。”晏楚荣嘲讽道。
“小七,我跟小荣还有些事情要谈。”
我点了点头,一个人移步到栓马的地方。
韩子征盯着离开的背影问道:“那药可有让她按时服用?”
“她被刺杀你不问,反而问有没有让她吃药?”晏楚荣瞬间黑了脸,按捺住想要上前抡一拳的冲动。“在你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韩子征转回视线,直视着晏楚荣:“你何时变得这么不冷静。”
“她命悬一线的时候,我就后悔这个决定了。”
韩子征一怔,眼神开始躲闪。“元哲,我来解决。”
“好。”
“晏楚荣,”晏楚荣转过身刚要离开,身后又传来韩子征的声音:“替我照顾好她。”
“我会照顾她,但不是替你。”
我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看到他们似乎是在争吵。不一会儿,韩子征直接骑着马离开,晏楚荣则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我将马缰递给他,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没事,走吧。”晏楚荣接过缰绳,我们就此驾马而回。
翌日
一行人送到城门口,戎狄骑上马挥了挥手,马车缓缓前行。
“回去吧。”晏楚荣将外袍披在我身上。
我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心里压着的大石好似被搬走了一样,痛快地喘了口气。
“裴大人接下来什么安排?”
我冲柳纪纲回礼道:“叨扰这么久,今日也该回去了。”
“哦?那柳某帮您安排马车。”
“不必了柳大人。”我谢绝了他的好意。
“草民今日本打算向柳大人辞行,不如我跟裴大人同路。”晏楚荣上前一步行礼说道。
柳纪纲捋了捋下巴的胡须说:“既如此,柳某便不再多留,如有需要,随时来府上。”
“谢大人。”
回到柳府,正收拾东西时,身后传来丫鬟小翠的声音。
“裴公子,您这是要走?”
我转过头,柳湘凝站在门口。
“柳小姐。”
“裴公子,”柳湘凝的脸又红了几分。“那日,多谢裴公子相救。”
“小事,小事。”
柳湘凝追问道:“怎么突然要走?”
“也不是突然,”我抄起桌上的肉干道:“这个送给你,很好吃的。”
“多谢。”
“叨扰多日,已是非常过意不去,如今病好了,也该回翰林院做事了。”我背起行囊,朝柳湘凝深鞠一躬。“感谢柳小姐多日款待,今晨已经跟柳大人说过了,就此别过。”
柳湘凝紧攥着手上的包裹,咬了咬唇,脸红的要滴出血来。
“我们该走了。”晏楚荣在外面喊了一声。
“那么,”我再次抱拳,柳湘凝站到一边,我踏步走了出来。
“裴公子!”
刚跟晏楚荣走出几步远,柳湘凝在身后叫住了我。
“嗯?”
她沉默片刻,最后吐出两个字:“保重。”
“好。”
再回到翰林院,周围的人都变得拘谨客气,三两个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届时一年纪稍长的男子走了过来,我行礼道:“沈大人。”
“回来了。你的房间,做了调整,稍后让常彬领你过去,你的一应物品也已经搬进去了。”
“好。”
待沈大人走后,常彬从我手中接过包袱,带着我朝着房间走去。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是有什么事情吗?”
常彬笑了笑说:“没有什么事,那日贼人被射杀,你被吓病了,其他人都担心再出现这种情况,夜间偷溜出去喝酒赌钱的都老实许多。”
“那怎么看到我都怪怪的。”我看了看周围,就连洒扫的宫女太监,看着我偷笑。
“哦,”常彬刚想说什么,下一瞬却捂着嘴笑出了声,随后说了句:“抱歉。”
“所以,”我站住脚,一只手扒住他的肩膀说:“你们在笑什么?”
常彬忽然凑了过来,仔细看着我。
“你看什么?”我皱着眉头,有些不悦。
“你这副容貌,阳刚不足,阴柔过盛,可惜啊可惜,生做男儿身。”
“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哲王殿下养在外面的男宠?”常彬附耳小声问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跟我来。”常彬拉着我的胳膊往前走。
穿过三四条长廊,一个宽敞、干净的院落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
“这是哲王殿下,特意为你准备的。因你生来体弱,恐我们冲撞了你。这下可以跟我说了吧?是不是哲王殿下跟你...”
“没有的事!”
我恼吼一声,绕着院子走了一圈。这院子七弯八绕,远离翰林院,周围不是兵器库,便是浣纱房。
“这个院子是?”
“原是哲王殿下幼时住处,先皇念其年幼,又甚是宠爱这个弟弟,特准哲王能够回宫小住。”
“怪不得。”
与其说是关心,还不如是孤立。这附近空旷,探听消息越来越难,况且周围都是元哲的人,恐怕自己已经被监视起来了。
“什么?”常彬又探过头来,被我狠狠敲了一下。
“别往下流了想,我跟哲王殿下,一点关系都没有。”
“信你!”常彬抬起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说:“等你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兄弟我啊!”
“没正行。”我剜了他一眼,走向屋内。
东西一应俱全,自己之前带进来的行李也已妥善安置。
“这些都是谁收拾的?”
“哲王殿下走之前,带着人过来整理的。”
“哦。”
“我还没见过,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给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学士收拾房间。也难怪大家有诸多议论了。”常彬在屋内走了走,随后将我的包袱放在桌上说:“你大病初愈,还是多休息吧,我就回了。”
“好,多谢。”
待常彬走后,我将房门关了起来,打开了包裹。除了几小瓶丸药和几件衣服外,还夹着一套夜行衣,我将夜行衣取出,放到了床下,又拎了两个大箱子挡在外面。
晚饭过后尚有段时间,我决定出去走走。院子左面是兵器库,门口四名守卫;右面是浣纱房,几个婢女围着池子浣洗衣物,旁边还有几个人在晾晒,各宫婢女来来往往。我留意一阵,发现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都有意绕开了小院。若这小院鲜少有人过来,倒也确实是个清静之地,于我倒还方便些。我翻出韩子征给我的治水详策,坐在桌前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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