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针锋
那晚付小多遇到了邪事、怪人,只得使劲冲个澡去去晦气。
待她回到宿舍,已过了熄灯时间,偷摸爬上自己床位,兀自心中惴惴,生怕惹上什么甩不脱的麻烦。
宿舍窗外,夜深人静。一声凄厉枭啼,似乎应和了付小多的不安。
她自记事起便无父无母,身边只有一个爷爷,付怀才还是个不着调的老神棍,摸骨算命、堪舆定穴外加碰瓷儿,这才有一顿没一顿地把她喂大。付家穷,不仅穷,还神叨,从小到大,付小多周遭方圆百里内也没什么正经人,在那些人嘴里,她有个颇为响亮的绰号——乌鸦。
乌鸦,颜色不吉,叫声刺耳,招灾惹祸。这几乎精辟地涵盖了付小多十九年的人生。
付小多不信邪,所以她拼了命也要上大学,读前沿学科,用科学打垮迷信。可今夜所见,又何止迷信,饶是她这双看穿无数骗术的眼,也觉得哪里不对,真真切切地妖异无端。
但求她跑得够快,跑得干净,这样事情再邪,火也烧不到她身上。想到这儿,付小多翻身而起,祭出笔记本,再次黑进了西门外的监控。还没来得及确认自己的尾巴,一个眼熟的黑影在镜头前一晃,让她不由得瞪大了那双雾煞煞的眼。
竟又是那根草。
待韩昊飞赶到,狐仙祠原先几片残垣败壁已然寸瓦不剩,九级石阶坍塌殆尽,阶上石碑更是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地上凭空出现一个巨坑。韩昊飞凑近几步,一股阴风从地底吹上,掀飞了他头顶的棒球帽,却没让他看清坑底情形。
“逃了。”
韩昊飞面色阴沉,绕步巨坑,只见一片废墟之下隐隐留下十个大小相仿的小坑。似乎是先前按秩序埋着什么,后又被挖走。韩昊飞突然停步,屈膝蹲下,双指在小坑旁捻起一撮颜色略深的土,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没错,是血。
韩昊飞看着倒塌石阶上的断痕以及脚下焦土,抬头望天,自语般道:“我没看错,是九天玄雷,想必是用什么禁术引下来的,究竟是谁这么大能耐,我倒要见识一下。”
如此说着,这位一丝不苟的学霸从衣袋中掏出一枚黄色朱砂纹的符纸,回到血痕处,并起双指,飞快带着符纸在空中旋过一道复杂轨迹,接着向下一按,将符纸压在血痕上,口中念念有词。
咒语催动之下,符文隐动,其下血迹似有生命般被符文吸附,流转于符文之上,红光渐胜,终于脱离符文,投入夜色之中,虚化为一人形。
那人在韩昊飞眼前转身,现出付小多双眸放大,惊得呆掉的表情。
“是她?”韩昊飞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情绪。
这时,他察觉到什么,将符纸一攥,付小多的幻象随之湮灭。
韩昊飞起身,将符纸收回袖中,白贤、宁远刚好走到视线所及范围内,两束手电筒的光柱子直射过来,定焦在他脸上。
“谁在那儿?!”宁远远远儿喊着,猛然间看清了对方,“我靠是你小子,站着别动,蓄意破坏现场被我们抓现行了吧!”
“连现场都保护不了,你们干嘛呢。”韩昊飞转身便走,还不忘刺宁远一句。
“你!”
宁远刚说出一个字儿,声音便被轰的一声巨响淹没。狐仙祠废墟在韩昊飞背后再次坍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好掩埋住了他方才察看的地穴。
惊呆的宁远三步并两步跑上前,挥散着腾起的扬尘检查现场:“喂!还敢说你不是故意毁灭证据,这是不是你搞的……你给我站住!”
韩昊飞的背影在尘埃之后,摊开双手:“不是。”
白贤道:“年轻人,别这么嚣张,你身上嫌疑还没洗清。”
“没罪证我就是清白的,有证据欢迎随时逮捕我。”韩昊飞已经走远了。
宁远跺脚:“白队你看他!”
“看不过去?”白贤冷笑着,抽出一支烟。
“看不过去。”
“那就赶紧找证据拘了他!”白贤叼着烟,绕狐仙祠转了两圈,手中电筒的光到处打了打,“你说……这是炸的?”
宁远挠挠后脑勺:“要不是炸的,还能是啥?”
白贤抬起手电筒,对准小警察挠着的地方用力敲了下去:“报告打上去,我队长位子给你好不好!好不好!”
宁远一脸苦相:“你相信我队长,我溜溜儿在这蹲了一夜,就为了追嫌疑人离开半分钟,不,顶多二十秒,二十秒,跑出几百米的当儿,一回头,一座碑就没了,不是炸的难道是地震……局部地震?”
