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帝京
侧门出，门口两个侍卫看了林无衣一眼，像没看到一样将头又回去过，直直盯着前方。林无衣其实已经试过多次了，有次无意站在门口被人一看，又退进去，再就往出再走两步，回头将人看看，再走两步，回头看看。直到走出巷子，回头发现人也就是看看她，对她并没有要跟上的兴趣，就发现了，奥，她是无关紧要的，自由的，进进出出不需要向人特意交代的。
如此甚好。
街，挑最繁华的街，一路问人去的，名叫千里街，街上出名的是一个叫玉琼阁的楼。林无衣去的时候并不知晓它为何出名，去了之后，也只是感叹，真漂亮！人真多！
说书唱戏，论道斗鸡。无人认识无人打扰，她撒开了肚子吃吃喝喝，想看什么看什么，想停多久停多久。
如此甚好。
打听清楚去卷阿山的路。出城向东，雇马车三十文，不超过两个时辰送到，租脚力最好的马一天一百文，押十两银子。
虽然旁边有大爷提醒十两银子都能买两匹马了，让林无衣别上当。她呵呵一笑，心道自己只问不买，跟人问了半天话，人都该恼她要骂了。
结果她的不好意思被人怀疑是同行套价，一下给套上智者的金冠，无人发现她是没钱要逃。
如此甚好。
这一日逛的人困腿乏十分尽兴，不觉想到李凤鸣不能看到太可惜了。又想到既然自己可以出来，那其他仆人丫鬟也可以出来，给李凤鸣打扮一下，蒙混过关就可以一起去卷阿山啦。
买了些点心小食，一些给李凤鸣一些给赵家妈妈，一朵珠花，有一个漂亮盒子，给赵家妹妹，也不知道妹妹多大。看见杂耍人穿的红衣绿裤灯笼裙，十分好玩，将最后十五文花出去，心里光是想到给李凤鸣穿上，就已经笑得眼泪要出来。
黄昏将至，林无衣拎着纸包的小食，夹着珠花盒子，背着杂耍衣裳，拐进王府前门大街。
两匹快马在街口将人赶走，马上的人不断呵道“让开”，就有了一条宽阔的路，供他们牵着另一匹白马，停在王府门口。
马上人下马被门口侍卫请进去，李凌云甄如一一同出来，站在院中只听那人道：“奉皇上口谕，明日围场射猎，望皇九孙李又箭无虚发。”
说罢，后面跟进一群侍卫，各个捧着锦盒，有弓，有箭和箭筒，有长鞭，有骑装，有高靴，还有一盒是皇帝赏的小点心，说江南风味，清淡爽口，秋日食甚佳。
待人走后，李凌云甄如一相顾无言，看着一屋子摆的琳琅满目，李凌云向门口站着要进不进的儿子道：“看看吧。”
李凤鸣几乎是冲进去的，兴奋地一个个拿手里仔细端详。弓是黑木弓，触手生凉，箭是燕尾箭，支支不一样，长鞭绞着银丝，能抽出光，像拿在手中的闪电，骑装是白色的，高靴也是白色，配着银鞍白马，想想都耀眼夺目。
见林无衣呆呆站在门外，李凌云笑向门口招手道：“无衣，你来看看这些东西，是射猎用的吗？阿又不懂这个，花里胡哨的，别是中看不中用。”
李凤鸣这才注意林无衣，粉色纱衣袖口被高高挽起，一手抱着个小盒子，一手提着个麻绳捆的纸包，背上背着个蓝色小包袱，脸热的红扑扑，头发帘被汗湿捋上头顶去，两个双髻已经松散，乱糟糟的，一对芙蓉拒霜珠花只剩一个，薄薄的翡翠枝叶透着光在脑袋一侧挺得高高，粉玉雕的小花一半埋进乱发里，不仔细瞧以为也给丢了。
听到李凌云唤她才慢慢走进来，李凤鸣忙将弓递给她，抬手给她抹了抹额头的汗，急问道：“会不会太轻了？”
林无衣手指拉弦虚射，忽“呲”一声，弦砰地一颤，沾上血迹，李凤鸣忙夺过弓往桌子上一扔，嘴里道：“什么破弓。”拉过林无衣的手，翻开一看，食指指弯一道细细的血印正洇出来，情急拉着便要往嘴里塞。
林无衣没抽手，反而往前送了送，李凤鸣警惕，往后撤了点，果然林无衣咧嘴咯咯笑道：“摸马屁股被尿了一手，你尝尝香不香。”
李凤鸣丢开，立刻呸呸冲地上吐了两口，甄如一在后笑着让小丫鬟到她房里拿药箱过来。林无衣唤住小丫鬟：“不用了不用了，这点伤等拿来药箱伤口都愈合了。”
众人哈哈一笑，李凌云道：“无衣，你明天跟着阿又一起去吧。”
林无衣一愣，问道：“只有他一个人去吗？”
李凌云解释：“侍卫长会带人跟着一起去。”
林无衣笑道：“侍卫长很厉害的，我去了反而还要照顾我。”看了眼李凤鸣，撇嘴哼道：“小兔子小鸡我可看不上，打个大玩意儿回来送我，不然就别回来啦。”
李凤鸣松了口气，点头夸口道：“不是最好的不给你。”
第二天早上林无衣还没睁眼，就听到李凤鸣轻快的脚步声进她屋子，在床头跟她小声说了句：“我去了。”旋即人就出门走了。
她再也睡不着，索性起来收拾好东西，跟甄如一说要出城看亲戚。甄如一讶道：“什么亲戚在帝京城外？我认识吗？”
林无衣摇头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去送东西，送完就回来了。”
甄如一收拾跟着说一起去，被无衣拦住：“阿娘，我问过路了，你不放心，随便指个人跟我去就好了。”
甄如一走出屋子，往廊上一瞧，近手边一个高头小子吃东西像是噎住了，她抬手给拍了拍背，顺了顺，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帝京城外熟不熟？”
