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高中
每个高中生记忆里的一些场景，无非也就是课桌上的一摞书，教室靠墙的一排书架，不怎么打开的空调，头顶要转不转的风扇送来夏天的味道，还会有蓝色的窗帘被风吹进来，糊在窗边打瞌睡的人脸上。
或是每天在某个固定时段会反光的黑板，最左边有写今天课表。
又或是坐在自己前面一个个漆黑的后脑勺儿，他们大多没有一丝不苟的发型，也没有严谨的衣着，只有校服袖口上虽然变淡了，却永远也洗不干净的中性笔水。
还有一个占据了整个夏天的人。
“高中部校霸要易主了，听说了吗，初中部那个陈江楷升高中了。”
“那又怎么样，他能打得过高三的孙子坤？”
“就是刚刚！报到的时候，孙子坤去打算给他一个下马威，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和高森带人把孙子坤那帮高三的打了，就在这块草坪打的架，现在一群人正在校长室呢。”
“刚来学校就这么狂，这不会被开除吗？孙子坤不是校董的儿子吗？这下陈江楷麻烦了……”
报到那天的时候，江月路过学校一处杂乱无章的草坪，正疑惑怎么没人打理的时候，就听到周围几个学生讨论。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她不知道心中是什么心情，只是当做自己无所谓，漠然经过了几人。
开学那天时，座次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排好，在黑板前的大屏幕上展示着。
江月一来就发现自己后面是陈江楷和高森。她的脚步顿在了门口，随即，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而与他三人同班的竟然还有靳诚。靳诚当天就凭着全校第一的成绩被任命为班长。
如果说这几个人在一个班，座位还离得这么近是巧合，那江月是肯定不信的。
想到高森那天到她家神神秘秘给她说，开学要给她一个惊喜。一切问题就明朗了起来。
真是“惊喜”呢，阴魂不散。
江月对着座位表上的高森翻个白眼，转头看到了自己的新同桌。
那是一个叫周晴晴的小姑娘，长了一双桃花眼。她身形高挑，一身街头少年的装扮，鼻梁上架了一副宽大的黑色镜框，黑色的短发柔顺贴着额头。
要不是她这名字，江月险些以为她是男生。
此时她正酷酷地站在那，和角落里一个男孩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
“周晴晴，你怎么叫这么娘儿的名字，有没有人以为你是女的？”男生翘着二郎腿，问道。
女孩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下周咱俩网吧见，别说我不告诉你，给我准点儿到。”
男孩的视线却飘来飘去，突然看到了什么，眼神发直地看向她的身后。
周晴晴自信道：“你放心，不管你玩什么，最近的几款游戏我都熟，你躺好就完了。”
“对了，上午不行，上午我睡懒觉。”
“哦，晚上也不行，晚上要回家吃饭。”
男孩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只是失神地盯着她身后，打断她：“等下，那是……你同桌吗？坐你旁边了……”
周晴晴回头。
江月坐到新座位上，白皙的指尖抽出纸巾，打理桌面。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无暇的侧脸。
男孩翘着的二郎腿缓缓放下，双眼发亮，不由发出国粹试感叹：“我草，可真他娘的漂亮啊。”
他继续在周晴晴身后叨叨：“这姿色……你小子，有福气啊。”
周晴晴看着江月。闻言，她回头在男孩肩上拍了拍，意味深长。
“我是女的。”
说完，不管身后男孩的茫然，她朝江月走过去。
江月整理完桌面，刚一回头，就看到面前多出一副黑色眼镜框。那女孩面朝她，双腿岔开，手肘撑在两列桌子上凑近，带着清爽的气息，侧头看她。
“你好。”
江月仔细看了看她的眼镜，发现没有镜片。
她好像终于回过神，听着这清冽的嗓音，一时又拿不准主意。她眨了眨眼镜，想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冒犯。
“你好……请问……”江月还没问完，就被面前的人打断。
“性别女，取向男。”对面那个女孩挠挠头，勾起的嘴角有那么点傻气。
江月被此人的敏锐和坦诚惊到，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我没有别的意思。”
周晴晴轻笑一声：“我不在意，别有压力。”
闻言，江月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二人之间的一层壁似乎刚刚被打破，她无奈笑了笑，说：“好。”
在她说话的时候，对面的女孩一直盯着她。直到江月都察觉到了她的眼神，她才猝然收回视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你很漂亮。”周晴晴无奈道。
江月对这类夸赞听多了，但还是由衷地笑了笑，说：“谢谢。”顿了顿，她又说：“你也很……可爱。”
周晴晴讶然看向她。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的神色。
这是周晴晴给江月的第一印象。也是江月给予一个人的最高褒奖。
后来的事实证明，周晴晴确实是这样的人。
她下课后除了傻傻地跟教室后面几个男生闹腾，就是跟隔壁班的男孩去网吧开黑，一天到晚仿佛没什么值得她忧虑的事情，活得十分哲学。
此时周晴晴的长腿迈过凳子坐下，回头瞥一眼身后两个空位，看向黑板上的大屏幕，自己念道：“高森、陈江楷。”
她问：“这两人没来吗？”
江月回头看了一眼，这两张桌面上空无一物。她摇了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其实她大概知道，但不知道该如何和别人来讨论这些事情。
这是有些其妙的感觉。似乎其中一个名字，已经在自己的世界中消失很久了。
但是在这一天，却突然重新闯进了她的生活。
……
