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关于蛋的事

刘准站在索亲手挖出的水池畔，盯着池面厚厚的冰层发愣。
  往常此时，索会破开几个冰洞，仿如地鼠，从此洞探头一下，凫游至那洞又探头一下，甩起黄发，哈哈大笑。还会埋怨大裤衩影响他的游动，希望全身光光溜溜畅游一番，那才叫痛快。
  索和罗侃随师伯、师父已经离京五日。他们一行速度极快，昨日来讯说，已经和林颐璞一队汇合，随林的车队前往庆州。
  刘准闲下来时，有点想念索。
  索在动身前，把领悟到的都跟他说了。
  不管索是自发领悟，还是受了那附身的影响，刘准听了后，一直在认真地反复推算索所述之事。
  说。
  巨人来自另一个洞天，广阔无匹，究极天下，海洋占多，陆地为少。有巨龙主宰天地，常年冰雪，气温极低，巨人安之若素。海水齁咸，与盐湖相当，巨人乐在其中。捕海洋虾群、大鱼、鲨鲸为食，量大管饱，巨人从未饿馁。
  巨人确有三态如蛙。婴时全鱼态，如蝌蚪。长到孩时，上身化为人状，下身为鱼尾，呈人鱼态。后再化为全人态。亲水近水，比知明境一派对象油还要亲和。
  巨人把此间有汤梁诸国的天地视作洞天，来此天地，乃为孵化鱼卵也，因为巨人一界气温越来越低，已不宜鱼卵孵化。
  如何产卵？索瞠目结舌，说他守身如玉。其实他不甚了然。
  如何孵化？索连摆大手，说他要去冰原找他的麾下族人才知道，他感知到，有些族人就在桑国冰原，等着他去做王。他做王之后，再告诉刘准更多确凿情报。
  孵成小鱼后，何去何从？
  索道，巨人化成人形后，还会带回本界，乐享海洋。不过，他索会在本界称王称霸，教刘准不要担心，他还要让刘准做太子殿下。
  刘准想到索压着大嗓门讲这些的神态，忍不住失笑。
  他在太医院任事，主要职能却不是针石医药、治病救人，乃是探究巨人、活尸、精妖等。巨人的秘密正是他的关注范围，索虽然讲得东鳞西爪，多有漏缺，但所述涉及洞天、异境，已足让他心驰神往。
  这时，有书办匆匆来寻刘准，禀报：璇玑派大修士蒲谷携京兆修士慕容玄来访。
  梁国南境，遇冬不凋的树林里。
  光对李芷说道：“我族大头领晋升后，会有一道感应，传给众族人，告知：已经有大头领诞生，可以依附。”
  李芷问：“如何依附？到何地依附？”
  光的巨大脸蛋上露出苦恼之色：“孩儿不知。”
  王良燕问道：“光，你想去依附这位新大头领么？”
  光对这个温柔端庄的娘，有点敬怕。
  她喜欢不着一缕，光光溜溜。这个娘却专门叫她穿布缎，还要教她如何并腿坐，拢膝屈蹲。跟她讲女儿家要注意身份，还要注意隐私。稍不注意，就会挨责。
  爹就好多了，任得她怎么欢喜怎么来，所以背着娘的时候，光经常赤身裸体，玩水捉鱼，弄得一身泥，爹还会褒扬她。
  见娘问起，光恭敬地回道：“我想的。但不知道何处去找他。”
  王良燕复问：“为何想依附大头领？”她跟老罗猴，咳，罗侃处得久了，不知不觉习染了一些他的探究做派，喜欢问：是甚么、为甚么、凭甚么？
  她被李芷抢亲来当压寨夫人已经好几个月了。两人本来就有多年的情份，也交心交底过。她没怎么客气，经常和李芷吵，有时候指责李芷不顾她的感受，有时批评李芷太自私，有时绊嘴说李芷太宠溺光，二人越过越像一对夫妻。虽然李芷不解禁她的法力，但她俨然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要占半边天的地位，问起孩子光的事情来，严肃又端正。
  光神色敬服，说道：“我们巨人生来如此，向来是五百巨人一个头领，可以互相照应，群体而居。只有依附大头领，才能抵御各种危险。大头领死后，我们还要推举一个新的大头领。哪家大头领麾下空出了依附的名头，我们都会上前去看看，若是合适，我们就依附他。”
  “有爹在，无需担心。”李芷傲然道，“我会照顾好你的。”
  王良燕刺她一句：“你爹若敢放开我的法力，我能把她打得找不着东和西。”
  巨蟒关，关内密林，知明境宗门第一分址，火洞小院。
  锦斓和越王立于院前。
  “曾有大能在此修炼？”越王巨目打量一阵，“倒也好见地。火力不弱，凝而不杂，不似此间天地的力属。”
  “冰火双蟒，此为火蟒。”锦斓指了指北蟒岭，声音雄浑，说道，“天地大劫，岂只有仙神取土？双蟒临世，不可不防。你助我脱逃此劫，我助你得偿所愿。”
