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色弱的画师（四）
“咣当。”服装店的门闩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正是7名劫匪中唯一的一位女士，看不出表情，黑色的头罩下是和其他劫匪如出一辙的黑色紧身衣，停下了看表的动作，她看到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远远望见那个男人的姿容，于是女人惊艳的神情在头罩下一闪而过。
一头凌乱的垂至腰间的银色长发，脸色苍白削弱，垂眸看来的眼神像是红宝石一般艳丽，一袭黑西装紧紧包裹着男人纤细的躯体，脖颈间高高肿胀的青紫伤痕更为男人带来一抹艳色和脆弱感。
真可怜啊，她忍不住想，这样脆弱的男人在这世上是活不下去的。
真是可惜。女人静静的抚着枪等待着男人走过来，看着他即将走入蜘蛛的巢穴，然后被吞之入腹。
该死，他想要做什么。
隐藏在人群里的降谷零冷眼看着那个男人走向劫匪，他持着和劫匪小姐完全不同的想法。
他看得很清楚。那个男人的眼神有多么凶狠，他瞥过来的时候，眼里那股独属于艺术家得到灵感想要创作作品似的疯狂太过狰狞可怖，纵使身姿纤弱，他的周身也萦绕着深水似不见底的恐怖东西。
就好像想要阻止他的人一定会被他杀掉。
无疑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人物。他下了结论。
所以当与他随行的加藤玲子跌跌撞撞的追出来的时候，降谷零一把拦下了她。
“那个男人是个危险份子”降谷零试图让加藤玲子冷静一点。
“所以就要放弃他，任由他处在危险之中吗？”加藤玲子仓促的打断了他的话，视线扫过，她认出了男人。
金发黑肤，神秘的紫色瞳孔，他是与自己同一届的警校生，据说在体术考核中取得了满分的优异成绩的男人，可如今他却拦在自己面前阻止她去拯救一个无辜民众。
她真的感到很遗憾和失望，这股失望使得她的话语不由得加重了。
“麻烦你搞清楚一点，我们是警校生，未来会是守护民众的警察！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公民在我们眼前送死吗”加藤玲子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素描本扔到降谷零怀里并投以愤慨的表情。
“在你没有证据证明他是罪犯之前，他就是我们要保护的对象！”
“他的心理很不正常，很有可能是反社会型人格！”降谷零试图说服她。
“他之所以显得不正常是因为有心理问题，他有很严重的自毁心理！”她对降谷零的说法不屑于故，补充说。
那个男人只是一直在忍耐着痛苦罢了，被兄长的命令牢牢束缚住，于是甘愿为别人付出一切一样，人生唯一的意义只有寻求认可。
加藤玲子一想到他眼里的委屈和痛苦就觉得自己感到了同样痛苦，她好像见过一样，那双眼睛不该是这样的。
“我们应该保护他！如果你害怕承担风险，大可以自己逃出去把这些东西交给警方”她点点男人胸前的画本，铅笔灰漱漱的落下沾在金发男人的手臂上，
“这是他之前对劫匪所绘的人体构造，这上面很清楚的画出了各个劫匪身体尺寸，形体特点。他之所以要坚持过去，不是因为什么追求刺激，或是被不分黑白的强行认定的反社会人格。他是为了能画出劫匪的面部特征！他是个英雄！”
顿住一瞬“至少比你像。”
认定谈话已经结束了，重要的证据也已经给了出去，加藤玲子不打算继续停留在原地看着这个男人呆滞的笑脸，她深吸口气准备开始行动，在警方和劫匪得出共识之前，至少要保证画师先生的性命。
金发的男人僵硬了一瞬，然后抱着素描本打开迅速看了几眼，意外的发现这些真的是极为重要的证据，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吗？
降谷零心中苦笑，被上了一课啊。
自己也会以主观意识判断一个人的善恶吗，实在是很不合格。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然后艰难的花了几秒调整自己的声带。
话语在喉咙里滚动几遍后，他的俊美面孔上再次挂上了亲和的微笑，他对着加藤玲子无奈的摊手道“加藤小姐，我想你搞错了。”
“我搞错了什么？”语气不耐，加藤玲子已经在绑着手上的腕带准备行动了。
“我没有说不去救他，只是你必须明白一件事，我们暂时救不了他。”降谷零眨眨眼，笑意苦涩几分，这位小姐的脾气真是太暴躁了。
“你有想过吗，在这里至少有着7位劫匪，一旦有一位被发现遭受了我们的攻击，接下来劫匪的行动就无法控制了。他们很可能直接引爆札弹，你难道要罔顾群众的性命吗。”降谷零在心中默默叹气，一人的性命和上百人的性命，孰轻孰重？
“等等，你说7位，这里明明只有6位。”加藤玲子注意到男人口中的数量，震惊的发声。
“至少还有一位在监控室。”他露出冷笑。
看来米花大厦内部管理层中有内鬼。能够迅速控制局势，到达三楼闲人免进的内部楼层掌控监控室，不仅仅需要胆子大，还需要矫捷的身手以及详细的计划。看看这些劫匪，将近一半体格平平，不过仰仗手中枪械和札弹的威力把控局势。
没有内部人员透露出安保人员换班的具体信息，并给出监控室的钥匙，怎么可能轻易在半小时内就做到迅速解决训练有素的安保队伍，把三层米花大厦牢牢把在手里。
降谷零看着加藤玲子露出疑惑的表情，耐心的给她解释。“米花大厦三楼的监控室恐怕早就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了，如果我们想要不动声色的解决其他人，就必须要把监控室内的劫匪控制住。”
“我知道了，我该怎么做。”
