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牛新城的话一说完,满屋子便是男生们的毫无顾及,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房盖都快鼓开了。战丽等几个女生没想到牛新城会说出这样过格的话来,刹那间臊得满脸通红。细寻思也怪有意思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也会心地抿着嘴乐起来。牛新城很得意,因为他的话发生了能量核裂变,从男生的心里裂变到女生的心里,冲击波让每一个人的血管迅速扩张,心跳马上加快,神经极度亢奋。
范小虎说:“别笑了,别笑了,据我的观查,目前还没有相中牛新城的。”
牛新城说:“那没关系,好的先可你们挑,最后剩下的就是我的,我就不信我能打一辈子光棍。”
范小虎说:“你知道为什么没人相中你?”
牛新城问:“为什么?”
范小虎说:“因为你不洗脖子,脏得快成车轴了。”
牛新城下意识的去捂自己的脖子。范小虎说得没错,他就不爱洗脖子。即使洗脸也不认真,只洗前面一条,耳朵后面经常藏污纳垢。刘琴说过他多少次,有两次还把他摁在脸盆里亲自给他洗洗干净。牛新城向刘琴,向大家表示决心,今后一定好好洗脖子。可坚持不到一周,他把自己的决心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刘琴也不在跟前了,没人再督促他洗脖子了。
在大家哄笑说闹中,张铁军的心里凭添了很多忧虑。其实这种忧虑已经好久了,今天要走了,越发感到沉甸甸的。不仅仅是因为齐桂香,还有面前的这些战友。尽管他把工作和生活问题向战丽做了详细交待,他还是觉得有很多责任没有尽到,有很多事还没办完,总觉得战丽的力量很单薄。他的心里很清楚,很多问题不是马上努力就能解决的,有些问题是根本解决不了的。比如像有的人能搞上对象,有的人搞不上对象的问题。对于他和齐桂香搞对象的事,开始他并不想让大家知道。他甚至觉得自己是点长,是党员,应该等大家都有了对象,自己才能搞对象,在这个问题上自己不应该走在别人前面。可是不知怎么的,自己就和齐桂香热乎上了,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开始他尽可能的和齐桂香在地下来往,但他的目标太大,全青年点的眼睛都看着他,是不可以隐藏得住的。想起来他感到很惭愧,觉得对不起大家。他曾对大家说,你们别看我正搞对象,但我决不先娶媳妇,等大家都结了婚,我在娶媳妇。平常大伙都相信张铁军说的话,但在这个问题上怀疑的人颇多。不仅大家怀疑,静下来的时候他自己也怀疑,后悔不该那样说。
头些日子齐桂香听说了,责怪他:“为什么要那样说。”
张铁军说:“我不仅要这样说,我一定这样做。”
齐桂香说“不管怎么说,只要你忘不了我就行。”
张铁军说:“海枯石烂心不变。”
李支书病了,很严重,是肺癌。哈尔滨的大夫说他烟抽得太厉害,把肺子都抽黑了,肿瘤细胞已经扩散,生命还能维持三个月,最长不过半年。刘臣很悲伤,异常愤怒地说,李支书被整下来后心里不痛快,没事就使劲抽烟,是被气病的!陈胜不爱听,肺都要气炸了。他不敢和刘臣正面冲突,就去和王书记告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西沟有几个人欺负他,目无党的领导,不服天朝管,领头的就是治保主任刘臣,问王书记怎么办。自从那次去西沟,王书记就把陈胜就看透了:打铁烤糊懒子,看不出火候,看不出眉眼高低,该硬的时候没骨头,该软的时候搭拉尾巴,那两下子根本不是当支书的材料。有心敷衍他几句,但他是支部书记,一路诸侯,轻视不得。不管怎么说他还算忠诚,鞍前马后的还算能卖点傻力气。如今让下面的人熊成这样,看着也怪可怜的。王书记鼓励他要时刻想着自己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是不怕困难的。对付他们我有两个办法:第一,和他们干,拧可干黄了,不能让他们熊黄了,但你不行。你没资本,没胆量,没有群众基础,没长那瘆人的毛,你干不过他们,最后还不把自己干趴架了。第二,忍着。牙多硬?再硬也没用,早晚都得一颗一颗地掉。舌头软?但它永远不掉,伴随人的一生。李德惠怎么样?硬不硬?还不是完蛋了。陈胜很受启发,选择了第二——忍着。忍着不等于闲着,他没事就瞪大眼睛,等待机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旦机会成熟就置刘臣于死地。