小侍卫起晚了，换岗来得急，嘴里馒头还没吃完，见甄如一出来忙一口吞进去，差点噎死。被甄如一一问吓得一身冷汗，忙站直答话：“回王妃话。小人吴雨，帝京人，城里城外都熟。”
甄如一拍了拍吴雨肩膀，表示欣赏道：“跟无衣去趟城外，保护仔细了，回来有赏。”
吴雨挺胸声音洪亮，宣誓般答道：“王妃请放心！”声音震的满院子的树一抖。
一人一马，一前一后出了城。很快便来到卷阿山，沿着山脚果蔬集市，一路问人找到赵小狗妈妈的摊位。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婆婆正对着她身前的满筐鸡蛋扇扇子，赶苍蝇。
林无衣见其只想喊婆婆，想想林飞红甄如一，全不能以为这位婆婆就是赵小狗的娘。她问道：“您认识赵小狗吗？我找他娘。”
婆婆抬眼愣了半天，忽笑道：“他不在家，去禁州了。”
林无衣蹲下身子，看着人道：“我就是从禁州回来的，他托我回来给家人带句话。”
婆婆一怔，而后又像什么都没听到似得，继续扇着风，道：“等我把鸡蛋卖完。”
林无衣一时也不知说什么，看了眼吴雨，吴雨也是疑惑不解，她有些急，道：“我帮你卖。”
婆婆起了起身，坐正呵呵一笑，道：“你会吗？”
林无衣转身站进摊里，嘴上便道：“怎么不会？多少钱你告诉我，不就是吆喝嘛。”
婆婆有些意外，倒愿意她帮忙，道：“三文钱十个。”
林无衣是这么吆喝的。
她站在摊里，扯开嗓子便道：“三文钱十个新鲜鸡蛋，鸡蛋三文钱十个。”半天没人理，她又道：“两文钱十个鸡蛋，鸡蛋两文钱十个。”
吴雨惊呆了。
婆婆连忙拉人制止，斥责道：“你这孩子是存心来捣乱的吧。”
真就有人来问：“两文钱十个？”
婆婆说孩子瞎说的。林无衣道：“是是是，两文钱十个，你要多少，我给你装。”
婆婆气得要晕过去，吴雨忙给人扶住，让婆婆不要担心，差多少钱他给补。
鸡蛋卖的红红火火，不一会一筐剩了半框，眼看乌泱泱又来了一拨人，林无衣兴奋道：“还有吗？这都不够卖了！”
婆婆的团扇一拍大腿，惊呼：“不好！”起身拉过筐子挽进手臂提起就要走。
林无衣将人拉住：“哪里不好，好得很呢，一会你谢我都来不及。”
婆婆哼了一声，朝着气势汹汹来到摊前的壮妇道：“是她干的，与我老太婆无关。”说着就要溜。
林无衣还没解释，就被壮妇一把扯住头发，她哎哎叫了两声，吴雨赶紧将人分开，斥道：“光天化日，你干什么呢！”
壮妇一看吴雨打扮，冷笑一声：“官家的人也管不着！还我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要砸场子是不？”说着撸袖子，招呼左右，脸上横肉一抖：“老娘我奉陪到底！”
从城外回来时已是黄昏，林无衣散发凌乱，一个鼻孔塞着棉花，衣服被扯坏了，怀里抱着一篮子鸡蛋，吴雨一只青眼，脖子正面一块血红牙印，两人两马迎着夕阳，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身后一阵疾驰而过的马队朝路中间一摔鞭子，林无衣身下的马受惊一趔，鸡蛋篮子掉了下去，慌的林无衣飞身下马，滚地托住。
她窝了一肚子火，正是无处可撒，见马上急奔而过人又冲她扬起鞭子，鸡蛋篮子朝人身上一砸，拉住挥过来的马鞭，就给扯下马。
那人先被鸡蛋砸了一身蛋液，又在地上滚了几圈土，好好的蓝色浮光骑装给脏地不成样子。两个侍卫下马来扶，又上来两个拔刀就要将林无衣拿下。
吴雨已经无语了。
可他没有办法呀，硬着头皮上去将林无衣挡住，冲那站起身就当街扒他脏外衣的男子道：“小王爷饶命，我们是南安王……是皇九孙府上的，小人吴雨，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说着跪地向人不断磕头。
“起来！”小王爷呵斥。
吴雨一愣，头是不磕了，可人却不敢起来。
小王爷又斥道：“让你起来你听不到吗！”声音又起高了些，比方才还要生气。
吴雨忙站了起来。
小王爷一抚身上的灰色中衣，扶了扶头上的金冠，不耐烦道：“最烦这些动不动就跪的毛病，有错该怎么罚怎么罚，大不了砍了头去，人横竖都是一死，一点骨气都没有，谁能看得起你。”
吴雨素来听说廊州王李浮生性格怪僻，以前也没少听这人的闲话，正面碰上这还是头一次。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呆站着也不知要如何收场。
李浮生歪头冲吴雨身后一努嘴，虚眼将林无衣的上下一打量，呲笑出声，道：“南安王府的？赶紧回去看看你家主子吧，有你们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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