加藤玲子的外表看起来很莽撞且天真，实际上是个非常果断且聪慧的人，此话一出她就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了。她审视一眼看起来胸有成竹的金发男人。
她暂时必须相信他，即使这很可能导致画师牺牲。
都是为了公众的利益，她愧疚的阖上眼。
当她再次睁眼神情已经坚毅起来。她侧身准备询问降谷零下一步行动计划，却突然注意到，不知道为什么二楼的劫匪突然带着画师走向了领头者。
走向三层的电梯，背着相对他而言过于宽大的画板，银发的男人喘着粗气，可他的姿态却是优雅而从容的，垂死的鹤笃定的迈步走向蜘蛛的巢穴。黑色的幕布在他脚下划出一片阴影，隐约可见其下粉色的色彩在视线里一闪而过。
“那位先生，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厉害。”降谷零注意到她的视线，银发男人已经在劫匪面前展开画板了，劫匪和他在交谈着什么。
到底怎么做到的。
确定劫匪一时半会都会把注意力放在男人身上，降谷零翻开了米花大厦的地图开始寻找监控室的位置。
“翻墙吧，我们要从窗外去三楼监控室突袭，首先解除信号屏蔽，通过电子设备拍照把他的绘本交给警视厅网络信息维护处。”降谷零抖了抖素描本。哪怕只是几眼他也注意到，各个劫匪的细节刻画非常传神，真是非常高深的绘画技巧，根据他的绘图想必很快就能大大缩小劫匪身份搜查的范围。
他率先从监控器的死角干脆利落的跳跃过去，身姿轻盈，如猫似的走到窗边，在阳光下慵懒的晒着一身金色的皮毛似的，灵敏的攀着墙角突起的排水管向上，直到触碰到顶部才停下。
为了方便定期维护，米花大厦的窗户是置于顶层可推拉拆卸的。这下可方便了他们。迎着窗外将将残留的黄昏，橙色的阴影打湿了男人的半张脸，紫色的眼眸倒映着大厦内的上百民众的身影，如同火炬一般在他的眼底发光。
他向着未来的同僚居高临下的伸出手。
“——让我们去拯救我们的人民吧。”
窗外是橙色的天穹，不远处就是米花市商业街东区b座。
高大耸立的层层楼宇沐浴着阳光，人群接踵，本该是极令人感到欣慰和热闹的氛围。
此刻繁华的米花大厦却一片寂静，密密麻麻矗立的人影打下大片大片的阴影，伴随着监控室逐步关闭的大厅灯光，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阴森感。
如同陌生人在悄无声息的站在你的面前当你抬头便注意到窗户的倒影里黑色的怪物在伸头看着你的聊天记录，尴尬之余还给人以寒铁坠入深海湖底的冰冷和不安。
但是，这样的氛围里，小栗美和子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份告白，就在刚才，银发的男人走过长廊、展厅、像是迈过山海一样走到她的面前，像是浪漫电影里的情节一样对她这样说了。
“劫匪小姐，您实在太美了，我能为您画一幅画吗？”日向初明这样说了。
这副单纯的罪恶实在是太过美丽了。银发的男人眼睫毛微微颤抖着，发梢上的汗滴落下，顺着眼睫毛滑落，红色的酒液就晕入了眼眸，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像是头一次恋爱的年轻女孩，面对着这样的妍丽，小栗美和子躲在黑色头罩下红了脸蛋。
“您真的觉得我美丽吗？”她忘了，刚才自己还在感叹这位可怜的男人，转眼就为这副皮囊迷得神魂颠倒。
或许这就是颜值的魅力？日向初明发出嗤笑，世人看皮，破落画师看骨，最顶级的画师则是能一眼画出人心。
他自然是最顶级的那一撮。日向初明矜傲的颔首。
他深知，热情的妇人当以最深沉的枣红搭配浅淡的粉色、心怀佛测的罪人当以最暗沉的暗铁锈的红色辅以最纯正的苍白作对比、背叛者的心和屠戮者的欲望选用怪诞的杜鹃花铺满画纸。
而面前这位单纯的犯罪者是最纯正不过的蠢笨的恶毒之人，应当选用一点樱桃红打底，再用乳白色覆盖，晾干后的浅淡粉色用以蔷薇花的汁液涂抹，这样单纯而堕落的污渍才最符合不过她的形象。
日向初明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露出了忧郁的笑容。“当我千里迢迢的来到米花市，本以为我会一无所获，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惊喜的傍晚遇上您，这是多么美妙的命运啊。”他顿了一下，满意的注意到不远处劫匪的目光投了过来。
“我无比的确认，女士，你就是我的缪斯女神。”他小心翼翼的脱下了背后过于笨重的画板，画布摊开，向她展露了惊鸿一瞥，那似乎是灯光下身影模糊的线稿。
凌乱的线条下传神的勾勒出女士手握枪柄的阴影，仿若罪恶与天真共存，在光与影的切割下，引人堕落。
唯一的瑕疵大概就是画中的女人没有脸了吧，可以想象，若是补上那份空白，这副画会是多么完美的艺术。
“女士，请让我为你画幅画吧。”他说。
“可是”小栗美和子咬着嘴唇，她绞着手，求助的看向电梯口的兄长——这次劫案的真正幕后主使。
那个蠢货！
小栗五郎无可奈何的发现自己的妹妹居然陷入了爱河？
多么荒唐，在她进行抢劫的时候，在犯下这等罪行的时候，居然真的以为会有人真的爱上她吗？她真以为这世上真的会发生什么八点档情感剧目里男女主角一见钟情的戏码？
冷厉的男人狠狠的将因打了钢钉而显得笨拙的右腿敲在地上，沉闷的声音在破碎的白色地板上扩散开。
“蠢货，给我带着那个男人过来！”他对着对讲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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