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涅槃【06】

二哈在墙角打盹，常星宇在卧室里窝了老半天，刚掀帘子出来，准备上厕所，见老妈拎着一兜子瓜果进门，边换拖鞋边问：“小宇啊，今天单位加班回来晚了，想吃什么。”

        “包子。三鲜馅包子。”常星宇想都没想回答，然后甩掉紧跟着他的二哈，溜进厕所。

        常妈往厨房走，嘴里嘀咕着，“这孩子，肯定又想去楼下串门。”

        二哈冲她汪汪汪表示赞同。

        门铃响，常宇星带着二哈去开门，当即愣住。

        自高二下半学期，同学们课业繁重，他家鲜少来同学串门，这会一来来三。

        白山海他倒是熟，两人小学在校外艺术班认识，组过cp说过相声，后来成了同学，常一起打球。白亦琛比较高冷，但因和白山海关系近，连带着两人之间也不算陌生。

        但唐年年，他极少有交集。

        近来关于“白糖”的传闻不少，常星宇忍不住打量两位一眼。

        有点……不是那么很配……

        被白山海一提醒，常星宇这才让三人进门。

        常妈从厨房出来跟同学们打招呼，又端来私藏的一盘猪肉脯，重新回厨房蒸包子。

        白山海跟常星宇客套几句后，言归正传。

        向人打听当年“小九饺子馆”老板家发生的火灾事。

        常星宇怔住。

        此事较沉重，白山海不会不晓得，毕竟当年宋信嘉死于那场灾祸，他给唯一的朋友白山海打电话嚎哭，哭得睡着了才停。

        面对好友的不解，白山海皱眉解释：

        白亦琛和唐年年是“遗拾”网站的志愿者，那个专门回收旧衣裳，外带替人寻找遗失的旧衣裳的瞎眼老头，是遗拾网站的一个领导。

        老头决定替他寻回那件遗失的旧夹克，想要了解其中原委。

        白山海嘴上说得利索，但心里也是满满的问号。

        毕竟是来常星宇家的路上，大白才向他交代了他和年糕加入遗拾网站当义工的事。

        这网站他有所耳闻，但往日和他最亲近的人，丝毫没表现出对寻旧物的爱好，并且偷偷加入组织没叫他，他心里还是有点怪怪的。

        怪不得最近大白跟他疏离了，稍有空闲就往外跑，搞得挺神秘。

        原来并非他臆想的见色忘友，而是帮遗主寻物去了。

        常星宇又盯着“白糖”绯闻二人组，看了两眼。

        最终，八卦心被压下。

        毕竟，自遇见那个收破烂，不，回收旧衣裳的瞎老头，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老人家身上。