  “你这老货，放着郭优之不理，尽盯着赵亨，办法不一定是对的。说。渠州有谚云：千羊在望，不如一兔在手。”
  “某与郭优之，是同道相夺。某纵是败了，你届时助郭优之亦当，某无怨言。赵亨不一样，他已经换了宗旨道法，非得先拼个死活不可。”

  “嗤”，越王不信：“那郭优之何不直接料理了赵亨，或者助你相击？他近日便要再回京兆，你若不方便催他，我可以提一句。”
  “赵亨羽翼已成，不易为也。”锦斓又无可奈何上了，他一双老眼看向巨蟒关，那儿正在五五开。梁人打得很热闹，麻慕凡竟然还有余力。
  “不用担心麻帅，也不用担心丁怡仙子。”太医院，蒲谷脆声叮咚地说道。他来找刘准，开口传达了掌门包玥的邀见，然后慢慢讲些巨蟒关大战的事情。
  他一只大鸟，即不坐，也不喝茶。守玄和刘准只能陪他站着，也不好举盏饮茶，大家干聊。一鸟二人在亭中围着一桌站立，屁股后方是石凳，桌面上是热气腾腾的茶盏，场面有点怪怪。
  蒲谷刚从巨蟒关回京兆，回来跟家里要钱，咳，向宗门申调资粮，不日又要赶赴前线。他飞行速度快，修为高，是押送资粮的上好人选。
  回到宗门禀完战事后，听闻宗门正有桩关乎巨人受丁慎师徒教导成大头领的事务，宗门还在斟酌。丁慎不在京，他无甚惧者。故建议马上找刘准，并主动请缨来办。在山脚遇上庄静和慕容玄，慕容玄听闻他要来访刘准，请求同行，二人遂联袂来访。
  蒲谷剪着内容，讲了一下巨蟒关的战事，对麻慕凡甚是敬佩。
  麻慕凡自十三年前起自行伍，曾任关城副将，当时便极力经营关城防御，取土石建地面堡垒碉楼，挖地底千丝万缕、蛛丝密布般的暗道、地窖，蓄粮、蓄械，似乎早防住了修士为主的进攻之术。
  料敌机先若斯！
  这一战，汤修如铁拳天降，梁人竟从容接住了。
  万牙有毛戊子敌住，洒金等有卿仙抚等克之，瑾王等在丁怡、潘波等联手下，无法取得好的战果。加强版游王？群狼战术敌之，吴近古章能等环而攻之，磨得游王有脾气没处使。
  他蒲谷？抽冷子也杀了好几个不知是汤修还是钦修的人，还有巨人，反正战功不小，收缴甚丰。他回来时，还带了一包储物空间，有戒有棒棒，有珠有指环。
  战斗使人进步，蒲谷对修行颇有所悟，估计丁怡仙子收获更大。
  守玄听得心头滴血：梁人竟然把战场当成修行中的磨刀石，好生欺负人！
  口中却恭维道：“前辈修为精进，可喜可贺。”
  蒲谷鸟目上下打量他一下，道：“慕容玄，某明日便往前线，你若要参军。某可为你单独向麻帅讲情，尽量许你一头巨人当战甲。”
  守玄踌躇，道：“家中尚有数事在办，还须些时日。”心中：若不是守朴来讯，再三强调留京办差。我肯定去了，再求你讲情，把我留在麻慕凡身边，伺机刺之。
  蒲谷心中：你不去也好，静姑娘可甚为着紧你。但我看你好像不怎么着紧静姑娘嘛，你也太笨心笨眼了，这也看不清。
  口中说道：“过些时日也好，眼下战局如满弦紧绷，待再缓和点，你和静姑娘修为再高点，可以相携往战。”
  守玄想问一句“依前辈看，战事如何走向”好探点机密。但蒲谷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叮叮咚咚地脆声道：“慕容玄，某回京前，麻帅有几句话要告诉刘准师傅，宗门也有事要相商。你且去前厅用茶，稍后我来寻你，一起返文江。”
  守玄依命去了。蒲谷忽转为传音，问刘准：“刘师傅，依你观瞧，太医院哪位圣手更擅长诊疗精妖兽禽？”
  刘准心中：麻帅要建妖族大军么？
  梁人迎战汤、钦、苏亚、桑四国联军和修士联盟，压力极大。但如果建一支妖族大军，并非眼下良策啊。刘准以他小小知明境小小掌门的愚见，觉得往邀桑国更西的大国大族联合，更为恰当。毕竟眼下梁国已经展现出强大的战力，可以吸引他国攒局，共谋中间四国。
  蒲谷又道：“最好是女子。”
  嗨！你挂帅旗干私活儿啊。
  刘准明白了：蒲谷没有甚么麻帅的托付之语，他是借这个名头支开慕容玄，要问绕梁下不出蛋来的事。
  问不孕不育来了！
  在巨蟒关时，解救人质专案小组会议现场，丁慎曾经面刺蒲谷无子女，看来正捏中了他的肝。
  “俞太医是女子，还有邓、唐太医。”刘准当作不晓，说道：“她们三位常为皇后娘娘和诸位娘娘公主听安，前辈可是要找她们？”
  “俞、邓、唐太医确是不世出的圣手，但她们精擅的是内腑肝胆肾脾等，均偏向为人族治疗。某与绕梁也曾请益过，尚未得解也。”