那天江月身后的陈江楷和高森都没有来，但是在周一正式开学的讲话仪式上，她却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人。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有着微风吹拂发丝，温柔向人们问好。
“天啊，台上那不是陈江楷和高森吗！”
“救命好帅！”
江月正在九月的太阳底下听着讲话昏昏欲睡，就听到周围已经有人在小声讨论。
当她听到这两个名字，脑袋里打了个激灵。她的动作要快过大脑，抬头，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边缘的那个男孩。
时间似乎在此刻静止。
他头顶的碎发干净利索，长开的五官脱了稚气，有了一丝刀削般的凌厉与骄傲，远远站着也能看得出他颀长的个子。
有些时候，人们可以忘了这周围一排排高楼的颜色，只看见刹那间有洁白的云朵如莲绽放在他的头顶，湛蓝的天空如镜。
男孩站到话筒下，身形定在那里，情绪没多少起伏。
他的视线扫过人群，声线平稳。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同学们，我是高一一班的新生陈江楷。我犯了一个错误，在高三的孙子坤来对我进行挑衅的时候，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对他动手，致使他现在都没来学校。”
他的生音通过话筒，远远传到了四面八方。
话落，下面一小部分哄笑声，甚至还有人叫好。
接着便是各班班主任的呵斥声。
台上的男孩吐字清晰，嗓音低沉磁性，好听到像是电台的聊愈主播。他的语气极为认真，似乎是对自己犯下的错误在真诚忏悔。
阳光从他周身铺开，绵延洒向四方万里。
“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错误，事情发生后，我反思了自己。”
“在从此以后，杜绝此类事件发生。”
江月终于稍稍回过神，远远看向站在高处的他。
他的这些话，语气很诚恳，态度也很配合。于是各班主任也只好在下面维持自己班的纪律，瞪两眼笑得太放肆的学生。
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朝她看过一眼。江月混在人群中，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觉得他似乎，和初中的时候又有些不一样了。
个子又长高了。江月心想。
陈江楷只是上去表了个态度，他简短说完，轮到下一个人。却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抬眼往某一个方向看去。
而这一眼，却只有极少数人注意到。
很快，男孩收回视线，转身往下走，消失在身后的台阶上。
台下的江月感到似乎刚刚和陈江楷对视了，但由于距离太远，她也不敢确定，还没等她想明白呢，看到陈江楷后面跟着上来那人，就先被无语到了。
后面的高森大步流星上台，他朝众人打招呼：“大家上午好。”这个人的语气甚至还有一丝雀跃。
一旁的校长捏了把冷汗。
下面的学生开始笑，还有人回应他的问好，高森也一一点头回应。
要不是楷哥是个按规矩办事的人，坚持要按学校的流程走完这个检讨，高森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但是还别说，在这里的视角望下去，下面的人头乌泱泱的，还挺有意思。
他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抑制不住心里的兴奋。
“众所周知前几天孙子坤被我们打了，现在还在医院。”
下面一片小小的起哄声。高森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
“当然了，打人是不对的，但他孙子坤来挑衅我们也不对。要他老老实实，我和楷哥也不会动手，我们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追根溯源，这问题在孙子坤身上，你们觉得呢。”
下面纷纷附和他。
高森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众人苦孙子坤久矣。
一旁的校长本就忍了他半天，一看他竟还和下面聊起来了，疯狂对他使眼色。
怎么一个两个都脱稿，你们交上来的稿子可不是这样写的啊！
他就知道让这两位来做检讨就是个错误，别人不知道陈江楷什么背景，他可知道。别看高森姐夫现在也是附中的校董，但陈江楷的背景跟这些人可不是一个层级。
可是这孩子性子正、认死理，觉得自己打人就是不对，一定要来念这个检讨，还希望校方秉公严肃处理，一定要给他警告处分。
他能怎么办，他一个校长而已，他只能依他啊。
高森看了校长一眼，决定卖他个面子，没聊得太过分，把话题转了回来，掏出口袋里被揉得快要看不清字的检讨，一本正经念了起来。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我是高一一班的高森，今天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在前几天犯了一个错误：打架斗殴。这严重违反了学校规定，影响同学之间的感情，威胁同学的人身安全……”
校长终于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今天在全校师生面前念的这份检讨，只让高中部的学生们知晓了一个消息，就是有两个叫陈江楷和高森的男生，把原校霸孙子坤给打了一顿。
对了，最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很帅。
一时之间，本就在高中部有些名气的陈江楷和高森，因为过分的帅气再次被人所知。二人在本校的知名度就这样，在一个早晨之后飙升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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