张铁军特意请的假,和战丽她们几个陪着李支书去的哈尔滨。其实县医院已经确诊了,到哈尔滨去已经没必要了,但张铁军他们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他们多么希望县医院的大夫马虎了,误诊了,医术低。然而事实是无情的,李支书的生命之路就要走到了尽头。但李支书很坚强,他说他活得够本了,我的那些战友死在战场上,好日子一天都没过上。咱们公社和我一起当兵的有二十多个,活着回来的只有三个,有两个受了重伤,现在还躺在荣军医院里,没留下一男半女。比起他们我知足,共产党对得起我,没有共产党就没我李德惠。我有心再干几年,不当领导了,看着你们干也高兴。现在看是不行了,马克思要找我去了。我死了就埋南山上,让我离王老四近点,我有话要对他说。这两天老梦见他,笑嘻嘻的和我瞎摆话。这小子在那边不知混得怎么样,该不是有犯什么错误了。我告诉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漏”长大了,欢蹦乱跳的。
天刚擦黑,家家都在吃饭。村西头有人打起来了,有女人的哭叫,有男人的痛骂。半个村子的人都跑出家门来看,于是乎鸡犬不宁,人声嘈杂。打仗的现场在王老四家,又哭又嚎,寻死觅活的是王老四的媳妇。还有一个女人跳着脚骂,骂完男的骂女的,骂完女的又骂男的。骂得甚是难听,看热闹的女人们听着都脸红。那骂人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陈胜的媳妇。被她骂得耷拉着脑袋的,大气不敢出的正是本村最大的官陈胜。原来吃晚饭的时候他老婆就看出来他有些心神游移,猜到他八成有什么鬼勾当,于是就不动声色。过去陈胜不只一次地在众人面前说,我从来不会撒谎,用以标榜自己诚实。有一次他又那么说的时候刘臣接过话说,可不是咋的,你从来不会撒谎,一撒谎就露馅儿,今天不露明天也得露。刘臣算把他看透了,一个屁一个眼儿,一说一个准儿。今天他又露了,让他老婆给盯上了。他在前,他老婆在后。他全然不知,趁着黑七拐八绕,兜了一大圈来到王老四家,吱嘎一声推门进了屋。他老婆刚跟着进了院,人家屋里啪的一声把灯闭了。他老婆趴在窗户往里看,啥也没看到,只听到陈胜和王老四媳妇在嘻嘻哈哈,说什么像皮球似的东西。陈胜媳妇是个有经验的人,知道捉奸捉双的重要意义。她强压住火,三步并作两步找来了王老三。王老三正为风言风语的事恨得牙根痒痒,二话没说就跟来了。俩人一个堵前门,一个堵后窗,把他们俩人憋在屋里。他老婆喊他出来。他就不出来。他害怕他老婆,更害怕王老三的拳脚。王老三冲进屋,把正在筛糠的陈胜揪了出来。王老四媳妇嚎啕大哭,边哭边说对不起王老四。她往院子外面跑,要去跳河。平时那河水就没脚脖,这些天连雨,是能淹死人的。王老三不知她是假死还是真死,死死把她拽住。陈胜还抵赖,说啥也没干。他老婆问,那你闭灯干什么?这时已经围了很多人,而且越来越多,围得王老四家水泄不通。还有不少攒着咸菜疙瘩,咬着大饼子的半大小子,一面看,一面瞎起哄。有人觉得怪克碜的,上来劝,让他们别再吵吵了,快回各家。陈胜想溜,但王老三岂能饶他,上去就是两个大耳雷子,打得他两眼冒出很多金星。陈胜好汉不吃眼前亏,赶忙求饶,承认自己错了。很多人不怕乱子大,抱着膀子看热闹,像看戏,真过瘾。有的人被彻底打动了,完全投入到情节之中,如醉如痴,恨不得多长两双眼睛。
刘富看了一会,觉得看不下去了,忙叫自己的老婆:“快回去,饭桌子还没收拾呢。”
老婆说:“等一会,着啥急,你先回去吧。”
刘富说:“你想学学呀?我死不了,你学不成。”
大伙一阵哄笑,叫他老婆快去给他买一顶绿帽子。
有个老太太说:“这事怨陈胜。”
另一个老太太说:“不一定,母狗不撅腚,牙狗就不能爬。”
有人急忙跑去找治保主任刘臣——这等事情正归他管。去的人说你快去吧,抓对了,都堵到炕上了,撕把到一块了。刘臣知道奸情出人命,不敢怠慢,披着衣服,趿拉着鞋就往外跑。他心想,王老四要是活着,借陈胜一个胆他也不敢踏进王家半步。刘臣停住脚,寻思了一会转过身慢悠悠地往回走。他改主意了,决定不去了,对来找他的人说,他比我官大,他的事我管不了。刘臣心想:我才不去管那些烂眼子事哪!叫他陈胜踩着别人往上爬,这回我看他怎么收这个场。他的心里生出一阵愉快,到家还没进门,他就喊老婆炒两个菜。老婆挺奇怪,问他这是干啥,不是刚吃完饭吗?他说,啥也不干,就是重新吃饭,还要喝两盅。最后还是曲大娘出头把几个人劝住,散的时候王老三还骂骂咧咧踹了陈胜两脚。陈胜如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屁也没敢放,跟着老婆回了家。一进门他就扑到炕上,伤心至极,呼天喊地地呜呜哭起来。嗓门挺粗,像牛犊子找他妈。
他老婆喊道:“还有脸哭?嚎丧啊!我还没死呢”
陈胜说:“我——完了!我——完了!完在一个娘们手里,我这一辈子白——干了!”