白贤眯起眼,透过碎裂石阶的缝隙向下窥探。
“看什么呢队长?”宁远将头凑过来,“咦,这下头好像是空的。”
白贤拿下唇间的烟,屈指将抽剩下的半截从缝隙间弹了过去,烟头一点红火在黑暗中一路向下,许久未碰实处,直到消失。
“挺深的啊。”
宁远咽了口唾沫:“真是,这下头是啥?”
白贤环视着已看不出样子的狐仙祠:“你说,这儿不会是座古墓吧?刚头那么一炸,有没有跑出来什么?”
宁远随着白贤视线看向周遭,月落星沉,草木一片漆黑,阴风过处,晃动的枝丫无不像鬼。
“我靠队长,黑灯瞎火,你别吓我!”宁远一转身,想凑白贤近点,这才发现对方已经走了。
“队长你干嘛去!”
白贤遥遥冲他摆手:“后半夜劳你继续蹲守。”
宁远哭丧着脸:“都这样了,守什么呀?”
“让你守你就守,有情况随时汇报。”
白贤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多少年没惊动上头了,看来是要破功。”
付小多随着阳光的移动慢慢转动脸躲避,蓦然清醒过来,双眸放大,瞪着正上方一颗披头散发的头颅。
付小多急促喘息几下。
蓝婧儿对她打了个招呼:“别怕,是我。”
刚睡醒的脸都是油乎乎的,奈何蓝婧儿天生丽质,肤色清丽,当然可能用惨白形容更加直观,一头黑长直,擦着脸侧垂下,就那么从上到下,直勾勾俯视着熟睡中的付小多。
付小多心想:尼玛能不怕吗?!没吓死都是我命大。
嘴上却乖乖回了个招呼:“嗨。你怎么爬我这边来了?”
蓝婧儿说:“迟到了。”
付小多猛地坐起,幸亏蓝婧儿躲得快,一头黑长直擦着付小多脑门过去,付小多坐在床上,头脑里嗡的一声长鸣,这才过了那阵眩晕。
“开学典礼!!!你们……”看向对面,两个床铺都空了,“我靠!”
付小多手忙脚乱穿上衣服,这才想起蓝婧儿,“谢谢,幸亏有你蓝婧儿……蓝婧儿?”
蓝婧儿早已默不作声地爬回了自己床位,唯余一袭锦缎床帐轻轻摇曳。
付小多心头毛毛的,叫了几声没人回应,她也不敢擅自去掀那床幔,只好拽上书包自己跑了。
开学典礼付小多迟到了,然而这不算什么,有人压根儿就没到。
付小多挤到林正颖身边,意图谴责对方不叫起的恶行。林正颖正饥渴地等着某人上台,扒拉开她碍事的肢体:“别烦我,叫了你十遍,十遍!还以为你死床上了,说好回去就报警。”
付小多赧然,顺着她视线向台上望了望,主持人正说道:“下一位与大家分享心路历程的,是我们南又开学生会的前辈……”
李佳体贴地解说:“据说给我们讲话的那位前辈不仅是当年高考状元,在系里也常年承包榜单第一,超级学霸。”
付小多恍然:“想不到天后好这口。”
“状元算个球。”林正颖说,“主要是想看杀人那校草长什么样。”
“韩昊飞啊。”付小多也想看看,他的公众形象与私下差多少。
韩昊飞却辜负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原计划他的发言被学生会一位师姐替了。师姐付小多眼熟,正是报到时把七宿207的牌子递到她手中的那位。
开学典礼平淡收场。
付小多本以为自昨夜干净利落的逃脱之后,狐仙祠也好、凶杀案也好、韩昊飞也好,这些与她交集到此为止,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大学的第一堂课往往都是马克思主义思想熏陶,付小多的大学生涯也不例外。
第一届班会落幕,选完班委,辅导员发言完毕,付小多刚松一口气准备接着迎接政治课,林正颖倏地从她旁边座位里站起来,趁着全班还沉浸在辅导员讲话的安静中,清清嗓子,大声道:“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跟大家认识一下,我呢是天城人,就是俗话说的东道主,以后大家有什么事尽管找我。高中同学都叫我白富美,大家跟着叫也成,另起个绰号也成,就是别叫大名,容易引起误会。”
男生们乍然见到这么豪爽的异性,纷纷起哄问:“那你到底叫什么啊?”
