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涅槃【05】
战败的师徒俩从遗拾界回到现实。
唐年年从冰箱里取出姥姥先前煮的绿豆汤，给自己和徒弟一人倒了一大杯，败败火。
绿豆汤喝到一半，小院的门被推开，紧跟着走进两个正吵嚷的老人家。
姥姥在前头，一脸不服气，“点背到家了，输了一百五。”
后头传来扶伯伯雄浑的嗓音：“你再多玩一个小时，我保准让你输到二百五。”
唐姥姥扭头，叉腰：“死瞎子，我已经到家了，你怎么还跟着，对了你骂谁二百五。”
扶伯伯戳拐杖，毫不示弱，“嚯嚯嚯，你输的一毛钱不剩，是我打车送你回家，你不但不感谢还下逐客令，你说你是不是二百五。你这种品性是怎么教出唐年年那么实诚的孩子的，真是奇迹。”
唐姥姥改成单臂扶腰，据理力争，“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你这种人说话，用得着客气么，我们年糕的实诚性子自然是遗传我的良好基因，可见我这么好基因的人，遇见你这种渣老，基因都突变了。”
扶伯伯吹胡子：“呵呵呵呵，还基因，还基因突变，你们俩有血缘关系么，跟我在这讲聊斋。”
唐姥姥一张脸瞬间拉下来，叉腰的手垂下，认认真真盯着对方脸上那双黏着眼皮的瞎眼，“瞎老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心里揣着鬼，说吧，你特意接近唐年年，又特意接近我，想干嘛。”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特意接近你啊，是你骂不过我，非要麻将桌上见真章，我才跟你一决雌雄，怎么输不起啊。”
姥姥不好糊弄，“别跟我扯没用的，我问的是你凭什么说我和年糕没血缘。”
扶伯伯一手握拐杖，一手掐指头，“嗯，我算出来的，哎，别打，你怎么真动手，信不信我报警，我讹上你……”
眼瞅着姥姥抄起院角的大扫帚追着扶伯伯满院追，唐年年赶忙跑出屋门拦着。
白亦琛却曲着长腿，倚在门框瞧热闹。
还别说，姥姥真猛，姥姥真帅。
好不容易夺过姥姥手中的大扫帚，未免老人家再攻击顶头上司，唐年年把凶器锁进院角的小房，见牵牛花架下搁着铁锹和铁铲，她一并收走。
扶伯伯拍着洁白袖口上根根分明的扫帚印，鼻孔仿佛要喷出火来，“要不是我有原则，不打女人不打老人，你这灭绝婆子坟头上的草都比树高了。还钱还钱，送你回来的打车费，十四块五。”
输的身无分文的唐姥姥，把哭丧着一张脸的外甥女拉过来，“给他十四块五。”
唐年年欲哭无泪，掏手机要扫码，扶伯伯无动于衷，“不行，她的钱我不能收。只收你的。”
唐姥姥急了，转身去小房拿凶器，“你这瞎子专门跟我过不去，就爱寻我晦气是吧，我看你残废的不明显，让我帮你多领一张残废证。”
发现小房被锁了，她转头瞪吃里扒外正安抚老头的外甥女，“年糕，钥匙拿出来。”
扶伯伯哈哈一笑，“来呀，打呀，你先报个价，打多少钱的吧。得十万起，打轻了我还不乐意。”
这俩老人家真是绝。
一个火星，一个火药，碰一块就爆。
唐年年眼神求助倚门口瞧热闹瞧得正过瘾的白亦琛。
“姥姥，你悠着点，有客人在，别吓着人家。”
唐姥姥这才发现正从屋门口台阶上走下来的白亦琛。
老人家变脸比变天还快，立马温柔笑开：“琛琛在啊，我跟那老头闹着玩，怎样，我们老人家吵架好玩吧。”
白亦琛站在姥姥与扶伯伯中央，唇角一抽，“挺好玩。”
唐姥姥彻底无视站在院中的扶伯伯，招呼白亦琛进屋，“外头热，屋里坐，放心，姥姥没有暴力倾向，不会影响你跟年糕的感情吧。”
唐年年：“……”
唐姥姥对未来外甥女婿十分热情，决定留人吃午饭，给人倒了一满杯冰镇绿豆汤，围上围裙去了厨房。
不一会，厨房传来剁陷的动静。
姥姥要包饺子，她老人家除了甑糕手艺一流外，饺子也相当拿手。
唐年年知道顶头上司受了委屈，赶忙扶老人家坐到院中梧桐树下的小石桌旁，又端来茶点赔着笑。
咣咣剁馅声响中，扶伯伯喝着菊花茶，啃着咣咣的蟹钳，一副领导气派地说：“怎么，这般献殷勤，一件衣裳就难住你了。”
唐年年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
白亦琛自觉坐到小石桌对面，语气生硬，“老头我问你，如果我们给你发消息求助时，你正赢钱，你会不会给我们支个招。”
扶伯伯实话实说：“不会。跟钱没关系。”
老人家很快干掉多半碟蟹钳，飞在半空中的光光，敢怒不敢言。
扶伯伯单指敲敲几乎空掉的碟子，示意唐年年再上一碟。
唐年年嗯啊点着头，跑回阁楼，取光光的蟹钳。
光光眼前一花，差点气晕过去。
徒弟已断了它一月蟹钳，这老头又来抢食。
这虫生太难了。
见小师父走了，扶伯伯这才对徒弟道：“年糕脑子不灵光，搞不定一件衣服，怎么，弱智会传染，要不要我给你申请个智障残疾证啊。”
白亦琛咬牙，“谢谢，我并不羡慕你有残疾证。”
关键时刻，还得姥姥来逆转乾坤。
唐姥姥举着沾着韭菜叶子的菜刀从厨房杀出来，屋门口挥舞两下，“臭瞎子，怎么还不走。我这饺子正缺肉馅，要不要献一个肘子出来。”
唐年年端着一碟蟹钳出来，暗中拽了拽姥姥的衣角，示意白亦琛在呢。
姥姥这才收回菜刀，转身进厨房，咣咣咣咣继续剁陷。