  蒲谷一双大鸟眼盯着刘准，继续传音：“刘师傅，你现在太医院任事，必会为患者密保隐私，对么？”
  刘准郑重拱手施礼，传音回：“必遵院令。”二人传着音，表情动作像在扮演哑剧，气氛更加怪诞。
  蒲谷追加一句：“就算对你师父丁慎道友，也不可说！”
  刘准作恍然大悟状：“前辈，你是想探究子嗣后辈之事么？”开玩笑！师父那是要奉为岳父的，怎么能隐瞒？鸟前辈，对不住了，你这个誓约我小刘不敢应承，先岔你的话，分你的神，不要吐词吃墨。

  续道：“晚辈曾向关太医请益，说及吴不寿、吴近二位贤达的老祖吴形大宗师，修为高超，如何繁宗衍代……”压根儿没请教，只是和关致中聊八卦，说到老吴家，当然也说了莫不欢，八卦范围，量大管饱。
  蒲谷神愁丁慎那张嘴，自家的事断不能教他知道了去。本来想钉死刘准把自己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不料对方一下已经猜出自己的念头，接着又说及吴形大宗师的传宗接代，心中来一愣惊，又来了一盼头，心神转化之间，果为所引，不觉问道：“则是如何？”
  刘准道：“关太医高见。他说，大宗师青年时修为尚未大成，成婚生子，是不受影响的。随着修为越高，气机精神不自觉地锁闭封纳，要想再增新儿，那可就不容易了。”
  年轻时，就得结婚生子啊。赚那么多钱，咳，修那么多法力耗时太久，会限制生育的。这道理，刘准早在琢磨了。
  蒲谷点着鸟头，喃喃自语：“难道是修为太高？”刘准陪着点头。
  蒲谷问道：“若保修为不失，还有法子可施么？”先发个上等愿！
  刘准头痛了。鸟之克星，师父丁慎不在太医院，他搞不掂这头大鸟，有心想把他支走，结果他还不依不饶上了。
  刘准打起精神，开神叨模式，举两指：“大抵可先从两途探寻：一是功法，看有无增精助神，破关去锁功效之策。二是造化，寻得天地生养精气的灵药，应该有用。”
  摇着鸟头，蒲谷说道：“我家老祖宗也帮参详过，说法相近。但功法和造化，举世罕有，可遇不可求也。”心中：如果有功法，老祖宗自然就传我与绕梁了。但若是造化，老祖宗自己用还嫌不够，我哪能染指？
  “还有么？”蒲谷情不自禁又问了一声。他见识到了，刘准说的竟然和老祖宗相似，这娃儿厉害啊。不知不觉把对方等同于俞太医、关太医级别的圣手了，虚心请教。
  刘准沉吟少许，道：“令族可有栖地？前辈可曾探访？”心中：你多找几只金玉鸟，问也好，另外找只雌鸟结婚生子也好，问题应该可以解决。但我看你对绕梁前辈忠贞不二，估计只能问问其他同族如何生蛋孕娃了。
  蒲谷被问住了，心中：是啊，我和绕梁记不起自己出身来历，却也未探究过。我们为何不去找找其他金玉鸟？这问题我竟然从来没深思过。唉，也不是没想深思，而是觉得要问要去找，就得问老祖宗就得向老祖宗禀告，怕她们怀疑我有异心。嗨，一会儿回派就去拜见老祖。问一问，告个假，应该得允。我想要孩子，老祖素来体谅。
  他心中有了主意，笑着传音：“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心中大赞这趟来对了，又赞刘准脑子转得快，不愧为太医院的新起之秀。
  他稳一手，又问：“世间禽类广多，某亦算是其中一族。可有促进产蛋之药？”
  刘准取纸写“当归、益母草、菟丝子、黄芪”等药。
  蒲谷大悦。珍而重之的拿了，又交待刘准帮他再仔细打听太医院的各圣手专长。
  最后，鸟目显出神思清明的劲头，就要开口钉死刘准，不允许他与丁慎提及此事。
  刘准蓦地道：“前辈来时，说包掌门召见，有事交待，小子要准备哪些方略，请前辈多多提点。”面上露出想听金玉良言的渴望之色。
  蒲谷这位鸟前辈，老是想钉他的口，又老是借着公务讲私话，刘准不让他开口，也不让他集中注意力。
  蒲谷心思果然又被转移到了正事上，心情还有点高兴：丁慎一转背，他就要来偷蛋了。
  他敛容道：“我派包掌门邀你师门在京的几位，明日拜山访宗将有事商。明日一早，绕梁和静姑娘来陪三位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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