“姓林,大名正颖。”林正颖说着,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便从课桌下头拎出一袋子糖果,“来来来,吃糖吃糖。别傻坐着付小多,帮我发一下。”
付小多懵逼地从林正颖手里接过袋子,跟着她挨桌发糖。
“不年不节的,发什么糖。”付小多抓了几把塞自己口袋里,肥水不流外人田。
林正颖说:“大学四年同窗,有个甜蜜开端总不是错。”
付小多沾了林正颖的光,倒是在全班同学面前混了个眼熟,紧接着就看到俩熟人,裘帅帅、谭哲坐在后排,淫贱地伸出双手等发糖。
“新鲜,刚上大一就发喜糖。”裘帅帅主动从林正颖手里抓过一把,“谢了,林正颖。”
“还我!”
裘帅帅闪开林正颖:“给出来还想要回去,白富美还当不当得起了。噢小多?”
谭哲想起迎新现场付小多的英勇表现,当即抱拳:“女侠!”
裘帅帅接着问:“你爷爷放过你了?”
“嗯,算是吧。”付小多心想,最近校园杀人案风声紧,爷爷怕是不敢在警察眼皮底下搞事了。
“那就好,我们可以愉快地做同门了,耶!”两人击掌。
“咦,你们怎么来了?”付小多看着嬉皮笑脸的二人,“这是大一的课。”
谭哲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你别管了。”
林正颖怼怼付小多:“认识?”
付小多介绍:“报到时见过,大三的师兄,爱好摄影。裘帅帅,谭哲。”
林正颖恍然:“噢,是挂了科来补修的吧,师兄!”
谭哲还伸着手等发糖,恬着脸道:“猜得真准,不愧是白富美。”
林正颖收起糖,带着付小多绕开他。谭哲只好去抢裘帅帅的,两人争抢中,裘帅帅突然对着门口,两眼发直,口水哗地流了下来:“极品!”
谭哲自顾自吃糖:“又极品,你管谁都叫……”
裘帅帅使劲捣了谭哲一胳膊肘:“快看!”
谭哲看向门口,失语片刻,才从嘴里蹦出一个词:“极品!”
同班男生也不是瞎的,一时间,低声的赞叹纷纷而起。
蓝婧儿迎着全班半数人热切的目光走进教室,依旧是那副冷淡凉薄的表情。
付小多犹记开学典礼叫醒的恩泽,扬手叫:“蓝婧儿,这边。”
裘帅帅、谭哲同时起身:“师妹,这边!”
林正颖的关注完全被夺走,脸色正黑着,只见蓝婧儿看也没看她们,另找地方坐了,当下恨不得掐死不争气的同伴。
“你是不是犯贱?”瞪付小多一眼,林正颖气呼呼回了位子。
马政经是公修课,生科为了开班会统一早来半小时,这会儿阶梯教室里陆续来了别系的学生,杂乱地混着坐了。马政经老师准点来的,一秒钟都没提前,走上讲台就祭出点名册:“来了,我们点名。”
半句场面话都没有。
付小多紧张地盯着还算英俊的男老师,暗暗感慨大学课程就这么没过渡地开始了。
林正颖则饶有兴味地挨个看着站起来的男生,不多时,做西子捧心状:“全系没个帅哥也就罢了,上个公修课都遇不到一个能看的。”
老师点到付小多,付小多立即站直:“到!”
李佳反驳林正颖:“不会啊,你们这里的男娃都比我们村儿里好看。”
“你什么审美!”
李佳随口答“到”,接着说:“实话啊,一个个脸白胳膊细的,真叫水灵。”
“你是说反话呢吧。”林正颖忍无可忍。
付小多宽慰舍友:“还好啦,你看咱老师就挺帅的。”
林正颖趴倒:“让我死了吧。”
“林正颖!”
老师叫道第三遍,付小多使劲捅了下同桌人,林正颖嗖地站起来:“这儿呢!”
老师冷冷道:“幸好为师没把你帅死,坐下吧。”
全班一阵哄笑。
林正颖撅嘴:“腹黑嘴利,不是好男人。”
“哟!”老师似乎在名册上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竟然笑了,抬头环视偌大教室,“韩昊飞,韩昊飞来了吗?”
讲台下一阵骚动。
“韩昊飞,就是那个……?”
“就是那个!”
“哪个啊?”
“你没听说?杀人的那个。”
“杀人?!”
“狐仙祠杀人案!”
“韩昊飞!”老师又叫了一声,依旧无人应。
下头紧接着掀起一轮新的推测。
“被害人家属闹得凶,不敢来上课了吧?”
“别是畏罪潜逃?!”
“这么说人真是他杀的?”
“到。”
答到声像一个冰坨子般砸入教室,而比那声音更冷硬的,则莫过于韩昊飞本人了。
阶梯教室几百人,齐刷刷看向声音来处,韩昊飞挺拔地站在门口,视线一扫,立竿见影地冻结了整个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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