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县主问起秋心，侍女回禀：“小姐回府后，下午就没见过她。”
“秋心单独出府了？”
“未曾有人离院。秋心应当在府里。”
这事可就怪了。程月璃印象中，秋心有事必会朝她禀明，从未擅离职守过。
她略微担心，唤来西院所有侍女和侍卫，询问秋心所在，都说不知。
一侍卫道：“属下巡逻时，曾见她朝后院方向走。已是一两个时辰前。”
程月璃的院子很大，院中随从不多，都在前院活动。
后院平时根本无人踏足。
秋心去人迹罕至的后院做什么？
程月璃心中越发疑惑，出了房，走去后院找她。
后院疏于打理，草木自由生长，繁茂杂乱，无人居住的空荡厢房掩于其间，露出半新不旧的房顶飞檐，独有一种寂静萧索的荒凉。
独自走在荒草蔓径的路上，风一吹，后背阴寒，瘆的人心慌。
程月璃一路寻找，横跨整个后院，最后才在西院角落，一年久失修的破旧凉亭外，看到秋心身影。
瘦弱的女子蹲在已经干涸的水道旁，背对着道路，不知在做什么。
程月璃放轻脚步，悄悄从背后靠近，想吓吓她。
却在靠近时，听到抽泣声。
……秋心一个人，躲在此处，独自哭泣？
“秋心，”她担忧问道，“发生了什么？”
高门大户的侍女，眼界开阔，遇事沉着冷静，若非天塌下来的大事，她不会偷偷在此啼哭。
秋心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此处，更没想过小姐亲自来寻她。
她心中骤然大惊，下意识回身。
可惜她哭泣已久，双眼红肿抽泣不止，即便想擦泪掩饰也掩饰不了。
“谁欺负你了？”程月璃微怒。
镇西将军府的人，即便随从，也是有身份的人物。出门在外，寻常官家小姐，都得给她们几分薄面。
谁欺压下人，欺负到秋心头上？
“……没，没有……”秋心哭得气都喘不过来，说话断断续续，“……没人欺负我。”
“那你哭什么。”程月璃好气又好笑，逗弄道，“有什么事大胆说出来，本县主给你做主。”
“小姐，”秋心鼓起勇气，“小姐曾说过，即便女子，有了心慕之人也该说出口，大胆追求。”
程月璃听其言知其意，嘴角微扬：“我家秋心长大了，想嫁人了！”
“那人是谁？快给我说说，倘若品性良好，我明日就找媒妁上门，”她故作凶横，“要是敢拒接镇西将军府的婚事，看我不让侍卫揍他！”
秋心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刚擦去眼泪，又不争气留下大滴：“小姐，我……”
“我恋慕上杨时了……”
程月璃双眸蓦地一缩：“秋心，你……”
她也不知此时该说什么才好。
往日的画面忽然如流水一般喷薄而出，涌上心头。
秋心往日对杨时颇为在意，时常关心他，担心他无人轮换会不会累着，好几次委婉提醒小姐，每月放他几天假，让他出门访友。
杨时没得空，她都会特意给他留着温热的膳食。
平日也最喜欢找杨时玩笑打闹。
秋心早就心慕杨时，并非一时冲动之举。
程月璃以往未曾在意，此时一想，所有一切早有端倪。
只是她未曾察觉而已。
“小姐，”秋心的哭泣难以止住，“小姐，对不起，可我，可我，我放不下他。”
她今日见到杨时对宋逐寻的态度，即便面对手下众多，权势滔天的淮王，依然无惧无畏。
他为了小姐，千军万马的敌阵都能毫不犹豫地闯入。
她鼓起勇气询问，得到他大胆又炽烈的答复。
即便程月璃和他，身份悬殊，此生注定没有结果，他仍痴心无悔。
她其实隐隐约约感觉的到，小姐对杨时，恐怕也有动心。
可要么太子，要么晋王，小姐只能嫁与他们。
小姐对杨时的喜欢，只能三缄其口，深藏于心。否则会给杨时带来大麻烦。
无论太子或者晋王，甚至淮王，都不会允许这样一个情敌的存在。
程月璃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内心的动摇兀自压下：“你朝杨时表明心迹了吗？”
秋心摇了摇头。
小姐和杨时两情相悦，她不知该如何自处。
“秋心，”程月璃对她温柔一笑，走上前为她擦去眼泪，“杨时这么好的人，若是错过，再难遇到。”
“你寻个合适的机会，好好朝他表明。你这么好的女孩，他不会不喜欢。”
“所以，别躲在这里偷偷哭了。”
程月璃自己未尝没有幻想过，抛下一切离开京城，和杨时浪迹天涯。
她甚至为此早做了打算，在远离京城的地方，以别人的名义买了田地房产，又将万两纹银换做珠宝首饰。
只要她想走，一个行囊就能保证后半生的生活，和杨时一同远走高飞。
可惜她没有后半生。
她时日无多，注定早逝，因此从未打算把心意告诉杨时。
过几年她离世，杨时离开将军府，重新成为一个游历天下的剑客，和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侠携手看江南的杏花微雨，大漠的长河日落。
后来，她接连遇到太子和晋王的求亲，即便如今得知自己或许有救，她也不能朝杨时表明心迹，将他卷入进来。
