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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刀鞘


夏昭端坐在长案后等着她的瑜哥哥,时而低眉浅笑,时而翘首以盼,平日里悄然流走的时光于今日格外磨人。

        等了一会儿后,她感觉到门口似有人影晃动,赶忙欣喜地抬头看去,却没有看见意料之中的人。

        来的是夏璟。

        笑容凝固在夏昭的脸上,最终彻底消散了。

        “皇兄。”夏昭防备地看着他。

        璟帝抬眼看着因精心打扮而如玫瑰般盛放的夏昭,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美得张扬的安贵妃。

        她们真的长得太像了,都有着那令人过目不忘的美貌,只是气质略有不同。夏昭的美更矜贵柔和,让人不自知地沉沦,但安贵妃不同,她的美是极具攻击性的,像一把锋利的剑,总是稳准狠地刺入敌人的软肋,让人无力抵抗又隐隐不安。

        他不喜欢安贵妃,甚至因为她而认为世间那些特别美丽的皮相都是危险的,容易带来不幸。

        故而他从不贪恋美色,后宫之中也并没有添置多少妃嫔,且都是相貌并不是很出挑的那种。

        除了皇后姜氏。

        皇后姜氏貌如牡丹,雍容华贵,但那是父皇为他选中的妻子,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但好在姜氏贤德良善,行事从无僭越,倒也是个很好的贤内助。

        璟帝皱眉看着神情略微慌乱的夏昭,知道她定是误会了,以为他说的贵客是他自己。于是他平静地说:“秦瑜毕竟是外男,你一个闺阁女子这样直接见他未免不妥。孤是你的兄长,陪着你一起见他比较合适。”

        夏昭松了口气,只要瑜哥哥要来就行了,至于璟帝来这究竟是为了监督她别乱说话,还是真的为了她名声着想就都不重要了。

        秦瑜早上打了一套拳后才收到宫里的消息,说是陛下宣他进宫有事相商,他一下子就猜到了这是陛下同意他与公主见面了。

        于是他赶紧用最快的速度洗去了身上因打拳而出现的汗味,换上了干净的玄色长服,束发正冠,而后才跟着来传旨的太监一起进了宫。

        秦瑜一路心如擂鼓地跟着宫人来到春和宫门口,到最后紧张得感觉走路都有些飘了。

        到了春和宫门口,他才看到张公公也在那里。不等他先开口,张公公已经笑着跟他行了一礼,说:“秦将军来了啊,快进去吧,陛下与公主正在里面等着你呢。”

        看来陛下今天也在。

        想着不能跟昭昭单独说话了,秦瑜心里不禁有了一丝失落,但转念又想着只要能见到昭昭就什么都好。

        他面色不变地点点头,随后跟着一个侍女走进了春和宫。

        眼见着马上就要到主殿了,秦瑜不禁双手微微握拳,眼睛看着脚下,不住地深呼吸。

        一脚迈进了主殿,他一抬眼就看见了摆在殿中的屏风,上面描有红海棠的图案。

        而后他又看见了坐在一边,身着白衣的璟帝。

        “陛下。”秦瑜对着璟帝行礼。

        璟帝坐在长案前紧不慢地喝着茶,见他来了也就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说了声,“秦爱卿来了啊。”

        “瑜哥哥!”不待秦瑜再次开口,屏风后面的就传来了夏昭微微颤抖的声音。

        一瞬间,梦回少年时。

        年幼时,小女孩还步履阑珊时就会跟在他身后叫哥哥了,到后面她可以跑得像风一样快,会骑马射箭,一袭红装惊艳世间,她也都是那样叫着他。

        “瑜哥哥”这三个字填满了他全部的少年时光。

        “昭昭。”他眉眼温柔地看着她所在的方向,清亮的眼睛里泛着潋滟的光。时隔四年,他终于又听见了她的声音,也能再轻轻唤她一声“昭昭”。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瑜哥哥真的回来了,就与她站在同一个屋檐下,离她几步之遥。

        屏风后的夏昭听见了他的声音后眼泪就忍不住地掉了下来,不禁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那丝呜咽传了出去让瑜哥哥为她担心。

        她其实很高兴的,可这不争气的眼泪就是不停地掉。夏昭啊夏昭,不要再哭了,能与瑜哥哥见面是件多好的事啊。

        夏昭稳了稳情绪,放下了手,努力对着瑜哥哥所在的方向笑了笑,即使隔着屏风他们根本看不见对方。

        这屏风是璟帝让人搬过来摆这的,她本来很不满的,但如今看来这屏风摆这也还是有一点点好处的,起码她哭时瑜哥哥是看不到的。

        秦瑜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离屏风约一丈远的地方,他凝视屏风的某处,他知道他的昭昭就在那里。

        他说:“昭昭,我们四年没有见了啊。”

        四年没见了,他真的很想她。

        “是啊。”夏昭眼眶红红地微微仰头,看着屏风上瑜哥哥模糊的身影,情绪复杂地说:“瑜哥哥,以前我从未想过我们会分开这么久。”

        因为舍不得他走,怕自己哭哭啼啼的会让瑜哥哥走得不安心,所以当年他离开皇宫时她都没有去送他。

        早知道会四年不见,她说什么也要去送送他的。

        想到这里,她面露愧色,问:“瑜哥哥,当年你走时我都没有去送你,你怪我吗?”