陈胜是真的后悔了,怎么就鬼迷心窍非要,……,但一切都晚了。第二天公社就听到信了,马上派了一个副书记来处理此事。王书记告诉他要迅速查清问题,要给他党纪处分,就高不就低,要撤他的书记,问题严重就开除他的党籍,消除他造成的影响。但副书记调查完才惊讶地发现,陈胜的档案里竟然没有入党的手续,就是说他很可能不是党员。
王书记也很惊讶,摇着头说:“怎么可能呢?是不是入党的材料丢了?我认识他时他就是党员了,都十四五年了,没人说他不是党员呢,还参加过县里的党代会呢。”
副书记说:“我问治保主任刘臣了,他说十五六年前他来到西沟就参加党员会,他在外村时就是大队长,能不是党员?”
王书记说:“你没问问李德惠?”
副书记说:“他出门看病去了。”
王书记说:“去问问他本人。”
副书记回到西沟问陈胜:“你啥时入的党?”
陈胜说:“十五六年吧。”
副书记问:“在哪入的?”
陈胜答:“在西沟。”
副书记问:“你入党时谁当支部书记?”
陈胜答:“老李啊!”自从他当上书记,背后就叫李支书为老李。
副书记问:“介绍人是谁?”
陈胜答:“什么介绍人?没……没介绍人。”
问到这,副书记心想,要想搞明白这个问题必须当面问李徳惠。等了三天,李支书回来了。李支书说,当年他回到西沟时陈胜就在,开党员大会他就来,都以为他早就是党员了。唠了半天李支书也弄不明白他啥时入的党。为了彻底搞清这个问题,副书记来到陈胜十五六年前待过的那个村子,那边的老人说他在那没入过党。
副书记回来后斥问陈胜:“你为什么冒充党员?”
陈胜说:“我根本就没冒充。”他觉得很冤枉。
副书记说:“你还没冒充?你原来待的地方我都去了,没人能证明你入过党。”
陈胜说:“我在原来那破地方是没干好,但我在西沟干得好。党员会我都参加十多年了,年年交党费,难道我还不是党员?张铁军他们后来的都是,我还能不是?你也太能开玩笑了。”虽然领导批评了他半天,但他也没太服。
副书记说:“你是党员我能管着你,你不是党员我还管不着你了。”说着就要走人。
陈胜说:“你不管没关系,我找王书记去。”
第二天他去找王书记,等了一天都没见到个人影。王书记知道他要来,吃完早饭就下乡了。陈胜打听了半天,也没打听到王书记去了哪个村。第二天陈胜又去公社,等了一天,还是没见到王书记。以前到公社,熟不熟的总有人打招呼,那些助理了,委员了都抢着请他吃饭。现在可好,假党员的贴子就像在脑瓜门上,家喻户晓,谁见谁躲。
回到家,他老婆说:“你还找个屁!就是找回个党员也得让人给开除了,你干脆在家好好待着吧,别到处丢人了。”
陈胜一寻思可也是,再找也没有好果子吃,憋屈就憋屈点吧,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他想到搬家,回原来的那个村子,又一想好马不吃回头草,没啥大意思。到了这步田地,他老婆也后悔了,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难看,连书记的乌纱帽也折腾没了。他的乌纱帽没了,她也就是秋后的瘪茄子了。走在大道上,谁见了她都躲着,好像她是瘟灾的。有的老娘们见了她就是洋洋不睬,就是有搭话的也是可怜她。她想多说几句,可人家都走老远了。她老婆想,要知道这样我去捉那个奸干啥?他愿意搞谁就搞谁,愿意啥时搞就啥时搞,搞掉底才好呢!反正谁搞累谁。怎么就昏了头,只图一时痛快,没想到怎么收场。咳!啥也别说了,眼泪哗哗的。现在完了,不当官了,他想搞也没人跟他搞了,我想抓也没地方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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