晋王能忍受，甚至乐意她身边有杨时这么一个武艺高强，忠心护主的侍卫。
却绝不会允许她对这个侍卫有情。
听到程月璃的话，秋心动作一滞，连抽泣都一时静止：“小姐，你，我……”
“什么你啊我的，”程月璃轻笑，“你是我的侍女，也是我的姐妹。”
“我希望你能遇到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和他两情相悦，长相厮守。”
秋心再次忍不住大哭起来，语气甚是欢心：“小姐……小姐，谢谢你。”
京城地理位置偏北，一入秋，绿叶迅速衰黄，一场秋雨一场寒凉。
今年寒气来的尤其早，还未入深秋，已秋老梧桐。
宋逐烽看向明显心不在焉的程月璃，自省了大半晌，确定不是自己无意之中将她得罪之后，痞气笑问：“这段时间怎么了？时常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程月璃漠然答道：“可能天凉，犯秋困了。”
宋逐烽突然静默。
程月璃身体亏虚，受不得凉，否则容易染上病气。
这事他也负有一定责任，怕程月璃又说怨他，避口不敢再问。
沉默了一会，他小心翼翼问道：“京城冬日天寒，我待在此地都觉得不太舒服。”
“西南气候温和，四季如春，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同去南国住上一段时日，等明年天气渐暖再回京城。”
程月璃心念蓦然一动。
并非是她想去西南……好吧，实际也有些想去南疆看看。
最为关键的，她这段时日忧心之事，皆因秋心和杨时。
自从得知秋心对杨时的爱意，她有意相让，想成全二人，因此不再调笑杨时，开始刻意疏远。
可惜秋心仍未找到何时机会，朝杨时表明心迹。
而且她们都心知肚明，程月璃在，杨时恐怕不会接受秋心。
若她远离京城，和杨时不再相见……
杨时的心会否朝秋心转变？
她认真看了眼宋逐烽，衡量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她并未答应嫁给宋逐烽，但晋王在帝后和群臣面前开口要娶她，无论结果如何，在外人眼里，这场婚事已然注定。
她要离京，只能同他一起。
既然已经打算去南疆，事不宜迟，二人分别告知帝后和府上随从，便打点行装，准备离京。
秋心帮自家小姐收拾了几大箱的用度，看的程月璃好笑。
“西南气候温暖，哪需带这些天凉时穿的厚衣服？”
“暖衾厚裘带着干嘛？西南虽离得远，那边也有繁华城镇，富贵生活丝毫不逊于都城。有需要到了当地再置办，我是去晋王的镇南将军府，不是去前线。”
“小姐……”程月璃离京带了别的侍女，没带她，她放心不下，“你随晋王离开，万一晋王……”
程月璃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有事。
宋逐烽若要强娶，在京城也是一样，无需千里迢迢去南疆。
“秋心，”她帮对方理了理鬓发，“希望明年春暖花开，我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为你和杨时操办婚礼。”
明日要启程前往西南，程月璃吹灭风灯，早早入了睡。
第二日，晋王带着和自己一同回京的几百亲兵，程月璃挑了几个侍女和五十武艺高强的将军府侍卫，从南门离开京城。
秋心，杨时，以及几个留守的西院随从一路送到郊外，直到车马长龙消失在视线尽头，才逆着秋风回到将军府。
程月璃要去晋王的属地，无论如何不愿带上杨时。
一想到至少三五个月见不到她，杨时不禁怅然若失。
他虽是将军府的门客，却只听程月璃的命令，不负责守卫将军府。
要不干脆他也去南疆，在她待的地方附近租一间民宅，也住上一段时日？
程月璃顾忌晋王，他就偷偷潜藏在她左右，不让任何人察觉。
杨时本就是游历天下的剑客，去过不少地方，出行经验丰富。
打定主意后，他回房收拾行李，明日就出城。
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敲响，秋心在外问道：“杨时，你在吗？”
杨时放下收拾到一半的行李，开门好奇询问：“何事？”
“小姐不在的这段时日，你有何打算？”
“我也出门。”
“去哪？”
杨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只道：“四处走走，拜访一些江湖朋友。”
“小姐有吩咐，”昨夜程月璃就和秋心说好，“她说这段时间，希望你能继续留在将军府。出门访友没关系，晚上还是回府上吃饭睡觉。”
“若是你离开了，我就即刻写信告诉她。”
杨时一愣。程月璃早就猜到他会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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