        记得当初他借出身穿旧夹克的宋伯伯的照片，那老人家说他眼瞎，让他把照片传他手机上，让他两个下手去找一找。

        难道，人家口中的两位下手，正是这一对绯闻不断的同学？

        穿夹克的照片，是从宋伯伯那借来的，照片已还回去，好在他留下电子照。

        常星宇翻出手机照片。

        那时的宋伯伯比现在健硕，一张脸不怒自威，眼神炯炯有神。

        他身穿一件姜黄色夹克，站在公园一角，对着镜头微笑。

        右下角显示时间。

        2015年2月1日。

        十年前，常星宇与宋远宋伯伯家是对门邻居。

        小区正门口的一排商铺，经营着各种营生。

        水果蔬菜店，衣帽玩具店，内衣店，理发店，最边缘的一家小店叫小九饺子馆。

        店主是一对姓程的中年夫妇，老来得子，凑钱买了二手旧楼，在小区门口租了个小店面，专门卖水饺及简单家常菜。

        因孩子叫小九，故起名小九饺子。

        生意还可以，往来的竟是些小区内的熟人。

        店主两口子为节省成本，从乡下老家亲戚那购买面粉食油蔬菜等，店里堆不下，就把家里当仓库。

        1995年9月27日，正是仲秋佳节，程家夫妇早早去了小九饺子馆准备当日的食材，并包了大量的饺子，一直忙到中午。

        五岁的程小九感冒，吃了感冒药，被母亲送回家里睡觉。

        程家夫妇，一个在内厨房包饺子，一个在外面招呼客人。

        玻璃门被推开，拎着水果的一位大妈说他家着火了。

        夫妻俩跑回家门口时，紧锁的门内，溢出滚滚浓烟。

        夫妻俩哭喊着小九的名字，开了401房门。

        刚要冲进去找儿子，被一位拎着一兜子营养品的年轻人拦下。

        那人正是宋信嘉，就住程家楼下。

        宋信嘉说里头烟雾太浓，很危险，让他们夫妻躲在外面。

        邻居一早报了火警，围观的邻居见宋信嘉单枪匹马冲进满是火光浓烟的房子，一边祈祷120快速赶到。

        不一会，宋信嘉裹着湿被单跑到门口，说火源在厨房，具体情况不明。另外，房间里并没发现小九，问夫妻俩是否确定孩子还在屋里。

        夫妻俩点头，临走前儿子还在睡觉，唯一的钥匙还在他们身上，孩子一定还在屋里。

        夫妻俩再次决定冲进火海找儿子，又被宋信嘉拦住。

        他说，如果孩子在屋里，他一定找到，将孩子安全救出。

        宋信嘉再次返回屋内，最终在床底下发现已昏迷的小九。

        当时十一岁的常星宇，挤在四楼围观群众中央，他瞧见宋信嘉进去不久，房门着了火，厨房里的地板上渗出大片大片黄色液体蔓延到客厅。

        是程家夫妻俩存放的十几桶花生油。

        火遇油，整个地面瞬间已成火海。

        小九被救。

        宋信嘉敲破阳台玻璃，用堆在墙角的绳子，将小九递送到三楼阳台。

        一声爆破响。

        声声爆破响。

        火遇油，又遇到堆积在墙角的面粉，屋内家具装饰被毁了个彻底。

        120急救人员赶来，将全身焦黑的宋信嘉抬走。

        当天晚上六点，医院宣告宋信嘉牺牲。

        回忆当年的恐怖场景，常星宇擦掉脸上的泪珠，哽咽道：“我最崇拜的信嘉哥，被烧得面目全非，身上没一处好皮肤，我看见他手指头微微动，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后来听医生说，声带喉管灼损，喊不出疼。”

        常星宇印象中，中秋那晚，暂放宋信嘉遗体的医院走廊，去了好多人。

        里头有不少身穿消防服的人员，都是年轻的哥哥们，各个掩面痛哭。

        他永远记得人群中有人痛哭喊着：他才十九岁啊……今天该出警的不是他啊，他明明在休班啊……

        宋信嘉是一明消防员，牺牲在1995年的中秋节。

        时年，19岁。

        花一样的年纪。

        唐年年比较共情，听得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时收不住。

        白亦琛扯茶几上的纸巾，一手给人擦眼泪，另一手轻轻摩挲对方的后背，替人顺气。

        见人缓过来，才问哭得不比年糕差的常星宇，“那场火灾跟照片中的黄色夹克有什么关系？”

        白山海见好友哭得上气不接下去，也不顾什么男子形象，把人脑袋往自己肩膀上摁，“借你靠靠。”

        白亦琛终于见识到一个男人哭起来有多悲壮，他们客厅里的三人，轮播安抚打不住。

        厨房里正蒸包子的常妈出来劝，也不能阻止人家的泪海。

        等常星宇哭够了，常妈的包子也蒸好了。

        常星宇这才抽泣地回复白亦琛，“夹克的事，要从宋信嘉小时候说起。”

        然后，常星宇接着哭，“你们，具体，你们，去问，楼下，的，宋，宋，宋伯伯，吧。”

        白山海摩挲着好友的脑袋，“理解理解，哎，这孩子，哭傻了。”

        常母带着摇了半天尾巴的二哈，将三位同学送出门，替儿子解释着，“小宇这孩子最喜欢的人就是宋信嘉，打小跟人屁股后头跑，比我们爹妈还亲。他哭成狗的事，你们体谅一下。”

        刚打包好的两盒三鲜馅包子递上去，常妈妈说：“你们要去寻的宋伯伯，喜欢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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