        秦瑜摇头,随即又狡黠地笑了笑,说:“怎么会呢,我知道昭昭是舍不得我。若昭昭真的来了,我怕是得当个不孝子了。”

        昭昭掩唇一笑,说:“瑜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瑜哥哥不是那种冲动,无原则的人。

        秦瑜说:“昭昭也不是那样的人。”

        昭昭也不是那种任性胡闹的人。

        他们一起长大,彼此之间自有默契。

        他们就这样隔着屏风,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完全忽略了那边还坐着一个璟帝。

        璟帝拿着那小小的茶盏,放在鼻子下面轻嗅它的香气,而后启唇慢慢地含了一小口,缓了缓,咽下,茶香萦舌,味有回甘。

        喝完这口茶后,璟帝微微放松了下神经,抬眼戏谑地看向眼前的这对青梅竹马,不屑之情流出眼底。

        他是个不相信感情的人,只认为那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所以他也理解不了他的母后,父皇,以及眼前的这对青梅竹马。

        “昭昭,再过不了多久就是你十九岁生辰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想提前送给你。”秦瑜从自己怀中取出了一个用锦布包着的,只有巴掌长,约三指宽,一指厚的东西。

        宁女史垂首走到秦瑜旁边,双手抬起,准备替他将东西拿去给公主。

        秦瑜似乎很珍爱那个东西,目光幽深地看了看那个东西,而后才小心地把那个东西放在宁女史手上。

        宁女史接到那个东西后僵了一下,而后又很快恢复如常,转身拿着那个东西快步走向屏风后的昭仁公主。

        “是什么?”夏昭隔着屏风问他。

        秦瑜感觉耳朵发热,手心也在出汗,但他还是强装镇定,笑着说:“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夏昭已经拿到那个东西了,用手感受一下还觉得挺有分量。随后她缓缓打开了锦布,入目的是一个黄金镂空的小刀鞘,上面还镶嵌着一颗豌豆大小的红宝石。

        刀鞘,为什么会是刀鞘呢?

        夏昭迷惑地看了看躺在手心的精美物件,有些茫然。

        屏风外的秦瑜也不再说话,他静静地等着,等她给他一个答案。

        屏风后的夏昭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刀鞘有别的含义,但她一时间又有些想不明白。

        不明白的事就要问,于是夏昭懵懵地抬头看向屏风上的身影,问:“瑜哥哥,这有什么含义吗?”

        秦瑜这下不仅耳朵发热了,连脸也红了,但是这件事他不能退缩啊。

        于是他咽了咽唾沫,平复了下呼吸,目光灼灼地看着屏风,而后抬手交叠,垂首说:“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这是《诗经》里的《野有蔓草》,是一首表达爱慕之意的诗。

        夏昭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刀鞘。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瑜哥哥还在念那首诗。

        “啪!”一个杯盏重重地落在了茶盘上,璟帝抬眼看向秦瑜,声音低寒地说:“秦爱卿,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瑜侧身对着一旁的璟帝行礼,恭敬地说:“回陛下,臣问了公主了一个问题,我在等她的回答。”

        夏昭低头看了看这个刀鞘,想着或许在武将眼里,定情信物送个漂亮的刀鞘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

        璟帝脸沉得像将要下雨的乌云天,愠怒着说:“孤让你来见公主是为了成全你们年少的情谊,可不是让你来念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回陛下,这并非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乃是上古先民表达真挚情感的诗。”秦瑜自认没有做错什么,故而不卑不亢。

        璟帝冷笑,明知故问:“真挚情感?”

        秦瑜答:“是。”

        “哼!”璟帝心里的恶意尽数浮现在脸上,轻蔑地说:“从你念的那首诗里,我倒没听出什么真心,只看见了一个贪恋美色的庸俗之人。”

        “不要在孤的皇妹面前读这些歪诗,这简直是在污她的耳朵。”

        “皇兄!”夏昭怕璟帝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践踏瑜哥哥的感情,便竭力挤出一个笑了,说:“皇兄,同一首诗你们有不同的见解也属正常。”

        “瑜哥哥。”夏昭将那把小巧的黄金刀鞘握紧,护在怀里,眉眼间的悲意渐浓,但好在说话的声音还算平稳。

        “瑜哥哥的礼物我很喜欢,我会将它好生珍藏着。”

        “昭昭喜欢就好。”秦瑜悬着的心落了地,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只要昭昭喜欢就好,别的就都不重要。

        他能感受到璟帝对他的敌意,这一点他很小的时候就有所察觉,但他并不是很在意。

        因为无论是对当年不受宠的二皇子,还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天子,他都是恪守本分,以礼相待。

        既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夏昭泪眼婆娑地看着那个映在屏风上的身影,抬起手迟疑地想去触碰,最后却又默默地放弃了。

        她痴痴地凝视着那个身影,万般眷恋,却又无可奈何。

        她收下了他的信物,还说了“喜欢”,却也知道这件事怕是不会有结果的。

        夏璟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他不允许她出春和宫,那其他人又能如何呢?

        璟帝看着两人隔着屏风凝望的样子就觉得难受,深深地皱起眉,说:“好了秦爱卿,你一个外男在公主这里留久了也不好,现在就随孤一起离开吧。”

        说罢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站了起来,径直往门那边走去。

        秦瑜对着屏风再次躬身行礼,轻轻说:“昭昭,我先走了。”

        夏昭压住心头浓烈的情绪,缓缓地点头,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还是努力绽开一个笑,说:“瑜哥哥保重。”

        “昭昭,等我。”秦瑜说完这句话就躬身后退了几步,而后才转身往门那边走。

        宁女史跟在他们的身后,将他们送出了春和宫。

        夏昭等他们都走远后,才情绪失控地以手掩面,低头压抑地呜咽了起来。

        此次分别,不知何年再见,瑜哥哥,千万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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