扶伯伯撑着拐杖站起，拐杖头戳戳厨房方位，“真的，再没遇到这灭绝老太婆之前，我一直觉得我脾气不好。我还让她活着，好胳膊好腿的活着，我这个老人家太温柔了。”
摇摇头，路过长势正妍的花花草草，再嘟囔一句，“太温柔了。”
唐年年端着蟹钳跑上前，“扶伯伯怎么要走么，留下来吃饺子吧，我姥姥只是嘴硬，她刚才还说等下次一定在麻将桌上将你杀得屁……丢盔弃甲，言外之意，还想跟你切磋呢。”
扶伯伯步调凛凛，继续往外走，“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多留一分钟，我怕我的意大利拐杖炮，会把你家夷为平地。”
唐年年不敢强留，只好目送扶伯伯远去。
白亦琛晃悠到唐年年身前，竖大拇指，“真的，姥姥，yyds。”
—
一个小时后，热气腾腾的两盆饺子端上桌。
两种口味，一荤一素。
牛肉大葱馅，和西葫芦鸡蛋馅。
白亦琛主动帮姥姥去厨房端凉菜，被姥姥轰出去，说厨房油烟大，让他去外面跟年糕把饺子摆盘晾凉就好。
白亦琛从谏如流，乖乖去餐桌前帮唐年年摆盘。
结果，饺子太滑，筷子没端稳，一只胖乎乎的饺子掉到桌上又滑到地上。
姥姥刚把凉菜端出来，瞅见地上的饺子，立刻拉下眉眼，“年糕，你个败家子糟蹋粮食，好好的饺子被你硬生生糟践了，姑娘家家的，就不能稳重点。”
唐年年噘嘴，白亦琛脸微微一红，小声说：“姥姥，是我不小心弄掉的。”
姥姥放掉手中的芹菜拌花生米，笑眯眯道：“没事没事，别烫着手就行，我厨房还有个荠菜拌杏仁，你们慢慢来，不急。”
姥姥走后，唐年年一边继续从盆里往盘里夹饺子，一边嘟囔，“我姥姥对你多好，饺子若是我掉的，开口就骂，你掉的，就好言相劝，好像你才是她亲生的外甥。”
白亦琛抄起筷子夹饺子，“我爸妈不一样对你比我好，好像你才是他们亲生闺女。”
唐年年红了脸。
这话越咂摸越甜。
她小步往白亦琛身边挪，小声说：“你说俩家大人奇不奇怪，搞得我们好像订过婚的小情侣似得。”
白亦琛心里冒彩泡，唇角暗中一勾，嘴里却说：“呵，你是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才换来我这么帅的小情侣，真是做梦不要钱。”
唐年年耸拉嘴角，小步挪挪挪，离白亦琛远了点。
喉咙里嘀咕，“如果烧多点高香就能美梦成真，我倒愿意天天烧。”
白亦琛手一抖，筷子尖的饺子又掉了。
他耳根微红，略微尴尬：“你这个人，说话越来越……明目张胆。”
明目张胆的甜。
直往心坎里甜的那种甜。
姥姥端着荠菜拌杏仁出来，她手机来了电话。
放掉手机，姥姥解了腰上围裙，往门外走，“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一会功夫不见，那个瞎老头又祸害起我老姐妹，霞香姐这么一会输了好几十块了，我去救场，你们吃。”
两人望着姥姥骑上电动小三轮风风火火笃笃远去的背影，一阵沉默。
这俩老人，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这是前世累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白山海也给表哥打来抱怨电话，说家里只剩他跟豆豆拼桌吃饭，无甚食欲。
再这么冷着他，他就去找常星宇组cp了。
白亦琛嫌人家烦，说待会给对方打包一盒姥姥包的饺子权当安慰。
白山海立马打的过来，蹭饺子吃。
他来得刚好，盘里的饺子已放凉，三同学凑了一桌。
姥姥的手艺不是盖的，甑糕蒸的好，饺子亦是一流。
白山海蘸着老陈醋，连干三碟，还在吃，嘴里不停夸赞姥姥的绝世手艺，说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之一，之前有个老小区门口的饺子馆也特别好吃，后来不干了。
唐年年夹起一只西葫芦鸡蛋馅饺子，突然想起遗拾界内401客厅茶几上的那叠菜单。
“小九饺子馆。”她低声念叨。
白山海终于从饺子堆里抬起头，“你也记得小九饺子馆？”
师徒俩面面相觑，一致望向对方。
白亦琛问：“你怎么知道小九饺子馆。”
白山海打个饱嗝，放掉筷子，“2015年9月27日，也就是农历中秋节那天，小九饺子馆的老板家里发生火灾。当时新闻还报道这事。”
唐年年两人回忆一番，好像有一丢丢模糊的印象。
白亦琛问：“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9月27，是我生日啊，2015年的9月27，刚好是中秋佳节。当然……”
白山海继续，“我记得这么清，是因为常星宇。那场火灾死了他邻家一位十分亲近的哥哥，他当天晚上给我打电话，哭了个惊天地泣鬼神飞沙走石神魂颠倒。一个大男生，啧啧啧，我现在想想都心酸。”
小九饺子馆的火灾，与那件姜黄色的旧夹克有什么关系。
或许了解当年事情的始末，对收服那件会隐身的遗物有帮助。
白亦琛当即拽起重新抄筷子的小海，“别吃了，带我们去找常星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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